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大地被警察抓了,涉嫌詐騙。
我接到這個電話時,這個學(xué)期已經(jīng)接近尾聲。
茍麻子在電話裡破口大罵我,說我這個人要趕盡殺絕。樑大地已經(jīng)活得不像個香港人了,我還要在他身上踩上最後一腳,簡直不是人!
我被他罵得莫名其妙。自從上次孟小冬來過後,我們除了偶爾幾個電話,再也沒有見面。孟小冬在試探我不會棄學(xué)後,開始變得堅決支持我的學(xué)業(yè)了。她表態(tài)說,只要我還在求學(xué)期間,她不會有事沒事來打擾我。事實真如她說的那樣,孟小冬再沒在中大出現(xiàn)過。
茍麻子因爲(wèi)樑大地而對我破口大罵,這讓我多少有些驚異和好笑。他過去如我一樣,對樑大地並無好感。現(xiàn)在他突然非難起我來,這裡面發(fā)生了什麼?
我在他罵完之後,惱怒地問:“茍麻子,你瘋了吧?罵我!”
“不罵你罵誰?”茍麻子還在怒氣衝衝。我?guī)缀跄芨杏X到電話的那端他張牙舞爪的樣子。茍麻子生氣的情形我記憶深刻,他總會在說話的時候,將脖子上的青筋條條暴起。
“我都不明白你罵我?guī)致铮课业米锬懔恕!蔽規(guī)е箽庳?zé)問他。這一學(xué)期書讀下來,我的心比往常要平靜許多。不再會爲(wèi)一丁點小事暴跳如雷。
“你沒得罪我,你得罪譚茗茗了。你這麼做,讓譚茗茗母子去死嗎?”茍麻子餘怒未消地說:“譚茗茗活不好,陶小敏就會心焦。陶小敏心焦,老子的日子就不好過。所以,王者,你要是兄弟,就不要用這樣下三流的手段。”
我覺得好笑,老子這一學(xué)期潛心讀書,算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什麼時候?qū)糯蟮赜眠^下三流手段了?
我斷然說:“茍麻子,你肯定誤會我了。樑大地出事,跟我沒半毛錢關(guān)係。你別像條狗一樣,到處亂咬。”
茍麻子在電話裡冷笑,笑過後說:“算了,我也不想多嘴了。總之一句話,我們兄弟,從今天開始,絕交。”
茍麻子毫不猶豫掛了電話,我卻在這邊心亂如麻。
茍麻子說與我絕交,這是他的說法。他能與我絕交,我倒要謝天謝地。我們兩個是穿著開襠褲一起長大的人,對方身上有幾塊疤痕都瞭如指掌。不是他說絕交就會絕交的。
樑大地突然被抓,一定與孟小冬有關(guān)。這個念頭一冒起來,我就無法遏制得住,恨不得馬上打個電話給你孟小冬問個明白。
孟小冬怎麼會想著要將樑大地送進監(jiān)獄呢?難道他們之間發(fā)生了一些事?
一夜夫妻百夜恩!孟小冬應(yīng)該不至於這麼絕情吧?我遲疑著沒打電話。我要好好想想,理清這裡面藏著的一些問題。
我想了半天,也沒想清楚孟小冬此舉意在何爲(wèi)。
我只好給茍麻子回過去電話,問他:“什麼時候的事?”
“一個星期前。”
“這麼多天了,怎麼纔給我打電話?”我沒好氣地說:“茍麻子,你這人是來興師問罪的吧?”
“就是,你想怎麼辦?”
“我不想怎麼辦?我就在奇怪,樑大地涉嫌詐騙,詐騙誰啊?怎麼跟我扯上關(guān)係了?”
茍麻子又開始冷笑,說:“你是不是與樑大地簽了一份轉(zhuǎn)移工廠的協(xié)議?”
我點了點頭說:“沒錯。”
“問題就出在這裡了。”茍麻子說:“樑大地涉嫌詐騙就是因此而起。”
“協(xié)議是孟總讓我籤的。”我說:“老茍,你現(xiàn)在還是孟總的員工呢。”
我在提醒他,不要吃著別人的飯,還要罵給他吃飯的人。倘若沒有孟小冬,茍麻子現(xiàn)在混成什麼樣,天曉得。還有,茍麻子一直念念不忘的陶小敏,如果沒有孟小冬的物流公司,如今必定還在夜總會裡混。那樣魚龍混雜的地方,會走出來冰清玉潔的女孩子?他茍麻子就算拼了一條狗命,未必能將美人擁回家啊!
“是她員工又怎麼啦?我又沒說是孟總,我是在罵你。”茍麻子不屑地說:“只有你這種人,纔會過河拆橋,六親不認。”
我哭笑不得,平白無故被茍麻子一通責(zé)罵,老子心裡也窩著一股火。
但我不能發(fā)火。我要是衝著茍麻子也破口大罵,老子這書算是白讀了,我與茍麻子又有何區(qū)別呢?
我輕聲說:“老茍,你先別急,弄清楚再說。”
“弄個屁!”茍麻子罵罵咧咧地說:“你舒服了,就不記得民間疾苦了。你曉得不,警察把樑大地的房子封了,譚茗茗被趕出來了,沒地方去,在我這裡呢。”
我心裡一頓,問他:“什麼個意思?”
“還能有什麼意思?她總得要個地方遮風(fēng)避雨吧?一個女人,還帶著一個不滿週歲的孩子,你讓她流落街頭?就算我不管,陶小敏會不管嗎?”茍麻子不耐煩地說:“我也懶得與你囉嗦了,掛了。”
他再次掛了我的電話,我慢慢明白過來。按茍麻子的說法,樑大地是真的出事了。連譚茗茗都被趕了出來,這說明事情還真不簡單。
我終於沒按捺住,撥通了孟小冬的電話。
“孟小冬,你把樑大地送到監(jiān)獄去了?”我試探地問。
“誰說的?”她一改往日與我說話的溫柔,警惕地反問我。
“你不管誰說的,是不是有這回事?”
“我不知道啊!”她在電話裡顯得很委屈地嚷:“王者,你什麼意思嘛?”
我淡淡地笑,說:“沒什麼意思,別人在問我。我可是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想問問你。”
“我也不清楚。”孟小冬笑著說:“樑大地不是活得人歡人樂的嗎?怎麼會被抓了呢?”
我乾脆直接告訴她說:“樑大地涉嫌詐騙,是因爲(wèi)龍華代工廠的事。”
她沉吟一會,哦了一聲說:“也許是他貪得無厭吧。不過,此事與我還真的無關(guān)。”
既然與她無關(guān),我也就沒心情聊下去。但我心底還是存有猶疑,孟小冬說與她無關(guān),難道就真的無關(guān)了?此事除了她能操作,誰還能讓樑大地身陷囹圄?
樑大地雖然是個香港農(nóng)民,卻也是謹小慎微的人。但凡在大陸生活的香港人,處處都會掩藏起自己的鋒芒。現(xiàn)在不是過去的時代了,香港人的身份不但沒有優(yōu)越感,反而會激起許多人的反感。
優(yōu)勢一旦喪盡,就會變成阻路的石頭。
如此膽小的樑大地,不會得罪其他人。他在大陸的恩怨,也僅僅侷限在一定的範(fàn)圍內(nèi)。
我說:“既然與你無關(guān),我就掛了啊。”
孟小冬在電話裡喊:“你先別掛。我問你,什麼時候放假啊?”
“明天。”
“我去接你。”
“不用。”
“哪你直接回我這邊來。”
“不去。”
她就沉默了,半天傳過來
一句話:“嫌棄我了?”
“亂說。”我安慰她說:“我總得先回去看看翁媽媽吧?”
“也好。”孟小冬道:“我等你回來。”
一連三個電話,茍麻子打進來一個,我打出去兩個。除了確定樑大地確實出事的消息,其他信息我一無所獲。
我將有些發(fā)燙的手機扔在一邊,仰頭看著上鋪。
全勝住在我上鋪,現(xiàn)在還沒起牀。
我屈起腿,頂了頂牀板喊:“老全,起來嗨!”
全勝從上面探出腦袋,惺忪著一雙眼說:“嗨毛,我要多睡一會。”
“從今天起,可以睡個夠了。”我說:“放寒假了,還怕沒機會睡?”
全勝咂咂嘴脣說:“我不能跟你比,我命不好。我要去打寒假工,哪裡會有機會睡懶覺啊!王大善人,你就放過我吧。”
我從牀上跳下地,伸手去掀他的被子。
全勝嚇了一跳,雙手死死抱著毛毯嚷:“老王老王,你幹嘛?”
“陪我出去走走。”
“心情不好?”他狐疑地看著我問。
我點點頭,嘆口氣說:“老全,我們出去吃東西去。”
全勝貪吃,誰都知道。在我們宿舍,只要給他一張飯卡,他會將全宿舍的飯都一個人打回來。當(dāng)然,他會挑上自己最喜歡吃的菜打上幾份。如果晚上誰不想出門,只要給錢,他會屁顛屁顛一個人出校門給我們置辦好吃的回來。
“不餓!”他居然拒絕了我。
“我餓!”我推著他說:“去不去?不去,老子以後不管你了。”
他無可奈何坐起來,光著上身看著我說:“老王,你就知道欺侮我。”
我嘿嘿地笑。全勝這小子現(xiàn)在與我?guī)缀跣斡安浑x,當(dāng)然,他吃的喝的,也幾乎都是我買單。
“老賈呢?勻不餘呢?”他四處張望,疑惑地問我。
我這才注意到宿舍裡就我們兩個人。
“叫上他們,我們吃個散夥飯。”全勝一邊穿著衣服,一邊說。
“散你的頭!”我罵道:“過了年,大家不又在一起了,散什麼夥啊。”
“屁!”全勝不屑地說:“你以爲(wèi)過了年,他們還會跟我們住一起?”
“不住一起?他們住哪?”我狐疑地問。
“老賈說,明年他就去校外租個房子,與覃小曼一起住了。”
我心裡一頓,隨口問道:“這麼說,勻不餘也準(zhǔn)備租個房子,與陳舒雅一起住了?”
全勝眉開眼笑地看著我說:“哎呀,老王,你果然很懂啊!”
他一口一聲叫著我“老王”,讓我總有“隔壁老王”的感覺。我糾正他說:“以後不許叫我老王了,叫我名字就好。”
“王者?”他笑嘻嘻地說:“我都快忘記你的名字了。你就是個隔壁老王嘛。”他說完這句話,又趕緊補充道:“這名字不是我取的啊,是賈包宇。他說,你就是個隔壁老王,讓人不放心。”
我想罵人,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狗日的賈包宇,老子在你心目中原來就是這麼個形象。
心裡想起全勝剛纔說過的話,居然覺得隱隱有些痛。覃小曼與賈包宇同居?陳舒雅與勻不餘會同居?
這什麼世道?我想,人都怎麼啦?
賈包宇和勻不餘收穫了愛情,我收穫了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