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到90年代末期，計劃生育工作不會出什麼大的問題，只有80年代的時候纔會出現“上吊不解繩、喝藥不奪瓶、跳井不撈人，寧可家破人亡、不可超生一人”的野蠻作法，但是通過崔國強聲淚俱下的控訴，馬駿深深地感到了鄉鎮基層在抓計劃生育的措施和態度是多麼的荒謬。在甘河的時候，他也曾涉及到此事，知道計劃生育小分隊進村搶人結紮的事情，但是，象這樣把一個未婚少女結紮並由此導致她自殺身亡的事情是聞所未聞。
崔菊香今年19歲，她的哥哥崔光東今年26歲，結婚五年來生育了兩胎，全是女兒，爲了繼承香火，他偷偷地讓又懷孕7個月的老婆躲在外地，準備偷偷生下來，可是全國各地計劃生育抓得一樣嚴，她無處藏身，只好連夜趕回家裡，不巧鄉鎮的小分隊正按圖索驥地抓超生婦女到鎮裡去引產結紮，於是她躲到了小姑子的房裡，小分隊不一會就把門拍得山響，崔菊香說：“你們拍什麼門啊，我還沒出嫁呢。”小分隊故意說：“走吧，到下家去。”不料崔菊香的嫂子受了驚嚇，動了胎氣，疼得要命，又不敢出聲，崔菊香怕出事，出了門就往哥哥的房子跑，被暗地裡埋伏的小分隊抓了個正著。崔菊香說：“你們抓錯了，我還沒有結婚呢。”一個鎮上的計生專幹說：“我們抓了多少個了，好多都象你這麼說，少廢話，帶走。”
崔菊香一方面擔心嫂子被抓，另一方面想自己是未婚少女，到衛生院去一檢查，他們肯定會放自己回來，於是順從地上了三輪車。可是到衛生院後，負責結紮的醫生都忙暈了頭了，在他的眼裡，全是女人白花花的肚子，哪裡管得了什麼檢查不檢查的，掄起刀子就實施了手術。崔菊香回家後，才明白問題的嚴重性，她一輩子都不能有孩子了，想到這裡，她找了一根繩子，在村支書崔玉富家門口的樹上上吊自盡。
馬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感到非常憤懣，他問王漢生：“王鎮長，這件事情發生半個多月了，人家來鎮裡已經來了三回了，你們爲什麼還不解決？”“金書記一直說要解決，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一直沒有動靜。”王漢生有些委屈，他這個分管計劃生育的鎮長不好當啊。上面定了指標不說，到金正紅這裡，還加了碼，不完成任務，他這個副鎮長隨時下課。
“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要給崔菊香的家人一個交待。你講講你的意見。”馬駿當著崔菊香的家人的面，對王漢生說。王漢生囁嚅著說：“依我看，對那天去崔家灣的小分隊負責人進行處罰，讓衛生院出錢安撫受害人家屬。”“不行。”崔菊香的哥哥崔光東拍桌子叫道。
馬駿看了他一眼，說：“你作爲死者的哥哥，說說吧。”崔光東說：“賠錢能讓人活過來嗎？我要那個抓我妹子走的人吃花生米頂罪。”馬駿說：“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告到哪裡去也一樣。執行任務的人抓錯了人，要負法律責任，但罪不至死。你別忘了，你也有問題，要不是你們違反計劃生育政策，讓你老婆躲到你妹妹的房裡，也不會出現這樣的事。”
崔光東垂下頭，滿臉的難過。他的父親崔國強站起來，突然跪到在馬駿的旁邊，說：“領導，你們行行好，讓我抱個孫子吧，我們再已不告了，只要放過我這個孫子，我答應你們的條件，賣了房子，我也交罰款。”王漢生朝馬駿使了個眼色，馬駿知道他的意思，王漢生是想讓馬駿當即答應他的要求，但是馬駿有自己的打算，他覺得法是法，情是情，這兩點是不能混淆的。他把崔光東扶起來，說：“我不能答應你，大爺，我能做的，是還您女兒一個公道。對相關責任人，我們黨委政府將嚴肅查處。”
崔光東憤憤地站起來，說：“你們說的比唱的好聽，怎麼個查處法，還不是官官相護，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馬駿說：“你既然坐在這裡了，就有想處理的誠意，我們也一樣，是帶著誠意來的。你和你的父親、鄉親都回去吧，半個月內，我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覆。明天，帶著你老婆，到衛生院來引產。”馬駿說完，站起來，對王漢生說：“你現在把那天去崔家灣執行任務的所有人喊來開會，另外，把衛生院的院長和那天主刀的醫生也一併叫過來。”王漢生走後，馬駿對崔光東說：“你們先回去吧。我們一會開會，討論這個問題。”
會議室裡煙霧騰騰，馬駿說：“今天鎮裡發生的事你們都知道了，撕也好，扯也好，我替你們這些人捱了，現在該你們承擔責任了，你們幾個當事人說說吧。”小分隊隊長是鎮計生辦的副主任華克修，他說：“我們爲了鎮裡的任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誰想到會出這種情況。”馬駿說：“你的態度很有問題，是的，你爲了完成鎮的任務，但是鎮裡有誰告訴你可以亂抓人了？一個黃花閨女被你們抓去結紮了，這事傳出去，有多大的影響？你想過沒有？”華克修頓時啞口無言。
馬駿問衛生院院長關小清：“這件事情的主要責任，還是你那裡，小分隊抓了人，有錯在先，但你們沒有按相關程序認真檢查，這就是你們的責任了，如果你們的把住了這關，崔菊香就不會被結紮，所以，你們要對死者家屬進行賠償。”關小清說：“我們現在發工資都困難，哪裡有錢賠償啊。”馬駿說：“明天下午，交五萬元錢到鎮政府來，交不上來，你立馬讓位。”
關小清一下子站了起來，他說：“你不過是鎮上的書記，我可不像你們七所八站一樣，什麼都聽你的，我的任命是縣衛生局下的，我明確地告訴你，這錢我一個子也不出。”馬駿冷笑著說：“好啊，那就這麼辦吧！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們衛生局的局長是金正紅，這件事情是在他手裡發生的，兩邊的責任全在他身上，如果你連你們的局長也不放過的話，就請便吧。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