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著光,沈銘易坐在一個淨幾明窗的小房間裡。
而她像是在沙漠裡飢渴奔波了許久的人,灰頭土臉,闖進門來。
他若幽潭的深瞳裡倒映著她倉惶疲憊的一張臉。
他聲音極輕,微帶著些啞色,“那麼恨我嗎?”
她想上前去摸了一摸他消瘦的臉頰,可腿上此時就像是灌了鉛,寸步難行。
開口也不是問他爲何會出現在這裡?而是充斥著惡毒怨恨的狂吼,“我爲什麼不恨你?我們的感情是你遊戲的籌碼嗎?你這種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永遠不會明白我有多恨你,明知道刻入骨髓的恨意,首先要痛的是自己,錐心刺骨痛到發狂,可是你覺得你死了就能解決了嗎?”
近在咫尺,他的聲音卻在這空蕩的空間內飄搖,“誰說我沒有嘗試過,五年前你離開,就已經將我推入深淵了。”
她痛苦的想要上前去看看這個男人,卻被釘在當地,一步也挪不動,“所以你這是報復我?用你的死來報復我?沈銘易,爲什麼自始至終你都這麼狠?”
輪廓線鍍上一層金光的沈銘易彷彿隨時都會隨著陽光蒸發掉,他語氣平和,氣息微弱,可是就是這樣的聲音,衝擊著空曠的四面八方,好似迴響。
“只有恨我你才能記住我吧,所以,你好好恨我吧,體會一下當年萬念俱灰的我,嘗試過這種滋味,或許你會明白,我也曾像你深愛我那樣愛著你。”
恨我吧......
恨我吧......
自始至終,陸雅寧身體裡好像住著兩個靈魂,一個靈魂想要問他爲什麼死了,爲什麼這樣對待她?爲什麼不好好活著,跟她和陸露生活在一起?
可出口就已經被另外一個靈魂掌控,話語間盡是痛苦折磨和怨恨。
窗邊那束光越來越強烈,強烈到穿透他的身體,如輕霧一樣薄透。
“沈銘易,你不許走!!!沈銘易!!!”
陸雅寧驀地睜開眼睛,胸口的酸澀痛楚讓她幾乎不能呼吸。
映入眼簾是雪白的一切,是醫院。
房間裡靜悄悄的沒有任
何人,她把頭轉向門口,門開了一條小縫,是虛掩著的。
她從病牀上爬起來,穿好鞋子下牀。
打開門的瞬間與蘇文菁碰了個正著。
“你醒了,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事,我就是最近太累了。”
蘇文菁笑笑沒有戳穿她,走廊上傳來一陣奔跑的腳步聲。
季桓見到陸雅寧平安無事的站在那裡,又破口大罵,“你這個女人怎麼回事?就不能消停一點嗎?”
蘇文菁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閉嘴,他身上酒氣濃重,看來是喝了酒。
“你別管我,銘易又不欠她的,她爲什麼擺出一副死人臉?從事情發生到結束,銘易維護了她多少次,放她離開就是爲了保護她,她是白癡嗎?她不懂?自己是不是還天真的以爲是德國那個狗屁貴族救了陸露,在A市能平安無事救一個人,那個狗屁貴族能做到嗎?”
季桓停頓下來,喘了口氣。
“說夠了?說夠了我就走了。”
她消瘦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走廊上。
季桓呼出一口酒氣。
蘇文菁拍了他一下,“你至於藉著酒氣吐露真相嗎?”
“你管我,我憑什麼小心翼翼去陪著笑臉,快走,我們回美國去,我一刻都不想在國內多待,太冷了,快冷死了。”
蘇文菁嘆了口氣,跟在季桓的身後離開下樓。
正好看到陸雅寧打車離開的背影。
“她其實很在乎銘易吧,否則就不會暈倒。”
“我看她的心硬的很,根本不值得銘易爲她付出。”
“別人的感情世界,旁人無法深入,走吧。”
被風一吹,季桓酒氣上涌,腦子突然有點迷糊,“去哪?”
“不是要回洛杉磯嗎?”
“我現在頭疼,我明天得去見見那個小鬼,給她改改口,她竟然叫我醜叔叔,簡直無法無天,”季桓腳下一個踉蹌,蘇文菁從旁扶住他。
周簡開著車停在他們身邊,下車來幫著蘇文菁扶他上車。
季桓指著周簡道,“你這個人
沒勁透了,讓你喝酒你不喝。”
周簡纔不管他這一套,“你是白癡嗎?我喝醉了誰來開車?”
“我來開啊。”
“你開?那不用說明天,明天的明天我們都走不了,國內警方查這個查的很嚴。”
“他們敢動老子嗎?我分分鐘......”
“閉嘴吧你,真是煩的要死!”
季桓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臥槽,蘇文菁你聽到了嗎?我的屬下居然以下犯上,簡直反了他了。”
蘇文菁露出一抹笑意,“聽到了,不過現在是在國內,你還是收斂一點吧。”
一輛黑車的轎車從他們旁邊經過,不太透的車玻璃上,映出一個模糊的身影,蘇文菁伸長了脖子看過去,被季桓拉了一下。
“你看什麼呢?”
“沒什麼,回酒店吧。”
陸雅寧打車回到小區門口才想起來,陸露還在秦奶奶家,付了車費下車,到公司辦公樓底下開了自己的車。
啓動車子之前,她給秘書去了個電話,“楊秘書,我桌上有張上午那個律師的電話,你幫我致電他,明天吧,找個時間,我要跟他見面,另外現在馬上去找財務覈算我們這個季度的營業額,以及公司近一年時間的各種收支數據,在明天約定時間之前交給我。”
“是的,陸總。”
接了陸露回去的路上,小傢伙坐在後座問道,“媽媽,你今天去見醜叔叔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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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那他是不是跟爸爸在一起?”
陸雅寧聽出陸露話裡的小希望,遂問道,“陸露你很想他是嗎?”
後面的小傢伙沉默了。
“說吧,媽媽不會生氣。”
“我知道爸爸媽媽吵架了,爸爸是不是也不要陸露了?他都好久沒有見我了,也沒有給我打電話。”
陸露的聲音裡已見哭腔。
陸雅寧心酸的厲害,不知道爲什麼淚水就迷濛了雙眼,她趕緊打了轉向,徐徐的靠邊停車。
她該怎樣該女兒解釋?
她的爸爸永遠不會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