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新朝著蘭劍林伸出手去，誰知蘭劍林沒有領他的情，指了指沙發，說：“魯新同志，坐下吧，我們談一談?！濒斝麓炅舜晔?，客客氣氣地坐了下來，郜新農說：“魯新同志，今天蘭部長到我們部裡來，主要是想了解一下關於你的情況，剛纔我把你在部裡幾個月的工作向蘭部長講了，現在由你向蘭部長彙報自己的情況吧。”魯新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他說：“兩位部長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考察我，我真的很感動?！?

魯新談起了自己從任綠壩鎮黨委書記起的學習、工作、生活情況，蘭劍林彷彿在仔細地聽，也彷彿壓根就沒有聽，他津津有味地喝著茶，要麼瞇起眼睛，要麼盯著茶葉。郜新農靠在沙發椅上，眼睛看著天花板，偶爾瞟一下魯新。魯新正說得勁頭上，蘭劍林咳嗽了一聲，緩緩放下茶杯，打斷他說：“魯新同志，你的工作還是很有成績的，但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對不對？”

“是啊，蘭部長說得很對，我的缺點還有很多。譬如說，學習上，由於工作忙，我有些放鬆，對一些文獻和政策的研讀不夠深入；工作上，因爲人太耿直，得罪了少數同志；生活上，有時候撇不下情面，收了一些同志的禮品，雖然不怎麼值錢，但是畢竟是放鬆了自己，在今後的工作，我一定會認真加強自我約束，以身作則?！濒斝卤苤鼐洼p地說完自己的不足，看著蘭劍林，目光裡充滿了真誠。

蘭劍林笑了一笑，又迅速地讓臉上嚴肅起來，他說：“魯新同志，本來經研究，縣委準備讓你負責政府辦公室的工作，但是有常委反映，你在常委會前做了一些違反原則的事情，組織上希望你能夠認真地反醒一下?！濒斝乱宦?，頓時感到激情澎湃的心頭結了冰，他想，難道蘭劍林這次來不是考察自己，而是代表縣委找自己誡勉談話來的？他說：“蘭部長，可能是我這個人生得愚笨，我實在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麼違反規定的事?！?

郜新農說：“魯新同志，蘭部長很忙，他專程找你談話，你可要珍惜這次機會?！臂罗r的話，讓魯新心中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他從口袋裡掏出煙來，恭恭敬敬地遞給蘭劍林和郜新農，郜新農立起身子，手指點了點桌子，卻沒有碰那根菸，那根菸在桌子上滾動了幾下，最後停了下來，蘭劍林也沒有接，魯新有些尷尬地把煙拿在手上，不敢點燃。

魯新的腦袋裡一片空白，他不知道如何向蘭劍林承認自己所做的違反規定的事，郜新農和蘭劍林兩個人都沒出聲，屋子裡靜得可怕。最後，魯新橫下一條心，說：“蘭部長、郜部長，我實在是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這些天我一直按部就班地上下班，所以……”蘭劍林站起身來，對郜新農說：“郜部長，今天就到這裡吧，我中午還要參加一個接待?！闭f完，也沒有向魯新說什麼，徑直向辦公室的門口走去。

蘭劍林一走，郜新農說：“魯新同志，你去忙吧，我手頭還有事?！濒斝录t著臉出了郜新農辦公室的門，腳彷彿踩在棉花一樣，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他用手支著頭，看著報紙發了一陣呆，然後一根接一根地抽起煙來，等半盒煙抽完了，他給馬駿打了個電話，他說：“馬駿，這一切是你搞的，對不對？”馬駿只對他說了六個字：“自作孽，不可活?！?

紀委副書記、監察局長王望忠的案頭上，擺著一堆禮品，這些禮品，是一些縣委常委的司機抱過來，魯新帶著禮物跑動後的第二天，丁金武就給馬駿打了電話，說魯新來過他家，送了兩瓶酒和兩條煙，酒盒子裡，有一根金項鍊。馬駿當時並沒有說什麼，他知道，魯新肯定不會只給丁金武送過禮，於是在第二天的常委會上，馬駿旗幟鮮明地表明瞭自己的態度，魯新不合適政府辦公室主任一職。

由於馬駿一反常態地反對任用魯新，收過禮的幾位縣委常委知道這禮是收不得的，徐厚東更是在會議還沒有結束時就抽空出去了一下，給自己的老婆打電話，叫她馬上讓司機把東西送到縣紀委。回到常委會議室，徐厚東說：“魯新同志曾是我的部下，之前，我很欣賞他，認爲這個小夥子很能幹，是個不錯的同志，可是誰知道，他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瞞著我，到我家送禮，丟下禮品就走，這是在搞不正之風嘛，我已經叫我的家人把禮品上交到了縣紀委。在該同志的任命問題上，我跟馬書記的意見完全一致。”

徐厚東的話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贊成，向華強是新晉常委，當然同聲附和，事後，他通過紀委一位科長了解到，魯新除了馬駿、田鬆偉和他三位常委沒有送禮外，都是雨露盡施，他更氣憤了，你媽的魯新，太小看老子了，馬駿和田鬆偉那裡你不敢送情有可原，我他媽的也好歹是個常委，居然被你繞過去。第二天，他專門來到馬駿的辦公室，把魯新說得一無是處，他說：“馬書記，你是英明的，要是用了這樣不擇手段的人來負責政府辦公室，日後不出大問題纔怪?！?

魯新拿著從馬駿車裡偷出來的那份傳真，眼睛裡充滿了怨毒的神色，他自言自語地說：“馬駿，一個政府辦公室主任，你也不肯給我，你不仁，就別怪我無義了，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彼弥@份傳真，走到了書房，奮筆疾書起來，連他老婆秦璐喊他吃晚飯他都不理不睬。第二天一早，他起了個早牀，在路邊的早點攤子上吃了一碗陽春麪，趕到了汽車站，坐上了去省城的公共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