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的解剖學
秋的話令我感覺怪怪的,因爲他竟然如此真誠地、給了他一直吼著要殺掉的敵人如此之高的評價。
雖然說出的是褒揚的話,可言語間的酸味,仍是十分明顯。
我心裡頭有一點甜,又有一點亂,我一邊安撫著他,一邊在努力地思考,不知如何才能恰到好處地把我想去救任平生的想法提出來。
“真真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
我實在是說不出口。關於任平生的事,說起來可就話長了,我究竟說得清楚嗎?能保證說完了不讓我的男神介意和傷心嗎?
“是不是想去……幫他從天鏡門離開?”
“啊……啊?這……你怎麼知道?”我又一次被男神的“讀心術”打敗了。
“真真,你來到這裡,是一個人,不是麼?可是任平生既然帶走了你,那麼他是不會離開你的,如果離開了,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他死了,二是他不得已回了天鏡門。咱們提到他時,你並沒有顯出傷心的意思,所以他應該不是死了,那麼,他應該是很不情願地被掌門帶走了吧?”
“啊……你……你怎麼知道?”
怎麼會什麼都料到了呢?怎麼就好像曾經親歷一般呢?
“真真……”聶秋遠無奈地笑了笑,“有時候男人的心思,也只有男人才能懂得呢?!?
換爲他攬住我,輕輕地安撫著我。
“你放心,你想做的事,就是赴湯蹈火,我也陪著。我會盡力幫你。直到還他自由爲止?!?
我心下感動,如此爲難的事情,他竟爲了我答應得如此乾脆,我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我我我……我該怎麼回報你呢?”我腦子一亂,說出了十分不得體的話。
男神的臉果然板了起來。
“你我之間,還要談什麼回報麼?你爲了他來回報我,這纔是真的傷了我的心了!”
“沒有沒有。我可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我趕忙分辯。
“真真。其實,去救他也不完全是因爲你,這是咱們兩個本來就欠了他的。所以。就算你不提出來,我遲早也打算去找他的?!?
欠他的?難道,還有什麼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嗎?
“真真,那一日。我與他在白雲峰頂決戰,我們說了不少的話?!?
“嗯。大致的,我知道的,駱大哥告訴我了。”
“原來,你們果然已經離得那麼近了??磥砦业母杏X不錯,我相信,他也覺察了。真真。鬼火五毒咒術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我點了點頭。心中翻涌起一陣酸澀。我的秋就是爲了這個東西,才身受重傷,離開我兩年的。
“那一天,任平生有三個機會,但是他一個也沒有抓住。只要他想,以他的實力,完全可以在我抓著他跳下高崖之前催化鬼火五毒丹,但是他沒有。只要他想,我哪怕賭上性命,想把他打下高崖也絕沒有那麼容易,但是他幾乎沒有反抗。還有最重要的,我當時使出全部的力量,想把鬼火五毒丹化掉,可是力量卻不夠,他原本可以全身而退的,但是他忽然發力,與我聯手把鬼火五毒丹化掉了。這對他的損傷也是極大的,所以,你見到他的時候,也許他的傷還沒好吧?!?
我吃了一驚。原來他們兩個墜下高崖,竟然在這短短的瞬間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任平生所做的這一切,他自己從來就沒有對我提起過。
“你們搜過山了,應該在下面發現了很多的血跡吧,那是我們兩個人的。我們兩個當時失血都很多,意識也不太清楚,但是本能地知道,我們都必須隱匿蹤跡,防止被天鏡門找到,所以我們就掙扎著分頭躲了起來。我沒想到自己走了那麼遠,逃到了洛陽城南五十里以外的林地,在那裡昏迷,並且喪失了記憶。至於任平生去了哪裡,我就不清楚了?!?
我這才恍然大悟。那山下的血跡的量,以我的估算,怎麼也超過正常男性全身血液總量的百分之五十了,就算是武功高手,失血這麼多,也早就該休克了。我當時抱的希望是聶秋遠不是正常人,或許能生存的,可這些血兩年以來在我心裡一直都是個死穴。
那一回,任平生對我說谷底的血是他的,以這個來讓我相信秋已經灰飛煙滅了,可就是這個出血量,讓我根本就沒有相信他的話。原來是這樣,這不是一個人的血,而是兩個人的,誰能想到這兩個作爲死敵的人,在墜下山谷後還聯手合作過一把呢?
“可是……爲什麼?”
秋用宛若深邃夜空般的眸子凝望著我。
“真真,這全都是……因爲你呀。”
“因爲……我?”
“因爲我對他說,你在這裡,如果鬼火五毒咒術發動了,即使我們僥倖留下一條命,你也是活不下來的。任平生暗示我,如果他不發動鬼火五毒咒,戎撫天一樣會殺了你,所以我也暗示他,戎撫天的探子在旁邊看著,最好的方法,不如我們同歸於盡吧?!?
我不由“啊”地叫出了聲,原來,事情並不是我想象得那麼簡單嗎?並不是秋爲了挽救天下生靈而捨命把任平生拉下了高崖,而是……任平生配合的嗎?
“任平生如我預料的一樣,果然沒有真正地反抗,就被我打下了高崖。我從他手中奪過了鬼火五毒丹,但是五毒丹的催化已經完成了一半,隨時都有可能爆發。即使它在崖底爆發,也一樣會要了你的命,所以我就開始拼盡全力地想把鬼火五毒丹燒燬?!?
“可是沒想到這東西的威力如此巨大,我幾乎用出了全身的內力,都不足以將它焚燬,反而加速了它的催化。我心中焦急萬分,因爲我在遵守著對你的承諾。無論做什麼,都會恪守著珍重自己性命的底線。可是這一刻不行了,我的行動不能由理智控制,心裡頭只剩了一點,就是不想讓你受傷害?!?
“從很久以前起,我就感覺自己的丹田深處一直深封著一種未知的力量,危險無比。但又深不可測。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我的本能告訴我那是我駕馭不了,也不能控制的東西,絕不可隨意碰觸。但是此刻,我管不了那麼多了,我開始試圖調動和借用這股力量,希望它能助我化解此次危機。護住你的周全。”
“真真,不要笑我。在那一刻,我心裡想的可不是什麼黎民蒼生,我想的只有你平安就好呢。可是就在我開始動用那股力量的同時,任平生忽然出手了?!?
“我的內力屬火。他的內力屬風,也可能是上天捉弄,我與他的內力配合。居然是最佳的。最終,我們合力把鬼火五毒丹的爆發壓制了下去。並將它完全焚燬了,可是當時我們的身體受到衝擊也是巨大的,他與我一樣,五臟六腑都遭了重創,也幾乎消耗掉了全部的內力。”
“真真,”秋舉目望我,“這是因爲他心裡清楚,如果他不出手,你就有可能會死的。”
我不知該說什麼纔好,這麼多事情,我都根本就不知道。
“真真,他把你帶走,告訴你我死了,是不是?”
“嗯?!?
“我沒有死的事情,也是他告訴你的,是不是?”
“???你,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聶秋遠苦笑一聲,言道:“所以我對你說,男人的心思,或許只有男人才懂得呢。現在你就能明白了,我會陪你去找他的,真心的?!?
我的心放了下來,只是,有一個問題我百思不得其解。
“秋,你說,任平生的本事怎麼樣?”
“很強?!?
“跟你比怎麼樣?”
“真真你幹嘛?爲什麼拿我和他比?”
“別幼稚,問你呢?!?
“唔,這問題多難答啊,我在你面前怎麼也不能比他差啊。那要不,就算差不多吧……”
“……想什麼呢你!我是想說,你都能反出天鏡門,好好地活到現在了,難道他就不行嗎?”
這一回聶秋遠就沉默了一陣子。
“大黑天是戎撫天害死的,所以我與戎撫天有不共戴天的仇恨,無論生死,我都不可能再留在天鏡門,戎撫天也容不下我。但是任平生並沒有這樣的理由。我出去了,付出的代價你也都知道,想擺脫,沒有那麼容易的,更何況他那種沒有牽掛,又對人世充滿怨恨的人呢。殺戮對他來說,恐怕是一件快樂的事吧。”
“可是他現在明明不願意迴天鏡門的,離開了之後,他明明是那麼高興……”
秋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這麼久了,有件事我猜你也想明白了,當時害死了大春的兄長司空寒的人是誰,而那藥王閣的主人又是誰?!?
我點了點頭,不愧是我男神,溝通實在太省事了!
“那你有沒有想明白,當時那麼多機會,他爲什麼不殺你?”說到這個,秋的眼神裡倒是帶上了憤怒和後怕。
“我知道的,因爲戎撫天他實際上是……是葉流螢的師傅啊!”
“哦?居然是這樣,這一點我竟然沒想到!”
“啊,你沒想到?那你想的到底是什麼……”
“真真,你以爲戎撫天不殺傷你性命,是因爲顧念了當年的師徒之情?你錯了,戎撫天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哪怕當年流螢曾救過他的性命,該殺的時候,他也絕不會眨一下眼的。之所以不殺你,肯定是因爲你的命有留下來的價值,對他有用的價值?!?
“我的命……爲什麼?”
“你認爲以任平生的性格,會甘心到白雲峰頂自殘,去當那鬼火五毒咒術的引子?你認爲現在的他,爲什麼還能心甘情願地留在天鏡門,爲戎撫天賣命?”
我漸漸地張大了嘴巴,我驚訝極了,真的驚訝極了。
“真真,因爲出了天鏡門,他或許逃得掉,可是戎撫天想殺你,你是逃不掉的啊。這就是你的性命的價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