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駿一行來到省城的時候，已經是吃晚飯的時間了，他決定先到醫院看望老楊後再吃飯。老楊的手需要做斷肢再植手術，縣醫院肯定做不了，在出事的當天就轉到了省八一醫院，馬駿安排甘河泵站的副站長於望洪在那裡招呼。於望洪昨天打電話說：“醫院又在催費呢，怎麼辦啊，馬局。”馬駿說：“我儘快想辦法。”

走到老楊的病牀前，馬駿說：“老楊，我來看你了。”老楊說：“馬局，你也受了傷，怎麼不在醫院躺著，跑這麼遠來看我啊。”馬駿笑了笑說：“我沒事，要不是你，我這條命怕是保不住了，於公於私我都要來看看你啊。”一旁的楊柳說：“馬局我去打一瓶水，你先坐。”馬駿看了看她，幾天不見，面孔憔悴了很多，他說：“計股長，我上個洗手間，你陪一下老楊。”

馬駿在走廊裡叫住了楊柳，問：“醫療費還差多少？”楊柳說：“差一萬多呢，我打算讓於哥陪護，回家去籌錢。”馬駿說：“你爸是因公受傷，這錢該由局裡面出，我這次來，給你爸送錢來了。”楊柳感激地說：“馬局長，你真好，謝謝你。”“不要謝我，這是局裡應該做的，你放寬心，好好照顧你爸，其它的事，局裡會解決的。”楊柳點點頭，朝馬駿露出了笑臉。

回到病房，馬駿朝計華初使了個眼色，計華初從包裡拿出一個牛皮大信封，交給了馬駿，馬駿說：“老楊，你受了傷，局領導都很關心你的傷勢，易局長特批了三萬塊錢，現在醫院的費用又高，如果不夠，我們再想辦法，你就安心地在醫院養病，其它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老楊感激地點了點頭。正談著話，於望洪進來了，打過招呼，馬駿說：“走，我跟你一起去交醫療費。”

“老楊的手術做得怎麼樣？”馬駿問。於望洪說：“由於時間拖得有點長，醫生說完全恢復機能怕是有困難。”馬駿嘆了一口氣，問：“這麼說，他的手有可能殘廢？”於望洪說：“反正醫生說情況不很樂觀。”馬駿說：“老楊是個半邊戶（指夫妻兩人中一人是幹部職工，另一人務農），聽說還種了幾畝田，楊嬸又有病，如果手殘疾了，一家人生活就難了。”於望洪說：“楊柳去年水校畢業，現在還沒有找到工作哩，老楊想讓她進水利局，可是易雲堂沒有同意。”馬駿說：“這件事我來想辦法，水校畢業生到水利局工作，專業對口，總比招一些什麼都不懂的人要強。”

準備離開省城的時候，他想起了答應路薇的還款協議，想到這幾個月都沒有同她聯繫，於是打了路薇的電話，路薇說：“怎麼現在纔想起來還錢吶。”馬駿說：“有些忙，今天來省城看望一個病人，想把錢還給你。”路薇說：“你怎麼不看看我，我也病了。”馬駿忙問：“你病了？什麼病，要緊不？”路薇說：“心病，很嚴重的心病。”馬駿沉默了一會，說：“我來看看你吧。”路薇說：“恐怕很難，我現在在新加坡呢。”

“你到那裡去做什麼？進修？”馬駿不解地問。路薇淡淡地回答：“表面上是進修，實際上是逃婚。”馬駿一時啞口無言。路薇說：“其實我在這裡很愜意，上上課，看看書，到處走一走，晚上的時候，就想想一個人，再好好地睡一覺，一天就過去了。”馬駿緩緩地說：“你要保重。”路薇低聲說：“你也要珍重。”

一路上，馬駿的心情都很沉重，呼嘯而過的車燈不斷地照亮他憂傷的臉，路邊的白楊飛快地消逝在夜的深處，但馬駿知道，它們還站在屬於它們的地方，執著而堅定。胸口開始隱隱作痛，他閉上眼睛，靠在座靠上，沉沉睡去。只到計華初把他叫醒：“馬局，澤西到了。”“你們先下車吧，我到甘河去。”馬駿微睜著眼睛，用疲憊的語氣說。

葛飛問：“馬哥，這麼晚了，還去甘河？”馬駿笑了笑，說：“我要是不去，指不定又會出什麼事。我現在很懷念在你爸手下做事的時光，因爲扛著政府的牌子，不管辦什麼事，都是順順溜溜的。可是在局裡，發現每一件事都是這麼難，每一件事都不簡單，有時候，真想撂挑子不幹。”葛飛說：“馬哥，你這樣說可有損你在我心目中的高大形像哩。”馬駿笑了笑，說：“我把你當成兄弟看，才發發牢騷的。”

“你爸爲什麼把你弄到水利局來啊？”馬駿問。“現在安排個事很難的，我爸的爲人，馬哥你也知道，不敢說光明磊落，也是清清白白，他不喜歡求人，我到水利局來，還是史縣長親自打的招呼。”馬駿笑了笑，說：“好好幹，你來了，我感到又多了一份力量。以後說話做事，可不能象過去一樣，人的心，海底針啊。”

“馬哥，我會謹慎的。不過我一個司機，能幫馬哥什麼忙啊。”葛飛笑著說。馬駿打趣道：“你也是掌方向的人，就象現在一樣，你把我帶到哪裡去，我只有跟著你走到哪裡去。”由於精力有些分散，車輪在一個坑窪上顛了一下，馬駿撫住胸口，吸了一口涼氣。“沒事吧？馬哥。”馬駿搖搖頭，示意他專心開車。

到了指揮部，還沒有進院門，就聽進樓上傳來一陣爭吵聲。馬駿嘆息了一聲，朝樓上走去。邱洪平正在跟老陸面紅耳赤地爭論著，馬駿問：“你們兩個的精神頭真足，快十點多了，你們不睡，別人可要休息哩。”邱林說：“馬局你來得正好，老陸竟然不按標準進行施工，我讓他停工，他竟然說這是你親口同意的。”馬駿看了看老陸，怒氣衝衝地問道：“我什麼時候同意你不按標準施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