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了秀水鎮各位負責同志的彙報，馬駿覺得秀水鎮不愧是全縣排名第一的鄉鎮，從彙報情況來看，農民年人均純收入達到3100元，去年的全鎮企業完成產值達3.3億元，其中完成工業產值1.2億元，個體私營經濟完成2.1億元。鎮財政收入達到了410萬元，社會事業蓬勃發展，文化、教育、衛生事業連年獲市、縣表彰，計劃生育工作還受到了全省的通報表彰。
但馬駿的高興只持續了一上午的時間，下午的時候，向華強來到他的辦公室，向他彙報了金正紅走前與他交接時留下的情況，從彙報裡可以看出三個問題，一是財政負債達到700萬元，其中，鎮級負債230萬元，村級負債達470萬元。二是鎮機關人數嚴重超編，達到132人。三是羣衆頻頻上訪，僅今年元至十月份，到鎮裡上訪達到63起，到縣裡上訪達到32起，到省、京上訪達到6起。馬駿聽後，頭都大了，原來秀水並不是像那些彙報中所提到的那樣光鮮亮麗，而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正在他爲秀水鎮的真實情況感到煩悶不堪的時候，政府大院裡突然響起了一陣嘈雜聲，馬駿撥開窗簾，向院子裡看去，只見一大羣人把副鎮長王漢生圍在當中，羣情激昂地大聲吼叫著。馬駿剛想下去看個究竟，賀健敏走了進來，他說：“馬書記，不好了，那幫人又來了，你趕緊到別的辦公室去避一避吧。”馬駿不快地說：“你怎麼這樣說呢，他們是羣衆，來反映問題的，我避開他們算什麼事？只有把問題解決了，以後他們纔不會鬧。”
正說著話，樓道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連整棟樓都被震動了。門被“嘭”的一聲踢開，一幫人就闖了進來，爲首的一個光頭彪形大漢指著馬駿喝問：“你就是新來的頭？”馬駿點了一下頭，說：“我就是。”話音未落，一老一少兩個女人就撲了過來，一個扯衣服，一個抱褲腿，一個口裡哭嚎著：“你還我的菊香妹子。”一個咽長氣短地哭罵著：“你們這些天殺的，我的閨女啊，就這麼被你們活活地糟賤死了。”
馬駿的夾克衫上被老女人扯拉得不成樣子，白色的休閒褲被年輕婦女當成了擦鼻涕淚水的毛巾。他心想，現在，自己不能慌，要穩住神。他站在那裡，對彪形大漢說：“你們來，是想解決問題的，如果像這樣鬧下去，能夠解決事情嗎？”彪形大漢瞪著血紅的眼睛喝問：“怎麼解決？人死能復生嗎？”馬駿說：“按理說，新官不理舊事，但你們的事，我管了，該怎麼替你們解決就怎麼替你們解決，我決不含糊。”旁邊有一箇中年人正站在地球儀臺飾旁邊，他用力一推，玻璃質地的地球儀倒在花崗巖地板上，發出唏哩嘩啦的脆響。他指著馬駿的鼻子罵道：“你跟那個金正紅是一路貨色，這樣的話我聽過好幾次了，解決，解決你娘個逼。到現在也沒有解決。”
馬駿氣得臉通紅，他說：“我抱著誠意，想解決你們的問題，沒想到你們砸東西不說，還出口罵人，你也是娘生爹養的，要是別人這樣罵你，你受得了嗎？我告訴你們，這裡是政府機關，不是你們撒野耍潑的地方，如果你們想把事情處理好，我們可以坐下來和裡和氣地談，如果你們想鬧，就儘管鬧，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們怎樣個鬧法。”馬駿說完脫掉夾克衫，擺脫了老女人和年輕婦女，拿起桌上的茶杯，朝牆上擲去。口裡說道：“你們來砸吧，盡情地砸個夠。”
這時，窗外響起了警笛聲，派出所的民警和聯防隊員趕到了馬駿的辦公室，衝進來就想動手抓人。馬駿喝道：“你們都不要動，就站在那裡。”馬駿捋起襯衣袖子，對鬧事的羣衆說：“現在，你們當著派出所的□□的面，痛痛快快地砸！”看著噤若寒蟬的人們，馬駿說：“怎麼了，敢情你們欺負我這個新來的人是不是？你們怎麼不砸了？難道真的是三句好話，抵不上一嘴巴（澤西方言，指耳光）？”
馬駿喘了喘氣，餘怒未消，他說：“我是秀水的黨委書記，對上，我是勤務員，對羣衆，我是服務員，我是真心誠意想給你們解決問題。你們這麼多人，闖進我的辦公室，砸東西罵人，你們這是蠻不講理，依我看，你們不是想解決事，你們是想鬧事。”他指著彪形大漢說：“要是你當這個鎮的黨委書記，我帶著人衝進來二話不說一頓打砸，你會怎樣？”
彪形大漢的聲音降了好多分貝，他據理力爭道：“要是你妹妹還沒有出嫁就被鎮政府拖走結紮，含恨自盡，你會怎麼想？”馬駿說：“我會很氣憤，我要去告他們，用法律的途徑來爲解決問題，而不是用你們這種粗暴的方式。我剛剛說過了，我會管這個事情，幫你們解決好，讓逝者安息，讓生者安慰。”彪形大漢問：“那你說怎麼解決？”馬駿說：“這樣的態度就對了嘛，我馬駿說到做到，管你們這事。不過你們這麼多人站在這裡，你一句我一句的說不清楚，留幾個死者的親人在這裡，其他的人都散了吧。”
剛纔砸東西的中年人慾走，馬駿喊了聲：“你站住。”中年人呆在那裡，看著馬駿，馬駿問一個民警：“你們誰是帶隊的？”一箇中年模樣的民警說：“馬書記，我是派出所指導員王震東。”“老王，麻煩派出所把這人帶到所裡，一是賠償這裡的損失，二是爲他剛纔罵人的話寫一份檢查。對了，只能詢問，不能採取不當的措施。你們去吧。”
辦公室裡留下了四個人。一個是死者的父親崔國強，一個是死者的哥哥崔光東，另外兩個是同村的人。馬駿看了看一地的碎片，心想，這金正紅給他留下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爛攤子。他對這四個人說：“我們去會議室談吧。”出了門，賀健敏正在門外侯著，馬駿說：“你去安排人把我的辦公室清理一下，順便讓管計劃生育的負責人來會議室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