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西縣的人大代表們被折騰了一箇中午，各代表團的團長也不例外，他們一個個被市委組織部長林秋亭叫到了會議室，坐在林秋亭的旁邊聆聽市領導的指示，雖然林秋亭對於他們來說非常熟悉，但是這位年輕的老縣委書記如今是市委常委，是市裡的實權派領導，所以在林秋亭找他們一一談話的時候，都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紛紛表示一定堅決貫徹市裡的組織意圖。
林秋亭把澤西最新的情況用電話向市委書記宋紅軍作了彙報，宋紅軍還是不滿意，他說：“有的人當著面是一套，背地裡是另一套，這次選舉要確保成功，就必須採取非常措施。”林秋亭說：“宋書記，目前該做的我們已經做了，如果再出意外，說明有的人與市委公開叫板，公然對抗。”宋紅軍冷哼一聲，說：“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煩了。”兩個人都沒有指出這個“他”是誰，但兩個人都心照不宣。
宋紅軍頓了一頓，說：“我現在通知你，由你向澤西縣委傳達市委的決定，此次選舉不搞什麼差額選舉了，省裡我負責去彙報，你馬上落實市裡的指示。”林秋亭的嘴巴張得老大，他想向宋紅軍確認一下，可是宋紅軍掛了電話，林秋亭急得滿頭是汗，坐在椅子上愣了半天才緩過神來。林秋亭出了房間，來到會議室，馬駿和一干常委正在會議室裡抽著煙，都是一幫抽菸的爺們，會議室裡煙霧騰騰，這讓林秋亭感到了一陣窒息。
林秋亭不敢直通通地把宋紅軍的指示向澤西縣的負責同志傳過，他說：“剛纔我把這裡的情況向宋書記作了彙報，宋書記很明確地指示，要採取非常措施，確保選舉成功，現在離下午的選舉還不到半個小時，大家簡明扼要地說說，怎樣才能確保成功？”他用冷峻的目光掃了掃會議室裡吞雲吐霧的衆人，又說：“宋書記說了，如果選舉失敗，在座的同志都脫不了干係！”
林秋亭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目光聚焦在馬駿的身上，馬駿卻不接招，微側著身子自顧自地抽他的煙，好像他纔是市委書記，林秋亭是在向他彙報一樣。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心裡清楚，在這個時候，不是迫不得已，開口向林秋亭獻計是一件愚不可及的事情，現在擺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條細細的鋼絲，呆在原地觀望是明智之舉，如果上了林秋亭的這條鋼絲，則是生死未卜。
“馬駿同志，你有什麼好的辦法？”林秋亭表面冷峻，心裡如同火烤，此時，他就如同一個在沙漠裡迷了路的旅者，焦急地盼著綠州。其實他心裡已經有了打算，可是他不想提出來，一提出來，這個主意就貼上了林秋亭的標籤，萬一省裡怪罪下來，宋紅軍又不想扛這個責任，他可就掉得巨大，所以他期望著澤西的常委裡出現一個急於表功爭寵的糊塗蛋，只要有這樣的人，林秋亭就能置身事外。
可是，讓林秋亭失望的是，澤西縣的常委們顯然都有著很高的智商，他們全部都沉默不語，面部表情各異，有的低頭看著筆記本，有的看著天花板，有的端著茶杯細細地品，有的拿著筆在紙上寫著什麼。馬駿被點了將，就算他再怎麼瞧不起林秋亭，但他也得尊重市委組織部長這個職務，馬駿說：“林部長，我個人的意見，是尊重市委的決定，市委的安排，我們堅決執行。”
林秋亭一看時間，又過去了十分鐘，還有二十分鐘，會議就要開始了，不能再等了。對馬駿又踢回的皮球，林秋亭咬咬牙，接了招，他說：“我建議，讓鄧華林同志主動提出退出選舉，確保選舉成功。”鄧華林不敢怠慢，馬上表態說：“我堅持按照市委的意見，現在正式向縣委常委會提出，退出此次選舉的申請。”林秋亭向鄧華林投以讚許的眼神，說：“華林同志不計個人的得失，境界很高，值得表揚。”
鄧華林的退出，意味著此次選舉的侯選人只有龔義重一人，這讓林秋亭徹底放了心，葛太平迅速安排人重新印製了選票，雖然工作效率很高，但這是讓下午的人大會推遲了近一個小時。在雄壯的國歌聲中，下午的人大選舉會開始了，在一套既定程序之後，選舉開始了，各位代表拿著剛剛出爐的選票，開始了投票。林秋亭不緊不慢地喝著茶，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當丁金武走到馬駿的身邊，俯身向馬駿說明了選舉結果時，馬駿馬上向林秋亭說明了情況，據選票統計，龔義重的得票率並沒有超過半數，同時，儘管鄧華林退出了選舉，但是他的名字還是出人意外地出現在了大多數選票上，得到了高達百分之六十三的選票。馬駿問林秋亭，現在該怎麼辦？林秋亭一聽，就傻了眼，他呆了一會，說：“我建議休會一小時。”
宋紅軍從林秋亭那裡聽到龔義重落選的消息，氣得七竅生煙，他說：“秋亭，你在澤西縣擔任過縣委書記，照理說派你去我是最放心的，沒想到現在還是弄成了這樣的局面。”林秋亭說：“宋書記，他們在跟市委對著幹啊！”宋紅軍一語雙關地說：“都不爭氣啊！”林秋亭啞口無言，宋紅軍說：“你打算怎麼辦？”林秋亭說：“我建議重新投票選舉。”宋紅軍冷冷地說：“你真幽默啊！”
林秋亭象是被宋紅軍點了穴道一樣，定在那裡，舉著電話，儘管宋紅軍已經掛了電話，手機裡只有嘟嘟聲在簡單地重複，但是林秋亭不願放下電話，好像手機是一個還帶著餘溫的熱水袋，還能夠給他冰涼的心境帶來幾許溫暖一樣，放下電話，就意味著他必須面對他最不願意看到的結局——鄧華林當選爲澤西縣人民政府縣長。
坐在主席臺上的龔義重迎來了這一生最爲尷尬的時刻，沒有哪一種失敗比得上本來鐵定當選卻意外落選來得徹底，他恨不能找個地縫馬上鑽進去。在主席臺上，還有一個錯愕萬分的人，這個人就是鄧華林，他並沒有因爲自己的意外當選而感到一絲興奮，他知道，對於自己來說，這絕對不是一個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