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惟是第二天早晨退燒後纔出院的,聶東晟開車把一念和孩子送回了公寓。然後纔去公司。
離開前,阿惟還緊抓著他的一片衣角,可憐兮兮的問,“爸爸,我們什麼時候回家?”
“乖,好好聽姐姐的話。”聶東晟伸手揉了揉他的頭,語氣雖然溫和,但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阿惟耷拉下腦袋,委屈的嘟著小嘴巴,卻並沒有反駁。
而阿惟說這話的時候,顧一念剛好端著水杯準(zhǔn)備進(jìn)屋,聽到孩子的話,心裡突然猛烈的疼了一下。原來,阿惟一直都沒有把這裡當(dāng)成是家,而她,也不是他的家人。
顧一念的身體靠在門外的牆壁上,眼圈兒忍不住的發(fā)紅償。
聶東晟從房間裡走出來,看到她正躲在門後吸鼻子,猜她大概是聽到了剛剛阿惟的話。
身爲(wèi)母親,卻被自己的孩子排斥,顧一念的心裡自然不會太好受。但這種事卻不好安慰,說的越多,反而適得其反。
聶東晟也只是淡淡的說了句,“阿惟還小,你多抽出點(diǎn)時間陪著他,血緣永遠(yuǎn)都是牽扯不斷的東西。”
“嗯。”顧一念點(diǎn)頭,抿著脣,有些牽強(qiáng)的擠出一抹笑。
顧一念送聶東晟出門,門外,他下意識的伸手握住了一念略微冰涼的小手,揉在掌心裡。
她略有些無措的掙扎了一下,她一棟,他反而握的更緊了。
顧一念低了頭,覺得在家門口與他撕扯的確是不太好看,於是只能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
她安分而乖順下來,聶東晟握著她手的力道也放輕了許多,他掌間的熱度透過緊握的雙手傳遞過來,那熟悉的溫度,讓顧一念的心莫名的發(fā)燙。
她一直都知道不該與他再有牽扯,越是牽扯,就越會牽扯不清。她能管得住自己,卻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心。它好像總是有自己的意識,爲(wèi)他心動,爲(wèi)他不安,爲(wèi)他狂跳。
“你瘦了,好好照顧自己?!倍虝旱某聊钌畹哪曖幔f道。
語氣中是掩不住的無奈與疼惜。
顧一念點(diǎn)了點(diǎn)頭,順勢把手由他掌心間抽離。
聶東晟離開後,顧一念回到房間裡陪阿惟。大病初癒,孩子看起來仍有些虛弱,顧一念一如既往的陪著他聽音樂,講故事。
她的手機(jī)一直放在客廳裡,阿惟睡著之後,顧一念走出兒童房,拿起手機(jī)查看,才發(fā)現(xiàn)手機(jī)裡多了幾通未接來電,都是顧一宸打開的。
她回?fù)苓^去,電話只響了兩聲就被接聽?!案?。”
“嗯,阿惟怎麼樣了?”顧一宸問。
“挺好的,退了燒,已經(jīng)出院了?!鳖櫼荒罨卮稹?
顧一宸又淡淡的嗯了聲,才接著說道,“明天把時間空出來,媽的忌日?!?
他昨晚打電話給顧一念,就是要提醒她這件事。
而顧一念自然也是記得的,和顧一宸約定了時間一起去掃墓。然後掛斷了電話。
翌日,清晨開始,天空就飄起了濛濛的細(xì)雨。
顧一念把阿惟安頓好,換了身黑色的裙裝。顧一宸的車子已經(jīng)在公寓的樓下等候多時。
車子行駛在通往郊外公募的路上,雨刷不停的在車窗有規(guī)律的來回?cái)[動著。
車廂狹小的空間內(nèi),一片沉寂。
每一年的今天,對於兄妹兩人來說,都是悲傷地、沉重的。
顧一念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微側(cè)著頭,目光淡涼的散落在窗外,雨水打落在窗子上,一顆顆滑落,像極了離人悲涼的淚。
五年前的一切,似乎仍歷歷在目。
他們接到監(jiān)獄方打來的電話,匆匆趕去的時候,見到的之後一具已經(jīng)冰冷而僵硬了的屍體。
她幾乎崩潰的撲過去,緊抓著母親的手,而她一向溫柔優(yōu)雅的母親,頭髮微微的凌亂,臉上有些擦傷,她安靜的平躺著,就好像睡著了一樣,但一念知道,她卻再也不會睜開眼睛了。
腦海中的畫面定格在母親的臉上,就像一場揮之不去的夢魔。
顧一念單手托腮,不知覺間,指尖感覺到一片冰涼。她下意識的用手擦拭了一下臉頰,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不知不覺落了淚。
她快速的擦掉臉頰上沾染的淚痕,窗外,目光所及之處,是剛露出綠意的山脈,一排排的山道上,一座座冰冷的墓碑矗立在細(xì)雨紛飛之中。
其中的一座墓碑上,刻著她母親夏婉的名字,墓碑之下,埋葬著母親的靈魂。
車子停在山腳下,墓園內(nèi)是不允許車輛進(jìn)入的,再昂貴的豪車,也只能停在園區(qū)外的規(guī)劃停車位上。
顧一宸率先下車,撐著一把黑色的大傘,繞到車子的另一面,拉開車門,撐著傘,拉一念下車。
兩個人並肩走在通向山頂?shù)谋P山路上,雨天,腳下的石階難免溼滑,顧一宸一手撐著傘,一手挽著一念,並細(xì)心的提醒著,“路滑,當(dāng)心些?!?
顧一念點(diǎn)了點(diǎn)頭,腳上黑色的高跟鞋,走在山路上的確不太方便。
夏婉的墓碑在半山腰處,清清冷冷的白色石碑,孤獨(dú)的矗立在雨中,墓碑前的臺階上,放著一束新鮮的花束。雨水打落在花瓣上,那一片片的花片,顯得越發(fā)的鮮嫩欲滴。
“誰來過?”顧一念俯身拾起地上的鮮花,有些不解的詢問道??偛粫穷檮朋牥??這個念頭不過是一閃而過,就被她否決了。
顧勁鬆哪兒有這個心,聽說他在寰球國際卸職後,投資過幾個新項(xiàng)目,還參股了一個小型基金,不過收益都不太理想,過的有些捉襟見肘,連曾經(jīng)一度招搖的樑淑紅與顧一雪母女,都很少再露面了。
顧一宸一身黑衣黑褲,黑色的皮鞋停在墓碑前的臺階上,深沉的目光落在那束鮮花上。
“是聶東晟?!彼f。母親剛?cè)ナ赖哪悄辏?jīng)撞見過一次聶東晟來拜祭母親,別人拜祭逝去的人,送的都是白菊或者百合。聶東晟卻帶著一大束新鮮昂貴的白玫瑰。
當(dāng)時,顧一宸對這個玩弄他妹妹,間接害死他母親的人幾乎恨之入骨,兩個人見面,他只會讓聶東晟滾。後來,他也是無意間知道,白玫瑰代表的是尊敬與歉意。
對於當(dāng)年的事情,聶東晟並不是沒有悔意的。
這些日子以來,顧一宸靜下來的時候,也曾換位思考過,如果他是聶東晟,或許,當(dāng)年也會做同樣的選擇。
提到聶東晟,顧一念沒敢發(fā)表任何的言論,怕觸碰哥哥的逆鱗。她把懷中捧著的百合放在了那束白玫瑰的旁邊,然後蹲在墓碑的前面,從包中翻出絲帕,輕輕的擦拭著墓碑上母親的照片。
顧一宸一直站在她的身後,筆挺的立著,低斂的目光深沉。沉默的聽著顧一念對著墓碑說話。
“媽,你在那邊,過的好嗎?我和大哥都很好,你不用太過牽過我們。阿惟最近又長高了許多,暖暖已經(jīng)會爬了。等她會叫奶奶的時候,我們再帶她來看您……白薇,您還沒見過她呢,她是暖暖的媽媽,一個很好的女人,哥和她在一起會幸?!?
“一念,你的話太多了?!鳖櫼诲凡坏人f完,有些清冷的打斷了她。
他微蹙著眉,他知道顧一念這些話並非說給母親聽,而是在點(diǎn)撥他。
一念一片好意,他自然清楚,只是,他和白薇之間的事,顧一念卻並不清楚多少。有些裂痕,並不是想修復(fù),就可以輕易修復(fù)的。他和白薇,隔著太多的阻礙。
顧一念回頭,看著他,目光中透著無奈。
這場如春以來的第一場雨並沒有持續(xù)的太久,很快,天就放晴了。
雨後的空氣,乾淨(jìng)而清新。深吸一口氣,空氣中還夾雜著泥土的氣息。
顧一宸收了手中撐著的黑色大傘,仰頭看向天空。
陰鬱的天空,開始放晴了。
如果人死後真的存在靈魂,如果母親的靈魂真的在天堂裡,那麼,他想,母親一定是希望一念能夠得到幸福。
顧一宸覺得自己作孽太多,過不好是活該。而一念,他是有資格得到幸福的。
他收回仰望著天空的目光,落在顧一念的背影上,兩片脣輕輕的動了一下,吐出幾個字。
“一念,媽是因病去世的。”
“什麼?”顧一念扭頭看向身後的顧一宸,目光中滿是錯愕。她甚至懷疑剛剛是否是自己產(chǎn)生了幻覺。
顧一宸站在她的身後,高大的身體幾乎遮住了她頭頂?shù)墓饩€。他深斂著眸子,無比認(rèn)真的回視著她投來的視線,再次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耙荒?,媽是病逝的,與聶東晟,與聶家,都無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