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拉格倫元帥自信滿滿地跟呂西安大談英國軍隊足以應付接下來的局面時,在軍營遠處突然傳來了零星的槍聲。
“看來他們真的來了?!?
元帥立刻朝呂西安做了一個手勢,然後中止了兩個人的談話,大踏步地走出了自己的營帳,然後在副官的幫助上騎上了戰(zhàn)馬向前線趕了過去。
呂西安也連忙帶著自己的傳令兵跟在了元帥的後面,準備第一時間觀察敵軍的動向。
因爲現在已經是傍晚時分,夕陽西下,能見度已經變得很低,於是哪怕俄國人已經壓到了陣前,呂西安也並不相信他們會立刻就發(fā)動攻勢,再加上排在前沿抵擋俄軍的是英國軍隊,所以他並不著急,決定先判斷目前的形勢再說。
因爲前線的槍聲,整個英軍的營壘也已經變得騷動了起來,大量已經在營帳當中休息的士兵都被調動了起來,向著之前預先定好的防禦陣地走了過去,好在沒有人敢於擋總司令的路,於是拉格倫元帥等人都很順暢地就來到了前線。
在接近最前沿陣地的時候,拉格倫元帥勒住了馬頭,開始拿起望遠鏡觀察對面的形勢,而跟在元帥呂西安也很小心地仔細觀察著周邊的情況,他心裡清楚,這樣一片地帶很有可能將會成爲接下來戰(zhàn)鬥的主要戰(zhàn)場。
因爲崎嶇複雜的丘陵,所以原本平坦的原野被分割一條條山谷小道,在山谷的對面,有一條小河流淌而過,而在地勢較高的地方,英軍設立了一些多面棱堡,他們組成了前沿陣地,藉助著前沿的地勢,扼守著通往港口的主要道路。
而在前沿的多面堡稍後的地方,則是一些野戰(zhàn)工事和塹壕構成的防線,這些防禦工事是正對著巴拉克拉瓦構築的,一直伸展到由沿海丘陵周邊山巒構成的夾角,而在不遠處的格拉克列亞山脈,正好是他帶過來的法軍部隊的駐紮地。
從表面上來看,這些防線縱深長,而且防線之間的道路也十分通暢,隨時可以互相側策應,後援部隊也能夠很快增調上來支援前線。不過,因爲地形的原因,調動的時候可能會出現溝通不暢,而且和平坦的平原不同,各個部隊之間無法實時觀察周邊友軍的狀況,判斷現在的戰(zhàn)爭形勢。
所以,加強各部隊之間的溝通至爲重要。
呂西安繼續(xù)擡起望遠鏡觀察更加前沿的陣地,同時看了看對面俄軍的情況。
可惜現在能見度已經很低,他沒有辦法完全觀察到對面的所有情況,只是從對面的俄軍陣列當中判斷俄軍的兵力並不少,而且看得出來,他們的士氣相當高昂。
“看來這些俄國人是真的急了,沙皇應該在催促他們儘快解圍?!崩駛愒獛浄畔铝俗约旱耐h鏡,然後笑著看向了旁邊的呂西安,“這就對了!這就是我們要的一切!我們不要深入俄國打兔子,我們要的就是他們滾出來和我們打!塞瓦斯托波爾就是這樣一塊磁石,只要沙皇還要他的尊嚴,他就不得不讓他的軍隊不要撤退,只能跑出來和我們搏鬥,讓我們在流血當中取得勝利!”
呂西安也承認,俄軍的主動進攻說明英法聯軍的戰(zhàn)略已經成功了,塞瓦斯托波爾牽制住了他們的目光,他們沒有辦法大踏步後撤,利用本國可怕的縱深來拖垮敵人,只能跑出來和聯軍主動交戰(zhàn),而這正是聯軍所希望看到的。
不過,就算是戰(zhàn)略上成功了,在戰(zhàn)術和戰(zhàn)鬥當中得不到勝利也是枉然,俄軍現在發(fā)動進攻,那麼最重要的就是挫敗他們的進攻。
拉格倫元帥對此自信滿滿,但是呂西安則要謹慎得多,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兩軍前沿陣地的情況,尤其是本方的前沿,因爲這關係著接下來整個會戰(zhàn)的走向。
他很信任自己的部隊,而且有前方的多面堡掩護,他認爲可以從容佈置防線,甚至還能夠對旁邊的部隊進行支援,可是在陣地最前沿,有一些多面堡的位置過於突前,因爲距離過遠,後方部隊難以支援。
而且,更令人奇怪的是,前沿防線的這些多面堡,位置還不同他們所扼守的、敵人可能發(fā)動進攻的道路相垂直,而是幾乎在這條道路的延長線上,這就意味著在俄軍沿著這條路發(fā)動進攻的時候,同一時刻只能有最前面的多面堡進行抵抗,各個多面堡之間無法進行策應。
這樣的話,俄軍就可能逐一奪取最前沿的多面堡,然後每奪一個就佔住一個,他們的戰(zhàn)線將會被壓得很短,可以在最小的地域投入大量的兵力。
即使並非是軍事工程學的專家,呂西安也能感受到這種部署的粗陋拙劣之處。
“元帥閣下,我們前線面臨的壓力實在太大了,如果俄國人發(fā)動進攻,恐怕前沿陣地守不??!”大驚之下他忍不住看向了拉格倫元帥,向他進言。
他將自己所看到的和想到的一一講給了元帥聽,而元帥只是靜靜地聽著,不發(fā)一言。
“你一定會很奇怪吧,英國人瘋了嗎,爲什麼一定要這麼構築陣地?”直到最後,他微微笑了起來,“但是很遺憾,我們沒瘋,只是這個鬼地方瘋了而已。我們的時間倉促,而且……這個鬼地方我們沒有太多的資源可用,所以只能藉助地勢倉促搞一條防線了。那些堡壘的位置我們也知道不對勁,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這已經是現有情況下我們能做的最好的措施了。”
“所以這是應急性的防務工事嗎?”呂西安終於明白了過來,“好吧……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們必須做萬全的準備,因爲最前沿的陣地得不到太多支援,在俄國人發(fā)動總攻的時候,那些多面堡可能很快就會被俄國人拿下……”
“是的,是有這種可能?!崩駛愒獛淈c了點頭,然後放低了聲音,“不過,排在最前沿的是土耳其軍隊,他們之前在錫利斯特拉要塞的表現很好,我想他們這次應該也能夠發(fā)揮最大的作戰(zhàn)熱情吧。只要他們拿出之前的勇敢,前線應該就能堅守一段時間……”
“是土耳其人?”呂西安再次大吃了一驚。
他之前曾經被派去援救被俄國人圍攻的錫利斯特拉要塞,因此真正和土耳其軍隊面對面過,雖然那次防禦戰(zhàn)土耳其人打得十分英勇,可是他對土耳其軍隊的評價還是很低,他認爲土耳其軍隊的作戰(zhàn)素質是難以和歐洲軍隊相匹敵的。
錫利斯特拉要塞下他們的表現很好,在俄軍的攻勢下死守了幾個月,這個表現確實十分優(yōu)異,但是呂西安並不相信土耳其軍隊能一直有這樣的表現。
所以一聽到拉格倫元帥居然把土耳其軍隊,他忍不住大爲驚愕,不管怎麼說,這樣賭博實在太危險了。
正當他打算再次勸諫拉格倫元帥的時候,看到元帥臉上淡淡的笑容,呂西安突然又明白了什麼。
英國人看來根本就沒有指望土耳其人能夠超水平發(fā)揮,他們之所以這麼部署,是因爲他們自己也知道前沿陣地構築得太過於倉促,位置十分危險,所以不願意冒險把自己的部隊部署上去,寧可讓不怎麼值得信任的土耳其軍隊來進行防衛(wèi)。
對他們來說,這樣的陣地土軍能夠發(fā)揮神勇擋住俄軍幾次攻勢固然最好,但是就算沒有擋住,對英軍也沒有什麼損失,至少起到了炮灰的作用。
一想到這裡,呂西安就明白了拉格倫元帥的全盤計劃,於是原本落到了嘴邊的話也被重新吞了下去。他知道,拉格倫元帥久經戰(zhàn)陣,而且身邊還有那麼多參謀軍官幫助他謀劃,是不太可能犯下低級的錯誤的,至少不會犯下他一眼就能看出來的錯誤。
“好的,我明白了,元帥閣下?!逼讨幔瑓挝靼仓匦麻_口了,“您的部署確實很有道理,我也沒有權力質疑您。不過,我請求您在前線鬆動的時候,讓我們隨時進行增援,同時……也請您允許土耳其軍隊在必要的時候撤出陣地。”
因爲之前的經歷,呂西安畢竟還是對這些土耳其人有些好感,而且此時此刻他們至少也是英法兩國的盟友,所以呂西安希望拉格倫元帥不要過度傷害兩軍和土軍之間的感情,哪怕是作爲炮灰使用,至少也該允許他們在蒙受了損失之後退卻。
“呂西安,我明白你的意思?!崩駛愒獛涀隽藗€手勢,讓他不要再說下去了,“土耳其人那邊我會應付的,他們只要完成了任務就可以退卻,這一點我不會強人所難。不過,現在我們不能談撤退,這會影響到大家的士氣的?!?
眼見元帥不肯多談,呂西安也只好中止了這個話題。
現在他已經明白了,最前沿的陣地是由土軍防守的,而在土耳其人的後方,是英軍步兵、海軍陸戰(zhàn)隊和水兵、以及他們帶來的法國士兵所組織的防禦陣線,而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只能拿出最大的勇氣來抵擋對方的進攻。
“呂西安,你先回去吧,讓你的部隊做好準備,明天我們就可能將會迎來最大的考驗?!边@時候,拉格倫元帥又發(fā)話了,“如果我是俄國人,我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發(fā)動進攻的,因爲法國軍隊隨時可能會大舉增援過來,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擊垮英國人,然後再回過頭來迎擊法國人,唔,這倒讓我想起了滑鐵盧……那次我們贏了,這次我們還是會贏,沒有任何人能夠擊破我們的防守,對此我堅信不疑?!?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又露出了緬懷的笑容,而呂西安這時候也想到了。
在四十年前,在那一次會戰(zhàn)當中,拿破崙皇帝也是在跟時間賽跑,儘管他個人一開始並不知道。
那位天才皇帝和英國人鏖戰(zhàn),麾下無數人送掉了性命,然後這些獻給死神的獻祭並沒有爲他得到最終的勝利,英國人一直都在頑強地抵抗著,雖然形勢危急但就是沒有崩潰。直到最後,在發(fā)現普魯士大軍的陣勢出現在地平線上的時候,法軍迎來了最後的崩潰,而拿破崙皇帝和他的帝國,也就此消失在了歷史的塵埃當中。
今天,同樣的事情也許又將預演一遍,而作爲那次會戰(zhàn)當天的重要參與者之一的拉格倫男爵,他堅信最終的勝利依舊會屬於不列顛。
但願這次他又對了。
儘管依舊對滑鐵盧滿懷遺憾,但是呂西安還是不得不承認,他現在必須要讓英國人取得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