丁夏天沒做聲。
他爲什麼突然道歉？
是在爲車禍的事道歉嗎？
難道他看出了她之所以入戲太深，是因爲她把女二當成了藍夢柔？
霍懷瑾透過她的眼眸，敏銳地捕捉她的思緒，心口微微揪痛。
她是不是覺得他一點也不瞭解她？
他靜靜地凝視著她，忽然伸手，用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臉，道：“很抱歉，以前傷害過你……”
丁夏天依舊沉默。
看來他瞧出了她情緒失控的原因。
倒是沒想到他這樣瞭解她。
可如果真的瞭解她，當初他怎麼會相信是她製造的車禍？
她胡思亂想著，垂下眼瞼，避開了他的視線。
他緊緊地抱著她，那強勁有力的胳膊箍著她，就像是在傳達他的歉意。
不知道爲什麼，這一瞬間，丁夏天心裡忽然生出一絲脆弱來。
她甚至有種衝動，想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訴霍懷瑾。
這個秘密能解釋她爲什麼能夠提前三年出獄，爲什麼會在NSA掛職……
只是在她想要脫口而出的時候，一陣強烈的海風徒然吹過來，她驀地清醒。
她低下頭，看到了自己右手拇指上的芯片。
這塊芯片是她的護身符，她不能透露給任何人。
而在得到這塊護身符之前，她在監獄裡受過多少苦，連孩子都沒了……
所以，她不能把自己的秘密說出去。
而且……其實她連自己懷過霍懷瑾的孩子，都不敢和他說。
她清清楚楚記得，在警察把她帶走的那一天，她說懷了他的孩子，可是他不相信。
所以現在重新提起，他肯定也不會相信……
丁夏天緩緩將目光投向遠處的大海。
迷霧下的海翻滾著，就好像即將有一場風暴到來，這不就像是她的人生嗎？
她安靜地靠在霍懷瑾懷裡，望著大海出神。
霍懷瑾也沒有說話。
他剛剛道歉，卻並不奢望她立即原諒他。
事實上，他心裡很清楚，如果不把車禍的真相調查清楚，如果不讓他母親和藍夢柔向她道歉，並且接受處罰，她是不可能原諒他的。
當然，不原諒是一回事，他道歉是另一回事。
在她的所有仇恨值裡，總歸有他的一份。
當年要不是他不信任她，執意把她送去監獄，她也不會被藍夢柔害得那樣慘……
兩人一起靜靜地眺望遠處的海。
可能因爲海風太凜冽，而男人的懷抱很溫暖堅實，所以丁夏天一直沒有推開他。
過了不知多久，丁夏天忽然低聲喊道：“霍懷瑾。”
海浪的咆哮聲差點蓋過她的聲音，但霍懷瑾還是敏銳地聽到了。
他低頭看她：“嗯？”
是問她想說什麼。
她依舊用很低的嗓音，道：“你……在乎過我嗎？”
霍懷瑾微愣。
在乎過她嗎？
他忽然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好在丁夏天也沒想著讓他給出答案，輕聲道：“算了，這個問題不重要，咱們走吧。”
她輕輕地推他的胸膛。
霍懷瑾卻收緊胳膊，將她摟得更緊。
他能感覺到，剛剛有一瞬間，她在軟化，在向他靠近。
就好像醉酒時，她會在他懷裡撒嬌，會說想她。
可沒等他做出迴應，她又變回了平日冷漠的樣子，外面套著一層硬殼，他非但無法接近，還會被反傷。
這不能怪她。
是他傷害了她，她這樣的反應太正常了。
丁夏天推不動他，不由皺了皺眉。
在他發愣至極，她用力掙脫了他的懷抱，往車子邊走去。
霍懷瑾下意識伸出手，想拉住她，然後告訴她，他是在乎她的。
隨即他渾身一震，望著她的背影，神色複雜。
他……似乎真的非常在乎她……
剛剛他之所以遲疑，只是因爲他以前一直不確定自己這份在乎到底意味著什麼。
之前葉弈墨也問過他，到底想把她放在什麼位置，那時候他沒有回答。
但剛剛他腦袋裡毫無意識地閃現出在乎兩個字……
這應該是他內心深處的想法吧。
所以，他對她的在乎，比他以爲的還要多。
如果不是在意她，他又怎麼會時時注意她的心情？
會因爲她向自己撒嬌而高興，會因爲她的委屈和恨意而心痛如絞。
他脣角微微往上掀。
既然確定了這個人是自己所在乎的，那他以後定然會用更多的精力來保護她，免她受苦。
……
回到車裡，兩人都沒有說話。
丁夏天很後悔剛剛衝動地問出那句話。
爲什麼要問呢……
他在意自己，能怎麼樣，他不在意自己，又能怎麼樣？
倒是徒增了尷尬，現在兩人在狹窄的空間裡，她都不敢看他。
霍懷瑾偏頭瞧她一眼，低低笑出聲：“感覺好些了嗎？”
她微愣。
隨即點頭，道：“好多了，謝謝。”
只要他不提起剛剛的話題，她就很感激他。
至於她的心情，確實好了很多。
剛剛面對洶涌的大海，她想了很多，即便沒有放下仇恨，但她也已經想清楚，拍戲是拍戲，人生是人生，她不能混爲一談。
霍懷瑾啓動車子，調轉車頭往山下開去。
大約過了十來分鐘，他突然漫不經心地開口道：“剛剛你的問題，我想好了。”
丁夏天猛地擡頭看他，隨即又低下頭去。
他……他怎麼又提起這個事？
像他這樣聰明的人，不是很能洞悉人心嗎，那他肯定知道她現在不想提起呀……
她趕在他再次開口之前，道：“啊，我忘了剛剛自己問了什麼……反正今天謝謝你，大海很好看……”
霍懷瑾如何聽不出她在轉移話題。
他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屈指輕輕地敲擊盤，脣角輕輕勾著，不再說話。
丁夏天悄悄鬆了口氣。
……
自從那天從海邊回來後，丁夏天的精神狀態便好了很多，接下來的拍攝進行得十分順利。
不過，因爲上次她問出那個問題，懊惱了很久，後來她都刻意避開霍懷瑾。
好在霍懷瑾大約也知道她的心思，見她迴避，他也就沒有逼迫她。
沒過幾天，他帶著陳青回了北城。
而且他也沒有當面向她告別，只是給她發了一條微信：【照顧好自己。】
包括標點符號，一共六個字。
丁夏天看了許久，最終沒有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