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黑子話音剛落，一旁的白靈就跳了起來，不可思議的大叫道：“憑什麼賣他半價，剛剛我也要金元寶，你不是說沒有了嗎？合著你騙我的，你個大騙子，臭黑子。”

我樂意，趙黑子冷冷說。

臭騙子，還有你這個大臭腳，你們就是存心來噁心我的，氣死姑奶奶我了，白靈氣鼓鼓的衝了出去。

我就鬱悶了，我哪又得罪這姑奶奶了。

我麻利的從口袋裡掏了錢，也不多說，扛著兩個箱子，慢慢的往門口走去。

我在等，趙黑子問我，因爲(wèi)他若不問我，我說什麼都是狗屁。

就在我走出門口的那瞬間，趙黑子放下了手中的剪刀問，“幹嘛用？”

我心中大喜，憑我對他的瞭解，他若開口問了，至少還把我當(dāng)朋友，否則以他的性格，我就是一團什麼也不是的空氣。

“我昨晚走新馬成了，接了趟去半步多的活，你信嗎？”我用很隨意的口氣說。

事實上，我們都是世家，立鏢有多麼艱難，他再清楚不過了，而且這還是一件關(guān)乎秦家黃泉鏢局與老趙家手藝存亡的大事。

我信，趙黑子表情依然很平靜，但當(dāng)他重新坐下來拿起剪刀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他的手在發(fā)顫。

“黑子，一起去吧，我這裡還缺個掌旗的，你這身本事，不應(yīng)該只是守著這麼個小店。”我放下箱子，轉(zhuǎn)過身朝他走了過來。

趙黑子有些亂了，手一抖，剪刀卡啦一聲，歪了一嘴。

好好一張黃泉水泡過，曬了七七四十九天煉製而成的冥紙就這麼給毀了。

“我守在這因爲(wèi)我樂意，而且我很厭惡你們秦家人。”趙黑子說。

我習(xí)慣性的摸了摸下巴，“沒錯，但這不影響咱們一起出鏢，我想你也相信他們還活著吧，從生下來咱們就註定是同心連枝的兄弟，有著共同的使命，即使你討厭我，這也是無法否認(rèn)的。”

那個晚上，我父親的最後一趟鏢，因爲(wèi)知道此行不易，他少有的找了人助拳，助拳的人就是趙黑子的父親。但遺憾的是，趙世叔也沒能再回來。

趙黑子的呼吸急促了起來，眼眶紅的滴血，對所有跟老秦家有關(guān)係的人來說，最後一趟鏢，就是顆紮在心裡的刺，一碰就疼。

“我恨你們老秦家！”趙黑子揪著我的衣領(lǐng)，鋒利的眼神恨不得殺了我。

“我知道！”我點了點頭，沒有否認(rèn)。

“從小到大，我就知道你是個廢物，無用的世家子弟，你怎麼走鏢？”

“我是不是廢物，不走走，怎麼知道？今晚子時，三裡坡，來不來隨你。”我平淡道，我有種預(yù)感，黃泉鏢局肯定能在我這一代重振雄風(fēng)。

我撥開趙黑子的手，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因爲(wèi)我已經(jīng)知道了他的答案。

回到店裡，我和七叔簡單收拾了下來，趕往酆泉老家，因爲(wèi)帶有陰氣極重的元寶，怕驚動江裡的厲害東西，我們沒敢走水路，開著老金盃回到酆泉小鎮(zhèn)時，已經(jīng)是下午五點多了。

殘陽如血，灑在落寞的青石大院，刺眼的疼。

我佇立在那扇硃紅色的院門口，院門上的橫檻上蛛絲斑駁，黃泉鏢局四個模糊的字眼，是如此的滄桑、沉重。

“進去吧。”七叔站在我身後，淡淡道。

我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心已經(jīng)跳到了嗓子眼上，深吸了一口氣，猛地推開了沉重的鏢門。

吱嘎一聲，院門開了。

冬寒料峭，院子裡落葉在寒風(fēng)中紛飛，無盡的寂寥。

我和七叔緩緩的穿過院堂，邊走我的眼淚就流了下來，父親那偉岸的身影彷彿重現(xiàn)，一股熱血在心裡激盪，澎湃不止。

進了大廳，氣派的鏢廳依舊，正中央是“義”字牌匾，牌匾下供奉著關(guān)公，正首是鏢主的虎皮太師椅，底下兩排七座硃紅色紫檀木椅整齊的左右擺放。

左爲(wèi)鏢師座，右爲(wèi)僱主座。

“十五年了，還是回來了。”七叔坐在左邊最後的椅子上，修長的手指在椅把上摩挲著，完全不顧上面積壓的厚厚灰塵。

“大侄子，坐上去。”七叔衝我大喊，他只有特別高興的時候纔會這麼叫我。

我看了他一眼，鼓起勇氣，走到秦家歷代鏢主的虎皮太師椅慢慢的坐了下來，一坐下來，我的心就寧靜了下來，彷彿整個世界都已經(jīng)在我的掌中。

“走，拿傢什去，連夜趕回三裡坡。”坐了片刻，七叔起身道。

到了後院，我用母親留下來的鑰匙，打開了塵封已久的鏢箱，鏢旗、鏢服等一應(yīng)行鏢所需之物，完好無損的保存著。

箱子的東西並不多，但我知道黃泉鏢局的魂就在這了。

三裡坡，是個墳場，陽鏢走陽路，午時開鏢。陰鏢走鬼路，子時開鏢。

夜晚，陰風(fēng)呼嘯，寒風(fēng)颳在身上刀子一樣疼，四周莽莽墳堆在黯然的月色下，影影憧憧，詭異莫名。要不是七叔陪著，光是這一關(guān)我怕就得撒腿跑了。

七叔手腳麻利的搭好了神臺，供了關(guān)公神像、秦家開鏢祖師、香壇、又用硃砂書了請鬼神、祈福的符咒。

待弄的差不多了，七叔就靠在神臺邊抽起了香菸，跟我有一搭沒一搭的扯閒話打發(fā)時間，等待子時的到來。

臭小子，這就慫了，瞧你那點尿性，有點出息好嗎，七叔拍了拍我的腦袋，笑道。

我問七叔，他這一身本事是從哪來的。

七叔雖然跟我一樣姓秦，但並不是我的本家，在我印象中，從睜開眼的第一天起，似乎他就一直在我老秦家。關(guān)於他的來歷，卻極少有人所知，就好像突然憑空出現(xiàn)的一樣，但偏偏一切都那麼合理。

七叔打開精緻的黃銅小酒壺，泯了一口，歪著頭想了半天，這才咂了砸嘴，“我說天生就會你信嗎？知道你叔爲(wèi)什麼愛喝酒嗎？”

說著，他把酒壺遞給了我，我泯了一口，“難得糊塗唄。”

他哈哈大笑起來，“好小子，有點悟性，老子果然沒看錯你。我活了四十一年了，很多事情別說你不明白，老子自己都是迷迷糊糊，我從哪來，要到哪去，爲(wèi)誰而活，全他媽一團糟。”

“七叔，你跟我父親是怎麼認(rèn)識的？”我試探性的問道，在此之前，我是決計不敢問的，七叔是個老痞子，但只要有關(guān)我父親的，他向來不說。

不過看起來，他今晚心情不錯，因爲(wèi)他回答我了：“你父親是個很了不起的人，一個真正的男人。我跟他是怎麼認(rèn)識的，我也忘了，不過那不重要了，他是我最好的兄弟之一。”

“之一？七叔難道你還有別的好兄弟嗎？”我問。

七叔沒有回答我，仰天呆呆的看著夜空，過了良久才用力嚥了一口酒道：“是的，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的我都快想不起來了。不過他是個瘋子，一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說到這，七叔有些不耐煩了，站起身道：“時間差不多了，該來的都應(yīng)該來了。”

話音剛落，我就看到一盞七彩的燈籠從遠處墳山飄了過來，燈光很柔和，但給人一種通透之感，仿若整個墳地都變的暖陽了起來。

待到近前，原來是白靈領(lǐng)著方有德來了。

“原來這就是三裡坡啊，害本小姐一頓好找，還好我有小綵帶路。”白靈撇了撇嘴，有些得意的衝我揚了揚手上的小燈籠。

這麼冷的天，我和七叔嘴上都結(jié)冰渣子了，但白靈身上卻沒有一絲水漬，看來掌燈白氏一族確實不簡單。

方有德跟在白靈身後像一隻哈巴狗一樣，點頭哈腰的跟我和七叔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