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夢雲此時滿含怒氣的斥責，是馬駿早就意料到的，他知道惹惱柯夢雲的嚴重後果，但是這種後果比起被全省幹部作風整頓電視電話會議樹爲反面典型來，要輕得多，馬駿橫下一條心，在這樣的緊要關頭，自己必須據理力爭。
馬駿說：“柯秘書長，我無意冒犯鬱秘書長，我說的全部是事實，難道講真話有錯嗎？”柯夢雲把手中把玩很久的菸嘴往桌上隨手一扔，臉上的烏雲如同暴風雨馬上來臨般聚集，他拿起桌上的電話筒，說：“把小尤叫來。”
尤成功臉上帶著動人的笑，對柯夢雲說：“柯常委，您找我？”柯夢雲看了看尤成功，嗯了一聲，問：“你把當時的情況如實地講一講。”頓了一頓，又說：“要講真話。”尤成功的笑容尷尬地收住了，他嚴肅地說：“我以黨性擔保，我從來不說假話。”
尤成功於是講起了牌局的前前後後，由於他的鋪墊太多，柯夢雲極不耐煩地說：“揀緊要的講，怎麼那麼多廢話？”尤成功的額頭頓時沁出了細密的汗珠，他結結巴巴地把馬駿如何提議打牌，鬱秘書長想拒絕可是怕情面上會令馬駿難堪等等說了一遍。
馬駿感到相當滑稽可笑，你尤成功又不是鬱明生肚子裡的蛔蟲，你怎麼能把鬱明生的心理活動知道得如此清楚？就算鬱明生與你尤成功的關係再怎麼好，也好不到心意都相通吧？馬駿看了看柯夢雲，對尤成功詳細的心理描寫，柯夢雲並不嫌這是廢話，反而聽得津津有味。
尤成功一說完，柯夢雲就開了腔，他說：“馬駿同志，事實就擺在這裡，你還有什麼話可說？”馬駿冷冷地朝尤成功看了一眼，尤成功不敢接招，拿起柯夢雲的紫砂壺續水，續完水，乾脆就背對著馬駿。馬駿有些厭惡地看了看尤成功的背影，說：“柯秘書長，該說的我也經說了，我現在無話可說，我不能跟有的人一樣，本末倒置，昧著良心說瞎話。”
柯夢雲霍地站了起來，把離他不遠正等著訓示的尤成功嚇得一激靈，馬駿也跟著站了起來，他毫不畏懼地迎接著柯夢雲的目光，柯夢雲見馬駿如此強烈，心頭的火更旺了，他指著馬駿，說：“真沒有想到，你是茅坑的一塊石頭，今天你讓我開眼了。”是啊，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除了省委書記們，誰敢頂撞於他，除非這個人不想混了。
“你給我出去！”柯夢雲大聲喝斥道。馬駿把敞開的大衣釦好，然後說：“柯秘書長，對不起，惹您生氣了。”然後步履沉重地離開了省委秘書長的辦公室，出門以後，他發現幾個人正站在門口，向這邊張望，見馬駿出來了，他們收回了目光，彷彿他們只是簡單地出來透氣，碰巧遇到馬駿一樣，馬駿不認識他們，徑直向樓梯走去，他知道，後面的目光會一直跟隨著自己，目光裡肯定會有同情和冷笑。
這些人肯定會在背後議論他，一個地級市的紀委書記，得罪了省領導，今後怎麼能混下去，這就是同情他的人的憐憫。倒底是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夥子，太不知輕重了，竟敢在太歲頭上動頭，好日子活到頭了，這就是冷笑者送過來的鄙夷和不屑。馬駿也有些後悔，後悔自己的不冷靜，但是事情已經發生，還能怎麼辦？來到大院裡，天空灰濛濛的，寒風呼號著，馬駿的腦海裡突然蹦出一個名句來，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留在省城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馬駿跟高雅打了一個電話，說自己將去豐平看望她的父母，高雅問：“你自己的事處理好沒有？如果沒有處理好，你就先忙著吧，等事情處理完了，什麼時候都可以去豐平的。”馬駿說：“我現在沒有辦法想了。”高雅嘆息了一聲，說：“我現在跟單位請個假，咱們在楚湖會合，孩子就不帶來了。”馬駿說：“我們一會見。”
夫妻二人在楚湖市見了面，高雅讓單位的車回去了，上了馬駿的車，馬駿把車駛出城外，在路邊停了下來，高雅靠在他的肩頭，問：“事情真的無法挽回嗎？”馬駿說：“先不說這個了，我問你，以後我不當官了，你會怎樣對我？”
高雅說：“你這是問的什麼話？你是我的男人，你再怎麼潦倒，也是我高雅的男人。”馬駿撫了撫高雅的頭髮，語氣輕鬆地說：“你放心，你男人不會氣餒，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離開官場，我馬駿照樣能打出一片天來，只不過，家裡就全靠你操持了。”高雅笑了笑，說：“你的意思是，以前家裡不是靠我操持？”馬駿嗅著高雅的頭髮，心裡涌出一股深深的愧疚。
在豐平商場買了一些滋補品，馬駿敲開了岳父家的門，是高楚羣開的門，門開的剎那，岳父滿頭的白髮讓馬駿的心裡一陣發酸，高楚羣笑了笑，說：“你們都不用上班啊？哎，提這些東□□做什麼？有錢沒地方花啊？”岳母責備岳父說：“你呀，孩子們好不容易來一趟，你在這裡嘮叨個什麼勁啊。”
高楚羣陪著臉笑了笑，和馬駿交談了幾句後，拉著他往書房裡鑽，這是慣例，高楚羣對乘龍快婿的工作很是關心，馬駿每次來，他都要問長問短，然後用自己的官場經驗爲馬駿指點迷津。可是，現在，自己的官帽隨時會被摘去，再談這些有什麼意義呢？馬駿求助地看了看高雅，高雅連忙說：“爸，媽還有話要跟馬駿說呢。”岳母幫腔說：“是啊，女婿又不是你一個人的。”
高楚羣指了指客廳的沙發，說：“來，我們坐著聊。”坐下後，高楚羣問：“最近到了市紀委，工作還適應嗎？”馬駿說：“還行，還行。”高雅知道馬駿想隱瞞這次的事，父親退休後，跟外界幾乎隔絕了起來，他還不知道馬駿出的事呢，高雅打岔道：“爸，能不能不談工作？馬駿這次來，是專門來探望您的，您這幾天按時吃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