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那個僕人就在那裡!”緋綃說著指著身後那重重帷帳,“只是他不敢出來見你!”
“爲什麼不敢出來見我?”鄭先生跳腳叫道,“淮管家,淮管家,你快出來吧,我有好多事要問你!”
卻見帷帳緩緩飄動,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面走出來。漸漸地紫紅色的帷帳中顯出一個輪廓來,凸起了非常大的一片,好像是個龐然大物漸漸顯出身影。接著布帛撕裂的聲音不絕於耳,從裡面走出一個巨大黑影,那鄭先生見了,一下坐在地上,顫聲道:“你就是淮管家?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
王子進眼望著眼前出現的怪物,不禁也嚇得呆了。
只見那怪物身高兩丈有餘,頭顱快要頂到房樑,身上疙疙瘩瘩,四肢如虯枝糾結而成,軀幹上憑空多了一雙眼睛,卻是無頭無臉,可怕異常。
“淮,淮管家?”鄭先生指著眼前的怪物,死活都不敢相信這是那個面容慈祥,與自己相伴了許多年的管家。
“不錯,是我!”聲音卻還是一樣的。
“這樣說你是妖怪?”那鄭先生驚愕道,“那我呢?我呢?我沒有成仙嗎?我沒有死?是不是也是妖怪呢?”
緋綃見他忘記往事,急忙插口道:“你好好想想,你是真的沒有死嗎?”
這話一出口,那淮管家突然伸出樹枝一樣的手臂,就往緋綃身上抓去,怒道:“我救了你們,你們就是這樣報答我嗎?還不快快離開這裡?”
緋綃一伸手架住它的手臂道:“你要瞞他到何時?讓他在這裡靈魂得不到超升,當一輩子糊塗神仙就是幸福嗎?”
那怪物聽了,似乎觸動心事,語氣竟帶嗚咽:“我,我本是這院子裡的槐樹,因爲活得太久,漸漸成了精魅。小公子出生的時候我就守護著他!哪想著後來公子飛黃騰達,全家搬離這裡,這房子就空了!”
那鄭先生聽著,神情恍惚,他的腦海中又浮現起兒時在這院落中玩耍的情景,那時是多麼地開心。自己年少時雄心萬丈,想著去一展抱負,出人頭地,這才離家向學,最後終於在朝廷中身居要職??墒悄怯衷鯓幽兀靠v使有榮華富貴,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卻是在這偏遠庭院中度過,縱使死去也不能忘懷的快樂時光。
卻聽那槐樹繼續說道:“我一個人,在這裡一站就是二十年,如果沒有靈魂還不覺得怎樣,有了靈魂卻知道了寂寞的滋味。好不容易等到長大了的小公子攜了家眷回來,卻住了沒多久就雙雙病死了!”說罷,眼中老淚縱橫,“小公子,你一心想脫離塵世,得道成仙,我就自私地留下你的靈魂過來陪我,你不會怪老奴吧?”
鄭先生聽了,茫然地望著牀上的骷髏,對了對了,蕓兒一到這裡就得了風寒死了,就像憔悴的花,經不住風雨,提前凋謝了。他是那樣地的傷心,不久也跟著去了,這一切的一切,是這樣重要,他怎麼忘了呢?
他回頭朝王子進和緋綃道:“多謝二位相助,不然鄭某還迷途而不知返!”朝二人行了個大禮,眼中卻有淚水流出。回頭朝那槐樹道:“我怎麼會怪你?你看,是你讓我做了一個多美好的夢啊!”鄭先生說罷負手道,“來人世一遭,才知富貴如浮雲過眼,轉瞬即逝,生命又何嘗不是如此?過於執著於高官厚祿,長生不老,最後又得到了什麼?”
他望著那窗外明月,過往一切歷歷在目,自己最快樂的時候,不過是兒時爬到那院落後的老槐頂端的那一瞬。遠望長河落日,風景美不勝收,涼風習習,如在天上翱翔。
原來自己想得到的,在那麼久以前就已經得到了。他笑了一下,回頭朝那槐樹道:“讓我走吧,我已明白所有一切,不能再執迷不悟!”
那槐樹卻一下隱沒身影,從屋中消失了,似乎不願與他話別:“拔掉那女人頭上金釵,一切皆可恢復如常!”
王子進聽了望向那牀上骷髏,頭上一枚金釵耀眼,原來那大頭怪物口中所說的女人就是指這個死去了的女人。
一切關鍵,就在她的身上。
他剛剛要伸手去拔,斜裡卻伸出一隻手阻住了他,卻是那鄭先生。他眼角帶淚,笑道:“我來拔!”只見他伸手無限愛憐地捋了捋那死屍的如雲秀髮,笑道,“蕓兒,蕓兒,昔日這鳳頭釵是我給你插上的,現在我要拿下來了,你不會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