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飄落了,如冰冷大手覆壓在這片紅色的焦土上。
夏極恢復(fù)的差不多了,他掀開因火劫高溫而依然生著的綠藤。
藤外,是漫天沙沙的雪白。
白雪落劫地,有的會堆積成過膝的積雪,有的則因爲(wèi)地面高溫而直接化作蒸汽衝上穹宵,若從高處俯瞰,整片大地宛如白色斑點的狗,不時還有怪異的叫聲。
夏極此時不得不承認(rèn)呂妙妙實在是“躲貓貓界的無上至尊”了,因爲(wèi)老祖?zhèn)兊淖凡睹黠@弱了許多,事實上也是...
整片區(qū)域依然還在搜索的只有呂嬋與太上,還有太上殿的幾名成員了。
呂嬋要取回定海珠和呂妙妙。
太上是剷除異類專業(yè)戶。
呂妙妙說:“老風(fēng),你既然恢復(fù)的差不多了,我們趁夜跑吧。去了北方後,你可得抓緊突破十一境。”
她並不知道夏極那一指定住老祖的能力叫神通,也不知道那是十二境...
夏極仰頭看著此時的天色,搖搖頭道:“我們白天趕路,晚上休息。”
“聽你的。”
夏極一抓呂妙妙,直接丟在了自己背上,然後隱匿氣息開始繼續(xù)往北而去。
跑著跑著,忽然聽到遠(yuǎn)處傳來打鬥聲,同時還有熟悉的聲音。
夏極神色動了動,揹著呂妙妙跑到一處高崖上,俯瞰而下,只見一個身形巨大的女胖子正與面戴太極的灰衣人打成一團(tuán)。
那女胖子正是自己諸多弟子裡的大師姐——許鈴鈴。
她一個人正壓著兩個灰衣人在打,雙方誰也奈何不了誰。
呂妙妙也認(rèn)得許鈴鈴,輕聲道:“老風(fēng),是你徒弟。”
寒風(fēng)捲來,雪如刀割在外露的皮膚上,呂妙妙顫了顫,如是小野貓般瑟縮了下。
夏極幫她裹了裹絨絨的斗篷,心底也是奇了怪了,因爲(wèi)無論他怎麼幫呂妙妙修行,呂妙妙根本連真氣都無法修煉到大成,換句話說,如果打鬥,她的真實實力屬於可以被隨意秒殺類的。
可以說,對於夏極來說,便是連雜兵都算不上。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有著不老的容顏,有著能夠躲開老祖層次追捕的神奇本事。
高崖下的打鬥還在繼續(xù)。
很快,又來了兩個太極面具的灰衣人,這麼一來,許鈴鈴也撐不住了。
但未幾,便是一道白影從遠(yuǎn)處掠來,他才一出現(xiàn),四名灰衣人頓時謹(jǐn)慎地進(jìn)行防禦,來人是風(fēng)吹雪。
呂妙妙用手指戳了戳夏極:“還是你徒弟,他們是來找你的吧?”
夏極心念一動,估摸著也是。
無論風(fēng)吹雪還是許鈴鈴,對自己都是有著很深感情的。
風(fēng)吹雪那天逃離後,定然是強忍著不立刻來找自己,而是過了些日子,養(yǎng)好了傷,這才與許鈴鈴一起來劫地附近尋找自己。
但他們沒想到,老祖?zhèn)兙谷粫ふ伊俗约哼@麼久,所以這才交手起來了。
高崖下,有了風(fēng)吹雪的加入,那太極面具的灰衣人是根本就不敢上了。
如果許鈴鈴還屬於那種能和你過上幾招的人,風(fēng)吹雪就是“一刀秒殺”型選手。
他出刀,直接就是帶來死亡。
不多的落敗,也是在面對夏極,以及面對吳家老祖。
風(fēng)吹雪的出現(xiàn),帶來的不是激烈,而是靜止。
但這靜止裡卻蘊藏著殺機(jī)。
太上殿的灰衣人顯然都是識貨的,也共享了之前風(fēng)吹雪對戰(zhàn)蘇瑜的一些信息,此時竟轉(zhuǎn)身直接跑了。
許鈴鈴無奈地拍了拍腦袋:“師兄,好久沒一起打架,又被你比下去了,桀桀桀桀,真是沒辦法。”
風(fēng)吹雪對自家人倒是沒有社交恐懼癥,直接道:“鈴鈴,看這情況,老師應(yīng)該沒事,而是陷入了‘老師重傷,他們在搜索’的地步,那我們需要早一步找到老師。”
許鈴鈴奇道:“師兄,我從沒看你這麼認(rèn)真過...對手很強嗎?”
風(fēng)吹雪道:“和老師一個層次的。”
許鈴鈴被震住了。
風(fēng)吹雪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們還差得遠(yuǎn)。”
許鈴鈴沉默著...
雖說如此,她在北地這麼久,除了師兄,也沒見一個能打得過她的。如今北地不知多少地下門派的頭領(lǐng)看到她都要恭聲喊一句“媽媽”。
剛剛對那些灰衣人,她也是沒動用法身而已。
“師兄,我們需要及早找到老師,我在北方有一個秘密地點,絕對不會有人可以發(fā)現(xiàn),找到老師,我們可以帶老師去那裡稍作安頓。”
風(fēng)吹雪思索了下:“不要留下尾巴,小心行事。如果你遇到一個白袍道姑,不要打了,直接逃,就當(dāng)是老師在追殺你。”
許鈴鈴看他說的認(rèn)真,點點頭,“師兄,你也小心。”
夏極看的有點尷尬。
這倆徒弟不是成累贅了嘛。
自己又不可能看他們送死。
但忽然轉(zhuǎn)念一想,這倆徒弟出現(xiàn)的時機(jī)不是剛剛好嗎?恰好他可以藉此完成一個早就做好了的計劃。
於是,他看向了呂妙妙。
妙妙剛好也在盯著他。
兩人視線觸碰,妙妙伸手抹了抹他的臉,若無其事道:“老風(fēng),你臉上有灰塵。”
夏極忽的抓著她的手。
妙妙臉一紅,低頭若不勝涼風(fēng)般嬌羞道:“幹嘛~~呀。”
夏極認(rèn)真道:“妙妙,聽我說,無論發(fā)生什麼情況,相信我...我不會死。你不可以做傻事。”
呂妙妙道:“怎麼忽然說這個。”
夏極道:“答應(yīng)我。”
呂妙妙道:“你如果是編了個自己死了,卻騙我活下去的謊言呢?”
夏極道:“那我就是小狗。”
呂妙妙翻了個白眼:“你當(dāng)我是小孩子啊...”
夏極無語,這不是你的風(fēng)格嗎?
他想了想道:“我不騙你,即便在你認(rèn)爲(wèi)我必死的情況下,我也不會死。你如果覺得我在騙你活下去,你等最多兩年,我一定出現(xiàn)在你面前。我們可以約好暗號。”
呂妙妙道:“暗號就是老風(fēng)是一隻白白的大笨豬。”
夏極嘴角抽了抽:“怎麼個對法?”
呂妙妙歪頭想了想:“先說的人說‘老風(fēng)’,之後接‘是一隻白白的’,然後另一人再接‘大笨豬’,這樣好不好?”
夏極模擬了一下場景,怎麼看都像是自己在罵自己啊。
不過他也不爭這個,點頭道:“好。”
夏極深吸一口氣,儘管已經(jīng)做好了計劃,但是否能順利達(dá)成還是未知的。
一道傳音向下而去。
“小風(fēng),鈴鈴,我在這裡。”
懸崖下兩人頓時停下腳步,旋即兩團(tuán)電光亮起,再顯時,兩人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懸崖上,看著那銀髮飛揚的男子和他身側(cè)的女子,兩人露出激動之色,然後齊聲道:“見過師父,見過師孃。”
呂妙妙笑的甜甜的,太開心了。
夏極道:“快離開這裡。”
風(fēng)吹雪和許鈴鈴也不廢話。
許鈴鈴傳音道:“老師,我有一處秘密地點,算是一個隱蔽空間了,您可以與師孃在那裡暫避風(fēng)頭。”
夏極隨意道:“鈴鈴帶路。”
其實,無論去哪兒,他都無所謂了,因爲(wèi)...無論是哪兒,都已去不了了。
當(dāng)四人聚集到一起時,註定了無法再隱匿行蹤,註定了會被發(fā)現(xiàn)蹤跡。
唯有這一件事是確定的。
但佈局之中,最重要的就是“確定”。
因爲(wèi)只有確定,才能成爲(wèi)引子。
四道身影在飛雪裡轉(zhuǎn)道往南而去。
不知爲(wèi)何,一路上倒是傳來不少火妖火獸的嘶嚎聲,
在這茫茫劫地雪域的曠野裡,糅雜入穿過千洞萬孔的山風(fēng),而製造出令耳膜極不舒服地怪異聲。
不時還有一些巖漿從無法壓抑的地面噴射而出,帶著黑雲(yún)成血,緊接著又是一陣兒隨風(fēng)成潮的紅綠毒霧。
氣溫一陣?yán)洌魂嚐幔瑹o論怎麼看都不是適合人生活的地點。
夏極抓了一顆解毒丸往後。
妙妙乖巧地張嘴,從夏極的雙指間咬下那解毒丸。
許鈴鈴注意到這細(xì)節(jié),欲言又止。
夏極知道她的意思,直接道:“妙妙境界不高,只有七六境的樣子,如果爲(wèi)師不在了,你們定要守護(hù)好她。”
許鈴鈴愕然了一下,旋即如宣誓般重重點了點頭:“老師放心。”
她爲(wèi)人暴虐,甚至偏向於邪惡陣營,雙手染滿鮮血。
但“尊師重道”從來和“是正是邪”沒有關(guān)係。
四人明明身後沒有什麼,但卻仿有怪物在追著,沒有絲毫停歇。
黃昏時分,雪停了,空氣極寒,好似要扒開人的毛孔往裡瘋狂鑽入。
夏極取了雪白厚絨斗篷把呂妙妙裹成了個瓷娃娃,再一擡頭,只見雪後夕陽已出,如汪洋恣肆的血河佇立在這異域的天空盡頭,照耀的萬千裡雪地反射白光。
“找個地方休息,入夜不趕路。”
“是...”
四人很快尋了個懸於半空的山洞洞窟。
妙妙凍得成爪子的手恢復(fù)了些溫度,她抓出鐵鍬開始挖土。
夏極要來幫她忙,卻被她推開了...擺出一副“只有她挖了纔有用”的模樣。
然後,四個人莫名其妙地都成了泥人...
但夏極知道,其實已經(jīng)沒用了,因爲(wèi)四人一天的氣息足以讓細(xì)心的老祖追蹤到。
只是,如果可能,他真不想在晚上交手。
尤其是此時...星光燦爛,宛若河流。
那從無數(shù)光年外的恐怖星球上投落至此的光華,竟變得如此美,當(dāng)真也是奇蹟了。
夏極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而站起身,
風(fēng)從洞外來,讓他銀髮飛揚。
他忽然毫無預(yù)兆地抓出了白刀。
風(fēng)吹雪一直抱刀調(diào)息,此時聽到動靜,猛然睜眼。
許鈴鈴也有了警醒。
夏極看著洞外漫天的星光,那已變得不正常的星光,道了聲:“帶著妙妙逃,有些話我已經(jīng)與妙妙說過了,她會告訴你們的。”
許鈴鈴也不廢話,小山般的身高頓時聳起,比起她,呂妙妙真的是個瓷娃娃。
她向呂妙妙道了聲:“師孃,我?guī)闩堋!?
然後,直接把軟軟的呂妙妙揣入了她左臂彎裡,右手抓起巨刀。
呂妙妙顯然也察覺了什麼,道了聲:“老風(fēng),小心...”
夏極回首,燦然一笑。
下一剎那,他抓著白刀,以手掌壓著刀柄。
刀尖壓著洞窟。
一瞬間,三十六萬法相周流不息,縈繞成球。
哚。
一聲輕輕的敲響。
壓下天地一切的聲響。
白刀的刀鞘碎了,
刀尖壓著的洞窟碎了,
洞窟所在的小山碎了。
山如烈日綻放出光華,泥石向著四面八方飛射而去。
同時彌散開去的還有茫茫的白霧。
就在這時,許鈴鈴揣著呂妙妙往夏極所立的相反反向激射而出,她周身的氣罩震開了所有衝撞來的石碎,而風(fēng)吹雪則是抓著刀柄,緊隨在她一側(cè)。
若是連師孃都保護(hù)不好,那也是真的是愧對老師了。
他於奔行之中,微微側(cè)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
便如看到了世界末日。
也看到了自己根本未曾走到的路。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但此時展現(xiàn)在風(fēng)吹雪面前的何止是一層樓。
他雙瞳瞪大,熱淚盈眶。
遠(yuǎn)處,無窮劍海化出滔天的金屬海嘯,跨越漫長空間,鋪天蓋地拍打而來,卷向老師,
每一把劍都有著近乎於十一境的力量。
這樣的力量,只是一個拍打,怕是就可以直接摧毀一支血脈軍隊,而即便自己也完全不知道如何應(yīng)對...
除此之外,金屬海嘯之上的天穹已經(jīng)變成了一片血紅色,
若細(xì)細(xì)去看,那不是血紅色的天,而是一個不知擴(kuò)大了多少倍的血紅色大幡,大幡一卷從外如包餃子般包向老師,
而大幡之上,風(fēng)地水火宛如有生命般飛速流動著,
這究竟屬於何等層次的力量,又是何等形式的攻擊,根本無法判斷。
大幡外的天穹上,隱隱屹立著一個白袍道姑的身影。
而那高高在上的身影背後,星光不正常地扭曲了,黯淡了...
很淡很淡,淡到好似是被神明吹滅了光。
而在這極度的狂暴的交鋒中,呈顯出了剎那的靜謐。
濃郁霧氣,炸裂的山峰之中,那銀髮飛揚的男人右手抓白刀,左手則是往著虛空一指點出。
這一指,玄奇地穿過了劍海,穿過了聲勢浩大的血紅色大幡,而點在了那屹立半空的道姑身上。
風(fēng)吹雪能明顯看到,那道姑忽然之間靜止了。
雖然她原本也沒動,但此時卻如是凍結(jié)在了這空間裡,軀體的力量仿如衰減成了普通人。
下一剎那...
老師左手五指輕輕一握。
那道姑周身的空間頓時形成了一道道粼粼銀光,
銀光包裹住道姑,
宛如天地的虛空裡爬出了一隻巨獸,這巨獸突兀地張開獠牙,向著那無法動彈的道姑咬去。
可以預(yù)想,如果被咬實了,道姑會死。
但就在此時,一道紅影包裹住了道姑,那是一個浮騰著焰光的紅色旗子。
旗卷而起,好似護(hù)衛(wèi)著那道姑,而作爲(wèi)抵禦,應(yīng)對向巨獸的獠牙。
再一剎那。
陷向道姑的十二境天地之力已經(jīng)落實了,撞上那飛快旋轉(zhuǎn)的焰光紅旗。
紅旗的光澤在緩緩黯淡,但卻完美地守護(hù)住了道姑,至少在光澤徹底黯淡之前,那神通之力別想傷害到道姑。
同時...
夏極也已經(jīng)被劍海化作的海嘯撲打上了,尖銳刺耳無比的鳴響響徹天穹。
那是三十六萬法相與無窮劍濤碰撞發(fā)出的嘈雜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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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週五六日是2更,週一二三四恢復(fù)3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