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剛剛不是自己講了理由了嗎?”淡淡的語調裡彷彿有嘲弄。
在E國超然的地位,沒有敢對他如此說話。不悅自胸臆間升騰而起,繞著皇甫御陽走了一圈。突然,舉起手上的柺杖朝皇甫御陽的腳敲下去。
眼看著柺杖就是接觸到他的腳,輪椅的感應器啓動,自動滑退了兩米?;矢β}的柺杖落在地上,發出又脆響。
皇甫御陽目光冷然望著皇甫聖,裡面涌動著不再是恭敬,而是一種冷漠,看待陌生人的極度冷漠?;矢β}亦被他的眸光驚到,微瞇了瞇眸子。
“爺爺是在幫姍姍出氣嗎?”又是帶著嘲弄的語句。
皇甫聖臉色微怒:“你究竟有多少事瞞著我?”
面對皇甫聖的怒氣,皇甫御陽依舊不卑不亢:“我不知道您指的是什麼?”
他給了他這麼多次機會,他卻一而再,再而三給自己打太極。
“說,你的腳是不是已經好了?”剛剛什麼都沒有試出,他卻相信自己的直覺。
一個身患殘疾的人,他必然有幾分自卑。就算心理素質再強,也不可能僞裝得如此完美無缺。有時候他都感覺到他的氣場很足,是一種本能都無法抑制,往外冒出的自信。
而癱瘓八年的人是不可能有這樣的氣場,除非他一直在僞裝。
爲什麼?他爲什麼要這麼做?難不成他在防著他的暗算嗎?他可是他千方百計找回來的繼承人,他將整個QK集團,皇甫家的未來全交給了他,他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難不成是在記恨他當初拆散了父母?
懷疑的種子一旦落了地,便會生根發芽,茁壯成長,隨著心情的起伏越長越茂密。
自始至終皇甫御陽都是淡淡的,沒有害怕亦沒有驚慌:“爺爺希不希望我能站起來?”
“回答我?!彼簧凶詈奁垓_,沒有人可以耍著他玩。
漆黑的眸子緊緊盯著皇甫聖看了幾秒,雙手撐著扶手,腳踩到了地上,動作極度緩慢。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扯動著皇甫聖的心,縱然他表面怒氣沖天,內心卻五味雜陳,分不清是喜是悲,或是怒。
一個大跨步,皇甫御陽直接站了起來,不再戲耍皇甫聖。
挺拔如鬆的身姿,修長健康的身軀,比一般人顯修長的腿,他站起來的自信與氣勢,連歷盡滄桑的皇甫聖都驚到了。
蒼涼之中衍生出幾分怒氣,心中的某一塊卻又柔軟發燙。
原本應該是件大喜事,卻在皇甫御陽的故意捉弄下,成了一場鬧劇?;矢β}只能憤怒以對:“你什麼時候好的?爲什麼要一直僞裝?”
“大概是受傷的一年後吧。之所以僞裝,我想您比我更清楚?!闭酒饋淼幕矢τ柋然矢β}高出半個頭,雖沒有他歷盡滄桑的霸氣和威嚴,卻自有一股威嚴不可侵犯。
被他含沙射影的話激怒,皇甫聖額頭的青筋暴起:“你一直在欺騙我們,欺騙爲你擔心的家人,到現在你還敢用這樣的態度對我?別以爲你是QK的首席執行官就擁有了一切,告訴你,我可以將你捧上去,也可以把你拉下來?!?
“呵呵……”皇甫御陽突然笑了起來,彷彿不把皇甫聖氣死不甘心:“我親愛的的爺爺,你不要每次都拿QK威脅人,好嗎?或許你認爲它很偉大,很重要,可在我眼裡,它什麼都不是。不,它是一間牢籠,一座大山,關住了爸爸的青春和愛情,現在又想壓住我?!?
“你……”此時此刻皇甫御陽與皇甫浩然的身影重疊,而顯然皇甫浩然對他更加恭敬。
“我知道沒人敢跟你這麼說話,因爲QK對他們而言很偉大。可我一點都不稀罕它,甚至是憎惡它。如果你不是QK的當家人,就不會想要一個門當戶對的兒媳婦,就不會瞧不起生在平常家,卻十分努力上進的媽媽。如果你足夠了解她,就會知道她是個多麼好的女人。她善良,孝順,有責任心,勇敢又堅強。可惜,你只看到了她平凡的出身就否定了她的一切?!?
“你在指責我?”皇甫聖的臉色更陰沉了幾分,是的,他當年反對的理由就是這麼膚淺而薄弱。只是,沒有相同的起點,是很難生活得長久的。
就算一時新鮮,可以包容或體諒。這樣的寬容也不會持續太久,會被現實的棱角磨得點滴不剩。
他知道自己的兒子,他太重情。一旦感情出現了問題,他整個人就會失去鬥志,會垮掉。爲了杜絕這一可怕的後果,他不得不狠心。
或許是他的逼迫,使他產生了反彈,激發出了他的責任感。十年,他和那個女人生活了十年,依然很幸福。
後來他也想通了,路是他自己選的,他就算跪著也要走完。他原本是打算派人去接他的,未曾想噩耗先傳來。
他沒有給他機會,更沒有給自己機會。
這些年,這些話,他一直藏在心裡,從不曾對人明言過。
對於皇甫御陽,他的教育已經寬鬆了好多。他甚至從他父親的事件上攫取教訓,讓他自己選擇結婚的對象??刹恢獱懞危膬扇纹拮佣歼^門不久就過世。
蘇樂遙和他母親太像太像了,他不能讓他重蹈他父親的覆轍。只是,他養了他的身,也養不了他的心。
他一直對他充滿仇恨。
四目相對,皇甫御陽深不可測,皇甫聖則是蒼老混沌。如果不是有過人的堅強意志支撐著他,他可能會倒下去。
但他不可以,皇甫家還需要他。他沒有完成自己的使命,他愧對皇甫家的列祖列宗。
“好,就算你怪我,又何必要裝殘疾八年?”冷靜下來,他今天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
皇甫御陽嘴角微勾,眼中稍有悽然:“因爲當年的事不是意外,是人蓄意想要謀殺我。”
“你說什麼?”皇甫聖驚得後退了一步,難以掩飾的驚愕就這麼直直落入皇甫御陽眼中。
“我已經找專家分析過了,我所站的位置就算有危險物掉下,也不可能砸中我。除非是有人拿著砸向我,還要有人將我推出一步?!睆牟辉鴮θ苏f過的秘密,如今就要真相大白了。
現在不是他設定要說的時候,不過,既然說到了這,他也沒有回頭路了。
“你爲什麼不告訴我?”皇甫聖追問,他不在現場,也曾派人去調查過,結論都是意外。
“不,我要自己揪出那個人來?!遍L長的睫毛遮住眸底的殺氣,看上去仍是俊美無儔,仔細纔可感覺到他身上散發的絲絲戾氣。
“到底是誰?”這件事讓他暫時原諒了皇甫御陽對他的不敬和指責,誰敢動他皇甫聖的孫子?到底有什麼陰謀?
“皇甫琰?!币蛔忠活D。
皇甫聖微微蹙眉:“琰的確是覬覦QK首席執行長的位置許久,但他資質有限,成不了氣候。他的個性我瞭解,稍顯遲疑,優柔寡斷。這樣的人同時也是心軟怕事的,他不會這麼狠的。”
“看來你對自己的兒子都有過一番瞭解,只是,瞭解得不夠透徹。人是會變的,尤其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皇甫琰一開始就不甘心屈居於我爹地之下,只是,當時他還要讀書。後來爹地離開了QK,他理所當然成了唯一的繼承者。若沒有指望,或許貪慾不會那麼強。一旦給了他希望,再要奪走,這時候他變得比誰都兇殘?!被矢τ柗治鲋Z句淡淡。
是一種告知,不是解釋。
聽了皇甫御陽的說詞,皇甫聖臉色灰敗。
因爲皇甫琰的平庸,他自幼便比較忽略他。因爲他的不育,他失去了對他最後的希望。對他更加忽視,而將所有注意力投注到皇甫御陽身上。
難道,他又做錯了?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拄著柺杖的手微微顫抖,面上仍不動聲色。
“清醒後的第五天?!被矢τ栐俪鲶@人之語。
“你隱忍了八年,爲什麼?”這樣忍耐,這樣心機,這樣深沉更加令他心驚。
皇甫御陽深深看了他一眼:“我當時太年輕,剛進入QK根基不穩。指證皇甫琰,只會讓他倒打一耙,或有所防備。而你,根本不會相信?!?
“更重要的一點是,我爹地乘坐的車輛剎車系統被人故意弄壞?!痹偻断乱幻吨匕跽◤棧矢β}被驚得已經站不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你到底有多麼秘密,一次說清楚吧?!比舨皇怯袕姶蟮男呐K,他此時恐怕早已被嚇傻了。
當然,他不會只相信皇甫御陽的一面之詞的。不是因爲他對自己的指責或態度不敬,是他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不可以再輕易失去另一個。
看到燈影下瞬間蒼老卻仍倔強硬撐的皇甫聖,他心中掠過一絲不忍。然,隱藏了八年的秘密,壓抑了八年的憤怒和仇恨,一旦出了閘,便是他不可控制的了。
皇甫御陽用最簡短的語言,說出了皇甫琰的所有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