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恭喜師姐得馭獸傳承，將來前途無量。”
陸青峰拱手笑道。
“師弟莫要打趣。”
嶽妙音搖頭，“我這小小傳承，哪裡能入師弟法眼。”
此話倒是出自真心。
嶽妙音從前人洞府中得來的傳承，在馭獸一道頗有些手段。但也僅是比落霞宗高出一兩個層次。
對於陸青峰。
嶽妙音卻是知道，這等傳承，根本看不上眼。
不說其他。
僅傀儡煉製之術，就足以令岳妙音歎爲觀止。更別說還有種種強大術法，還有煉丹、煉器之能。
如一口深井，看不到底。
嶽妙音盯著陸青峰，見其笑而不語，轉過話題道，“師弟可知，昨夜發生了驚天大事？”
“哦？”
“何事？”
陸青峰面上驚訝，心中卻是一笑。
他昨夜打殺了金九霄與封雲，嶽妙音今日就來了峰雨山，不用多想也知道定是爲了此事。若說聚雲山脈中萬千修士，誰會將二人之死聯想到他身上，唯有嶽妙音一人。
嶽妙音見陸青峰驚訝，美目光華流轉，悠悠道，“金瀾派金九霄、滅妖堡封雲身死，出手之人神秘莫測，似是魔道中人。”
“師弟可知道是何人動手？”
陸青峰聞言啞笑，“一夜之間，打殺兩大靈虛修士的魔道強者，我怎會知曉，師姐說笑了。”
嶽妙音一聽，立時展顏一笑，“那師弟覺得，此人是否會對落霞宗出手？聚雲四派，三派遭劫，如今可只剩下我落霞宗，風雨飄搖，當真兇險。”
“魔道之人，一擊遠遁，想來是不會在聚雲山脈逗留的。”
“即使此人要對落霞宗動手，師弟身爲落霞宗客卿長老，也定然不會袖手旁觀。”
陸青峰道。
嶽妙音臉上笑意更盛，“有師弟這番話，我便放心了。”
略過這個話題，嶽妙音又與陸青峰閒敘半晌，才告辭離去。
陸青峰目送嶽妙音下山，待其背影消失。臉上笑意斂去，紅潤不見，露出一絲慘白。
“果然瞞不過她。”
搖了搖頭，陸青峰轉身進入洞府，調養傷勢。
昨夜先殺金九霄，後拖著傷重之軀，又趕往遲雲峰打殺封雲。接連施展神通，瘋狂調動真元，使得數月前的傷勢反覆。若不及時調養，恐留下禍根。
所幸此刻聚雲山脈大亂。
小小峰雨山，總算能夠安寧。趁此機會，正好一面培育鐵火蟻，一面將傷勢徹底調養好。
時間流逝。
轉眼就是半年。
……
半年後。
縉雲峰。
周元、嶽靈犀、梅青焰、歲寒山圍坐，陸青峰赫然在列。
“沒想到，只是出去半年多，聚雲山脈竟發生這等劇變！”梅青焰聲音渾厚，臉上依舊還有驚容。
半年多前，他與嶽靈犀一同出聚雲山脈，替陸青峰打聽材料之事。
前些天還沒回聚雲山脈，就收到金九霄、封雲身隕的消息。
一時震驚。
立刻馬不停蹄趕回。
所幸落霞宗無事，周元無事。只是每每想及此時，依舊後怕。
“三派多行不義必自斃，才落得今日下場，不足爲奇。”
陸青峰出聲笑道。
在場衆人，唯獨他一人毫無憂慮。
餘下四人，包括周元在內，這半年來都著實驚惶不定，擔驚受怕，唯恐那‘魔道強者’如對付赤虹門，如對付金九霄、封雲一般，對付他與落霞宗。
不過半年過去，風風雨雨消弭，一切歸於平靜。
落霞宗無事。
周元也無事。
一顆心倒是放下大半。
只等再過幾年，若是那人還不出現，周元纔會徹底放心。
陸青峰在旁，見衆人有疑惑、有驚懼，有劫後餘生之感，臉上神色不表。
周元、梅青焰四人敘了半晌，他偶爾出聲。
此事纔算揭過。
梅青焰心大，擡頭看向周元，“金九霄、封雲被殺，金瀾派、滅妖堡羣龍無首，正是我落霞宗一統聚雲山脈的大好時機啊！”
聚雲四派，數百年來，無一不想獨佔萬里聚雲山脈。
一陣混亂，這個希望卻落在落霞宗頭上。
梅青焰從後怕中回過神來，兩眼頓時瞪大，臉上露出驚喜之色。
“已經行動了。”
周元捋著鬍鬚笑道。
梅青焰剛回縉雲峰，對聚雲山脈目前的形勢還不瞭解。
早在半年前，金九霄、封雲身隕之後，落霞宗雖人心惶惶，周元、歲寒山也頗爲驚懼，嚴陣以待。
但依舊沒有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先是迅速將赤虹門產業全部搶佔、接收，接著從兩路進發，一面蠶食金瀾派各處產業，一面蠶食滅妖堡。
二派至強者新喪，人心渙散亂成一片，根本無心應戰。
於是節節敗退。
落霞宗一連拿下了大半個聚雲山脈，最終還是因爲築基修士有限，自身底蘊不足，只得止步。
從擴張轉爲內部消化，以免貪多嚼不爛。
金瀾派、滅妖堡在半年中，先後經歷了混亂、敗退、固守，最終只剩下不到一半的產業和山頭。沒了靈虛強者坐鎮，更是淪爲下派。
若是不能儘快有靈虛修士晉升，即使落霞宗不出手，聚雲山脈衆多散修也不會放棄這個大好機會。
哪怕現在。
聚雲山脈落霞宗以外的小半疆域，也開始向著混亂無序發展。
散修中的築基修士，紛紛趁亂佔據山頭。或是三五成羣，或是匯聚數十後天修士，自立一派。
這其中還包括了赤虹門土崩瓦解後，沒了歸屬的築基修士、諸多弟子。
形勢一片大亂。
金瀾派、滅妖堡焦頭爛額，根本無力管控。
甚至就連他們內部，沒了靈虛修士鎮壓，也開始出現分歧，不斷有築基長老自立，漸有分裂瓦解的趨勢。
昔日聚雲四派，只剩下落霞宗一家獨大。
佔據諸多礦山、藥園、靈山貝場等等，比之半年前何止激增三倍！
只待將這些收穫完全消化，落霞宗定可更上層樓。靈虛修士不敢說，至少後天境弟子與築基修士能夠出現井噴之勢。
事實上。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若是金瀾派與滅妖堡能夠在落霞宗快速的擴張的時候，稍微抵抗。僅憑周元一個靈虛修士，也很難令落霞宗擴張如此之快。
只是當時二派一則混亂，二則也是覺得落霞宗大禍臨頭。即使眼下擴張，待周元身死甚至整個落霞宗顛覆，這些產業依舊還是他們的。
於是一退再退。
卻沒想到，半年後，落霞宗依舊無事，反而成了聚雲山脈無可撼動的霸主。
不止聚雲山脈中。
俗世間。
落霞宗六城兵馬匯聚，開始攻城拔寨。先是對沒了靠山的赤虹門七座城池下手，大軍所到之處，七城望風而降。
整合十三城，半年後，終於向金瀾派六城、滅妖堡五城發動攻勢。
二派頹勢的情況下，落霞宗又是反擊，秉持大義，自是兇猛。
拿下二派十一座城池，只是時間問題。
而沒了俗世城池的攻擊，二派早晚走向真正沒落。
“好！”
“三派聯手，對付我落霞宗，何曾想過會有今日！”
梅青焰聽完，激動的臉上通紅，更忍不住撫掌大笑，頗爲興奮。
他在落霞宗中待了兩百多年，對於落霞宗的感情極爲深厚。
三派聯手對付落霞宗，陷落霞宗於危局。
梅青焰對三派早就恨之入骨。
現而今三派滅的滅，頹勢的頹勢，自是歡喜不已。
不止梅青焰。
周元、嶽靈犀、歲寒山三人也是面上帶笑，顯然對這大好局勢頗爲欣慰。其中雖然還有不少隱憂，更有可能存在的‘魔道強者’的威脅。
但眼下而言，落霞宗便是當之無愧的聚雲山脈霸主。
一番之後。
衆人平復下來。
周元看了眼陸青峰，口中道，“老夫從古琴長老處聽聞，陸長老近日鑽研出一種名喚‘豔陽丹’的靈丹，對後天修士晉升築基似有奇效，不知真假？”
這半年多以來，周元主持落霞宗，先是對抗赤虹門三派，後還有金瀾派、滅妖堡。哪怕金九霄、封雲死後，一來要擔憂自身與落霞宗，二來也要主持落霞宗在聚雲山脈擴張事宜。
所以雖早早知曉‘豔陽丹’之事，也唯有今日才得空與陸青峰一聚，相見詢問。
“豔陽丹？”
梅青焰驚奇，看向周元問道，“竟能助後天修士築基，難道是是傳說中的‘築基丹’？”
輔助築基，天下間名頭最大的，當屬‘築基丹’。
只是築基丹丹方，多掌握在仙門大派手中。聚雲山脈地處偏遠，落霞宗也不過傳承自一名靈虛散修，根本無築基丹方。
梅青焰也只是有所耳聞。
聽聞豔陽丹對築基有奇效，頓時想到築基丹。
“自不能與築基丹相比。”
陸青峰見梅青焰望來，搖頭笑道，“只是稍有助益。若根基紮實底蘊深厚，卻卡在築基門外。一粒豔陽丹，能爲助力。倘若根基不穩、根骨奇差，再多豔陽丹也是無用。”
說到底。
豔陽丹頗有錦上添花、雪中送炭的意味。
但是不像築基丹那般，有力挽狂瀾之效。
“陸長老謙虛了。”
“四粒豔陽丹，造就三名築基修士，依老夫看，比之傳聞中的築基丹也不遑多讓！”
周元聞言，朗聲笑道。
“四粒豔陽丹，成了三名築基修士？！”
梅青焰、嶽靈犀聽了，對視一眼，臉上都有驚容。
若真如此，這豔陽丹可就太珍貴了。如果能得源源不斷豔陽丹，落霞宗豈不是可以涌現出數十、數百位築基？！
“沒那麼誇張。”
陸青峰見二人神色，就知道定是想差了，無奈解釋道，“之前服用四粒豔陽丹的，皆是落霞宗中真氣境翹楚，距離築基僅有一步之遙。即使無豔陽丹，數年亦或十數年後，也能憑藉自身晉升築基。豔陽丹只是幫了一把，縮短了些時日罷了。”
“能更早晉入築基，那也是奇丹！”
梅青焰眼中綻放光芒。
這當真是好事成雙。
落霞宗先是機緣巧合，佔據大半聚雲山脈，成了一地霸主。而今又得豔陽丹，可造就更多築基修士。
假以時日，落霞宗說不得可以成就玄元宗那般宗門。
聚雲山脈也能如玄元水境一般，成爲方圓數十萬裡修士、宗門心中聖地！
“落霞宗能得陸長老，真是僥天之倖！”
嶽靈犀也不禁感嘆道，“沒想到有生之年，老身還有希望看到落霞宗崛起之日。”
“師姐。”
周元三人聞言，心中皆有所感。
陸青峰看向這位資歷最老的太上長老，一時也有些感慨。
從哭泣沼澤進入落霞宗，一晃也過去五年時間。五年前初見嶽靈犀，就是老朽之身，只是眼中尚還有神韻。
但五年過去，卻愈發蒼老，眼神也漸漸渾濁。
方纔梅青焰、周元等相談甚歡，嶽靈犀也只是在旁輕笑，很少出聲。身上總帶著一股疲倦。
陸青峰上次見嶽靈犀，還是七八個月前。
此時再見，頓覺嶽靈犀身上有一股暮靄沉沉之氣。
怕是大限之日將近。
“師姐，宗門強盛在望，你何不再等等，親眼見著落霞宗崛起於聚雲山脈，受四方敬仰？”
周元從腰間取出一方玉盒，遞向嶽靈犀，“聚雲四派，如今只剩下我落霞宗一脈。下次百草園之行，可獨攬十六築基名額。區區一枚還陽果，算不得珍貴。”
陸青峰看向玉盒。
玉盒中盛放的，自然就是可延壽十年的還陽果。
“罷了。”
“虛活十年又有何用，留給後輩用吧。”
嶽靈犀擺擺手，依舊不受。
周元抓著玉盒，神色有些黯然。歲寒山沉默，梅青焰一急，還想再勸，見嶽靈犀臉上疲憊，話到嘴邊又忍了下來。
嶽靈犀是看得開的。
面對生死，頗爲從容。
她自知，即便再多得十年壽命，依舊無望晉升靈虛。如此，空活十年無用，還陽果也就浪費了。
周元說的輕鬆。
似乎落霞宗在聚雲山脈一家獨大之後，還陽果要多少有多少。可嶽靈犀如何不知，不論何種情況，這等增長壽元的靈果，總是供不應求的。
她多用一枚，很可能就會奪了後輩機緣，令落霞宗少了一位靈虛修士。
是以態度堅決。
陸青峰見了，心中欽佩。捫心自問，若是他壽元大限將至，有十年壽元在前，怕是做不到這般灑脫，顧不得後輩他人！
“何故作這般小兒女姿態！”
嶽靈犀面上疲憊，卻笑著斥了一聲，旋即看向陸青峰，緩緩道，“老身是看不到落霞宗築基修士如雲如雨那一日了，不過有陸長老在，老身相信，落霞宗定會無比鼎盛！”
“靈犀長老。”
陸青峰應了聲，不知如何迴應。
嶽靈犀見氣氛沉重，笑了笑，從梅青焰腰間拽下拽下一隻布袋，放在陸青峰跟前。
“這是——”
陸青峰猜到儲物袋中何物，卻還是擡頭看向嶽靈犀。
只聽嶽靈犀道，“這是老身與梅師弟前去玄元水境，從各位同道以及水境商鋪中搜集的各種材料，都是陸長老列出的那些材料。”
“麻煩二位長老了。”
陸青峰接過，連聲謝道。
他知曉二人心思，也知道周元、歲寒山的意思。雖有意拉攏、交好，但爲了他的事情這般盡心盡力，特別是嶽靈犀，拖著垂老身軀，在外奔走半年許，爲他蒐集各種材料，著實令陸青峰心頭觸動。
“不麻煩不麻煩。”
“老身也想在走之前，去外面看看。這玄元水境當真不錯，玄元宗，也不錯...不錯.....”
嶽靈犀聲音越來越小，腦袋緩緩低垂，最終歸於沉寂。
“師姐——”
周元起身，退後幾步躬身拜下。
梅青焰兩眼通紅，轉過頭去。
歲寒山眼眶泛紅，閉上兩眼。
“唉！”
陸青峰看著嶽靈犀生命如燭火熄滅，心中長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