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山的九月很有些涼意。若是在楚湖，現在還是秋老虎的季節，洛山地處山地，氣溫比楚湖足足低了七八度，馬駿早上起牀，按楚湖的慣例，光著膀子刷牙漱口，連打幾個噴嚏。

何自強在三天前與他的一番深談，更像是一個戰役的動員令，三天來，馬駿一直在苦苦思索“作戰方案”，他知道，所有的戰役規劃，目標只有一個，拔掉普全知，可是，到目前爲止，他連洛山州的官場生態都不甚瞭解，所謂的知已知彼，百戰百勝，不清楚對手，很難奏效。

普全知的兒子普通壟斷著洛山高速路大半的沙石等建材供應，包括土石方施工市場，突破點應該在這一塊，而近來出現的一些質量事故，很明顯可以作切入點，但是，何自強撕掉了清陽縣交通局副局長的舉報信，說明他認定這個切入點難以發揮作用，就象是治病一樣，明明是一個惡性病，你卻按感冒發燒來開方出藥，不僅會讓表徵消失，而且還有可能讓病情迅速惡化。

這一連幾個噴嚏，讓馬駿的頭腦清醒了許多，他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一個好計，他馬上同何自強聯繫，兩個人相約同時從家裡出發，在“爲人民服務”的石頭邊見了面。

這時侯，山霧未散，人煙稀少，剛六點半，還沒有上班的人，只有遠處的住宿樓邊，隱約傳來辛勤的女主人濯洗衣服的聲響。馬駿向何自強說了自己的想法，何自強說，是個好辦法，可是，再好的辦法，也要人去實現，公安局這邊，方海平是個牆頭草，不堪重用，我想想辦法，還有很多事，宜謀定而後動，你利用這幾天，到各縣市區去跑一跑，不可隨便發表什麼意見。

馬駿心領神會，說，我知道了。兩人分手之後，馬駿回到了辦公室，憑窗沉思了許久，門敲響了，劉盛說，馬主席，你來得可真早啊！馬駿笑了笑，說，我現在對洛山是兩眼一抹黑，我得以勤補拙啊！劉盛說，馬主席，向你彙報一個事，萬發公司的老總聽說你的車被砸壞了，主動提出支援一臺三菱越野車給你用。

哪個萬發公司？馬駿一聽三菱這個牌子，就皺起了眉頭，他對日貨有一種天然的牴觸情緒，自爲官以來，單位的配車，他一概不用日系車，他更鐘情於紅旗，雖然他知道他一個人用國貨不足以匯成支持民族品牌的洪流，但是至少這樣會讓他心安理得。

萬發公司是洛山最大的農業龍頭公司，主要是生產高梁酒、高梁面。劉盛介紹說。馬駿來了興趣，問，發展情況怎麼樣？劉盛說，去年的產值突破了三千萬，利潤還行，養活了五百多人。馬駿嘆了一口氣，說，我們洛山的農業龍頭，比不了楚湖一個小農產品加工廠，這就是差距啊！

劉盛說，你沒來之前，州政府的江副主席專門去搞過調研，現在，萬發公司想搞擴能，可是苦於無錢吶。馬駿問，沒錢，可以找銀行啊？劉盛說，銀行？他們把眼睛盯著那些大項目呢，對萬發公司這樣的企業，他們口號喊得山響，可是就是光打雷不下雨，就算是下一點雨，也是杯水車薪。

馬駿說，既然萬發的日子不好過，怎麼能要他們的車呢。劉盛說，馬主席，你有所不知，他們這車是購貨方無力支付欠款，抵給他們的，里程還沒過萬，九五新呢。前幾天我們去調研的時候，聽萬發的老總說起這事，我想你正好要用車，就跟他說了說，他爽快地同意了。

你產我要車，他們敢不同意嗎？馬駿想了想，說，我看還是把這車賣了吧，我呢，也不能總用你的車，我看這樣吧，明天你到省城去，開個軍用吉普回來，平常下鄉用它，如果到省裡開會，就找別的領導調劑一下。

劉盛面有難色，說，馬主席，你可是咱們洛山的四把手，開個吉普，像什麼話？馬駿說，沒辦法，誰讓咱洛山窮呢。就這樣吧，只要能辦成事，開什麼車都一樣。劉盛欲言又止。馬駿說，就這樣吧，你抓緊去辦相關手續，把車買回來，我等著下鄉用。

劉盛剛走到門口，又折轉回來，他說，對了，馬主席，有件事差點忘了，我跟王市長說的司機的事，已經落實了，小葉最遲後天過來。馬駿問，哪個小葉？劉盛說，就是葉武啊！馬駿問，你怎麼知道葉武這個人？劉盛笑著說，這事說來也巧，有次我跟王市長說別的事，扯到了你現在差個司機，王市長就推薦了葉武。

馬駿笑了笑，心想這個劉盛還真能揣摩自己的心思，他問，咱們洛山可是窮山窩子，人家就願意來咱這裡？劉盛說，王市長告訴我了，小葉聽說給你當司機，立馬就同意來了。馬駿點了點頭，說，好吧，就這樣吧，不過，這事，你知道就行。劉盛說，馬主席，王市長已經專門跟丁主席打電話了，說了葉武的事，丁主席還以爲是王市長的親戚呢。

馬駿嗯了一聲，說，你讓萬發公司的老總什麼時候來我這裡一下，我想了解一下公司的情況。劉盛說，我這就去安排。

劉盛走後，馬駿正準備去洗手間一趟，桌上的電話鈴聲大作，他一接電話，原來是萬文斌打來的，萬文斌說，馬主席，我想請你吃頓飯，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有空？馬駿說，原來是萬主席啊，怎麼突然想起要請我吃飯？萬文斌說，我倒是想早點接你，不過咱們現在退居二線了，怕是站不上隊，你來洛山已經半個月了，我想應該輪得上咱了吧。務請賞臉啊！

馬駿說，萬主席，我看還是由我來請你吧。萬文斌說，馬主席，這樣吧，這一次由我先請，好不好？馬駿說，好吧。萬文斌說，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洛城新驛，好不好？馬駿同意了。

下午下班前，萬文斌親自到辦公室來接馬駿，隨他來到洛城新驛，一看，包間裡沒幾個人，其中有一個長相跟萬文斌神似的年輕人，馬駿覺得有些面熟，正在猜度，他是不是前幾天砸自己車的萬天天，萬文斌說，天天，還不快給馬叔叔賠禮道歉？萬天天走到馬駿的面前，態度恭謹地說，馬叔叔，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我在這裡給您賠禮了。馬駿擺擺手，說，算了，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吧。

氣氛變得融洽起來，衆人入了席，還沒說幾句客氣話，包間的門被推開了，一個理著板寸頭，衣著不凡的年輕男人走了進來，一進來就笑著說，喲，好熱鬧啊！萬叔叔，這麼熱鬧的地方，怎麼把我給忘了？萬文斌先是一驚，爾後笑逐顏開地說，原來是普總啊！快，快請坐。普通大剌剌地坐了下來，連看都沒看馬駿一眼，他說，萬叔叔，你能不能讓我跟小天單獨說說話？萬文斌訕笑著說，這不太好吧。普通的臉一下子陰沉起來，他問，有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