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夢濤反映的情況，讓馬駿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恐懼感。他沒有想到，清陽這個看似安靜的縣城，居然潛藏著如此重大的危機。

一整夜，馬駿徹底無眠，第二天早上，他靠在沙發上剛迷迷糊糊地睡了一陣，王福國的敲門聲把他吵醒了，馬駿看了看錶，發現居然已經是九點多了。他洗了把臉，對王福國說，隨便找點吃的吧，我到趕回州里去。王福國問，馬主席不出去轉了？馬駿搖搖頭，對王福國說，你去安排一下，讓他們把早點送到我房間裡來。對了，你讓劉秘書長來我這裡一下。

沒多久，劉盛就來了，他以爲馬駿要問接下來的行程，說，上午在清陽城裡逗留的時間安排在一個小時左右，十一點鐘的時候出發，走國道過獅子嘴，中午一點鐘就能趕到高樓縣，下午看高樓的通鄉工程建設。四點半回賓館開會。馬駿打斷了劉盛的話，說，不看了，馬上回州上去。

劉盛有些吃驚，但他不敢詢問個中緣由，連忙拿起電話中止了接下來的行程。在房間裡吃早餐的時候，電視里正在播放清陽新聞，馬駿瞟了一眼，電視屏幕上正好出現了他在清陽工地視察的鏡頭，播音員介紹說，州政府常務副主席馬駿同志興致勃勃地查看了清陽連接線工程，每到一處，他都細心地詢問工程的質量，並對清陽連接線立足高標準，堅持嚴格管理深表滿意。馬駿苦笑著搖搖頭，埋頭吃起豐盛的早餐來。

王福國坐在馬駿的車上，送他出城，一路上，王福國不失時機地向馬駿介紹清陽城區乾淨整潔的環境和和諧的人居條件，馬駿心不在焉地應著，腦子裡滿是胡夢濤反映的情況。他必須儘快向州黨委書記何自強反映。

突然，一個念頭從馬駿的腦海裡蹦了出來，這個胡夢濤，是何自強到洛山後提撥的第一批縣市區主職，按理說他們之間的渠道很通暢，胡夢濤隨時可以向何自強反映這個重大的隱患，可是照胡夢濤所說，自己是第一個得知這個情況的州領導，爲什麼胡夢濤不直接向何自強反映呢？

胡夢濤所反映的情況，是關於一場規模浩大的民間集資活動。清陽縣的經濟排名位居全州第一，其支柱產業並不是一、二產業，而是以私營經濟爲主的商貿服務業。在清陽，僅僅是民營企業的稅收，就佔全縣財政收入的百分之四十。當地的民營企業中，金利集團、黃氏工貿、慶平汽運等三家企業的經濟實力最爲雄厚。在市場競爭中，民營企業有其優勢，也有其困繞，這就是融資問題。資金鍊條一旦斷裂，就極可能給整個企業集團帶來滅頂之災。

爲了規避這個風險，清陽縣選擇了民間集資這條渠道，金利集團最先吃螃蟹，剛開始的時候，沒有人願意把錢拿出來購買金利集團的私募股，縣裡爲了扶持這個利稅大戶，動用行政手段，要求每一名國家幹部至少買一百股。迫於壓力，不少國家幹部拿出積攢了數年的工資來完成任務。誰知道年底分紅的時候，每股淨賺了一百多元，於是乎，買得少的人紛紛後悔，第二年自發借錢投資，三年下來，金利集團的私募股竟然需要拉關係走後門才能買到。金利集團從而造就了一大批十萬元甚至百萬元戶。其它的黃氏工貿、慶平汽運也不甘落後，紛紛售賣私募股，一投放民間，就被搶了個精光。據不完全統計，這三家企業通過售賣私募股從民間吸納的閒散資金達到了七個多億。

胡夢濤告訴馬駿，據他了解的情況，金利集團的董事長金大華上個月突然消失了，連縣政協三次會議都沒有參加，目前去向不明。黃氏工貿近一年來銷售收入以百分之七左右的速度萎縮，如果照這個勢頭下去，用不了多久，企業就會瀕臨破產。慶平汽運今年六月份連發兩起惡性的生產事故，光是賠償金就花了三千多萬。

雖然胡夢濤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馬駿已經深刻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如果這三家企業破產或倒閉，縣財政收入當然會受到極大的衝擊，更爲可怕的是，這七個多億的私募資金，涉及清陽的近萬名羣衆，企業一倒，他們註定血本無歸，如果他們的錢打了水漂，勢必會爆發羣體件，這將會給清陽的社會帶到難以想像的不穩定因素。

時局如此嚴峻，讓整夜未眠的馬駿毫無睡意，他甚至忘了王福國是怎麼下車跟自己告別的，他只想快點回到州里，迅速把這關乎整個洛山的重大事件彙報給何自強。

馬駿回到洛山，剛下車沒走幾步，手機就響了起來，胡夢濤打來電話，支吾了半天，才說，馬主席，我們清陽搞私募資金融資的事，是何書記率先提出來的，他要求我們敢嘗敢試，破解融資難題。

馬駿張大嘴巴，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來。真相竟然是這樣，何自強居然是私募資金的倡導者，可以想見，他在推行這種辦法的時候，絕對不會料到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面。馬駿知道，此事如果處理不好，何自強的政治生命就會因此而終結。

何自強聽完馬駿的彙報，一向沉穩老練的他居然不小心把茶杯給碰翻了，面前的文件被黃綠的茶水洇得一片狼籍。他坐在那裡，如同泥菩薩一樣，臉色和目光毫無生氣，良久，何自強才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他知道這個情況嗎？

馬駿不知道何自強所指，何自強也沒有點明，他揹著手，憑窗站了一會，說，馬駿，你馬上讓夢濤同志來一趟，你告訴他，找個隱蔽一些的藉口。馬駿揣摩著這句話，走出了何自強的辦公室，回到他的辦公室，他打電話告訴胡夢濤，讓他以看病的名義，明天一大早趕到洛山，不得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