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晚上週承輝回來,楊驕也沒有向他隱瞞今天跟梅皇后的談話,他們夫妻是一體的,有些事,周承輝不忍心,就交給她來做好了。
“你啊,就是操心的命,”晚羶過後,是他們的例行消食兒時間,周承輝牽著楊驕的手走在暮色裡,“你想到了,跟我說,我去跟母后說多好?”
楊驕這麼一說,沒準兒在梅皇后心裡,落下個狠毒的印象,就實在不值得了。
楊驕明白周承輝顧慮什麼,她輕輕回握周承輝牽著她的手,“你那麼忙,這其實也是宮裡頭的事兒,而且這些都是我的小想頭,錯了,這不也是女人家的小心思罷了,”
楊驕今天的話裡,太多對靈佑帝,樑貴妃,還有顧家的指摘了。其他人還罷了,但是對靈佑帝,若是那些猜忌,指責的話由周承輝這個兒子向母親說出來,只會叫他們更傷心。
“那你還敢將這些小心思講給我聽?也不怕將來我忽然想起來了,後悔怎麼娶了個心眼兒這麼我的媳婦?”楊驕想的周承輝又怎麼會不懂,雖然到現在,他都想不通爲什麼楊驕對樑貴妃一直滿懷警惕,但他們這個時候,防著確實是比放任的好。
“我是什麼樣的人,殿下一早不就知道了?明知道我心眼兒多再想盡辦法求娶,後悔啊,晚嘍!”
楊驕衝周承輝揚眉一笑,旋即又斂容道,“或許你跟母后都覺會以爲是我想的太多了,可是我不想有任何萬一,我承受不起,咱們都承受不起!”
“我知道了,你放心,你剛纔的話我也會留心的,雖然權執中掌了親軍都督府,那裡原本就是先皇留下的人脈,而且先皇信任了顧培正多年,就算是權執中不去,親軍也不是咱們能插手的,不過麼,”
周承輝冷冷一笑,“咱們自然是希望父皇好的,只要咱們對父皇沒有不敬之心,親軍掌在誰手裡,與咱們都關係不大。”
真出了事,外有西大營,虎嘯營,內有五軍提督府,只將親軍衛困在宮裡,他們又能作上天不成?
被周承輝這麼一解釋,楊驕發現自己真是著相了,虧她還是知道前世發生的一切,卻也沒弄明白這裡頭的關節,“還是你比我想的通透,只是權蘭婷原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閨秀,卻要嫁給樑家那樣的人,太可惜了些。”
樑家雖然因樑貴妃被封爲奉恩伯,可樑貴妃在太子府裡關了十幾年,樑家基本沒有沾到什麼便宜,現在乍成新貴,可到底改不了市井之氣,叫權蘭婷嫁到那樣的家裡,慪也能將她慪死了。
“真是個女人,這腦子是怎麼長的,剛纔還揣著大心事呢,這會兒,又替權蘭婷可惜起來,”周承輝伸手在楊驕腦門兒上彈了一下,“可不可惜,都是她父母做的孽,跟咱們有什麼關係?”
“我雖然不喜歡她,可好好一個姑娘,”楊驕嘆了口氣,“她又是個心高氣傲的,以前權家不還想著女兒備選太孫妃麼?”
這落差也太大了些,這麼一算,權蘭婷嫁的,竟然還不如千里之外的莫清婉了。
“權家一直跟著顧培正,敗落是早晚的事,”周承輝對權家可沒有什麼同情之心,“賣女求榮向來都不是什麼稀罕事,她既享受了侯府富貴,自然也要做好爲侯府博富貴的準備。”
沒過多久,周承輝夫妻遷宮的吉日便到了,這次他們小夫妻也不多囉嗦,直接將東西裝車運到了太子府。
這才攜手往兩宮這裡告辭。
見他們這回是真的要離開,太皇太后嘆了口氣,“哀家真是老了,沒用了,走吧,都走吧,離了這兒,大家都消停!”
“老孃娘,”楊驕的鼻子一酸,深深拜了下去,“老孃娘莫要難過,驕娘跟殿下都會常常回來看您的,”
靈佑帝打的什麼主意,還能瞞得過太皇太后?只是當年她攔不了建安帝,現在更攔不了自己的孫子,“哀家知道了,能來就常常回來,這些年輝哥兒一直陪著哀家,真離了他,哀家飯都進不香甜。”
“是,輝哥兒一定時常回來給老祖宗請安,”周承輝強忍眼底的淚意,笑道,“老祖宗是了什麼好物件兒可得先收著,等輝哥兒來了再拿出來。”
“放心,哀家的好物件兒啊,誰都不會給,都是我們輝哥兒的,”太皇太后飽有深意的拉著周承輝到自己身邊,“哀家在這深宮裡過了大半輩子,就學會了一個道理,什麼時候,先保住自己,才能保住想保的人,你明白?”
“輝哥兒懂的,老祖宗放心,”他不但要保住自己,還要保住所有疼愛他的人。
等周承輝他們到慈寧宮時,楊清玉已經候在宮門處了,看到周承輝跟楊驕並肩而來,楊清玉臉一戲,福身下拜,“民女見過太子殿下,見過太子妃娘娘,太后娘娘已經在裡頭等著了,”
鄭太后是個性急的,楊清玉回到楊家,連新衣裳都沒制好呢,慈寧宮的車駕已經來接了。
鄭太后打的主意也很簡單,周承輝離出孝還有兩個月,楊清玉她們幾個一時進不了太子府,她要楊清玉趁著周承輝還沒有離開太孫宮,多在周承輝跟前晃上幾回,怎麼也得博個眼緣兒。
“咱們進去吧,”周承輝看都沒看楊清玉一眼,回身牽了楊驕的手柔聲道。
連平身都沒有一句,楊清玉窘的玉面通紅,她哀切的看了一眼楊驕,結果卻發現楊驕根本沒有看她,只得咬牙自己站起身,“民女給殿下帶路。”
周承輝卻是打定主意連個正眼都不會給楊清玉的,鄭太后想往他身邊送人,原就是勳貴之家慣有的手段,他也沒有什麼可抱怨的,只是將楊家人擺在前頭,就未免有些下作了。
周承輝不理會楊清玉,楊驕也只當沒看見,安靜的跟著周承輝進了正殿。
“從太皇太后那裡過來的?”鄭太后看了一眼緊抿雙脣的楊清玉,便知道她在周承輝那裡沒有討著好兒,也是,楊清玉也就一個身份能用用了,這姿色麼,比不得楊眉,跟楊驕相比也要差些。
“孫兒見過皇祖母,回皇祖母的話,確實是從太皇太后那裡過來的,”不論鄭太后做了什麼,周承輝在她面前,永遠都是一副極爲親暱的神態,“太皇太后捨不得孫兒呢,孫兒也捨不得皇祖母跟太皇太后,以後不能日日過來給皇祖母請安,孫兒跟驕娘就先多給皇祖母磕上幾個頭,”
樑貴妃可是一大早就跑到慈寧宮來了,她就是怕這個周承輝在鄭太后跟前撒嬌耍賴不想出宮,頭一局周承輝贏了,總不能這一局她再輸。
“娘娘,您看這太子殿下,都娶了媳婦的人了,還跟個小孩子一樣,衝您撒嬌兒呢,怨不得皇上成天生氣,說殿下到現在還沒長大呢,”樑貴妃一臉笑意,貶起周承輝來,卻是毫不留情。
“父皇說的是,孤在皇祖母跟父皇跟前,從來都只是個孩子,只要父皇跟皇祖母安好,孤永遠都想當個被他們護在羽翼之下的雛鷹,”周承輝擡眸看著樑貴妃,一字一句道。
聽到周承輝這麼說,鄭太后心一軟,彷彿又看到了孫子剛被抱進坤德宮的小模樣,這些年,他可不是是在自己的羽翼下長大的?“快起來吧,只要本宮在,就會一直護著你,”
這小兔崽子,就指著一張嘴了,樑貴妃撇撇嘴,“唉,所以皇上才捨不得殿下在外頭行走啊,還望殿下能體諒皇上一片愛子之心,”
她已經從靈佑帝那裡得到確切的消息了,等明天早朝,便會有人上本,建議皇上將太子關在太子府裡。
“父皇不只是對孤,就是兩位皇弟也是一片慈父之心,前幾日還要孤好生督促二弟的學問,孤已經在太子府裡將二弟原來的院子收拾出來了,將來就留二弟在孤那裡,也更方便向先生們請教學問,”周承輝微微一笑,向乾清宮方向拱了拱手,一副疼愛弟弟的好哥哥模樣。
“你胡說,誰放你這麼做的?我的瑞兒不用你管,”樑貴妃這下炸了,將周承瑞帶在身邊?這是要拿她的兒子當人質了?
“貴妃,殿下長兄爲父,替皇上督促承瑞有何不可?本宮許了,貴妃安心服侍好皇上就行了,”梅皇后不悅看著柳眉倒豎的樑貴妃,這樣的城府,能做什麼大事來?
就算是以前的顧貴妃,也不敢在自己面前這麼囂張,鄭太后冷哼一聲,“樑貴妃,就如皇后所說,太子教導弟弟是他做兄長的本分,而且皇后是承瑞的嫡母,皇上忙於朝政,承瑞的事情,自然要皇后多操些心,”
樑貴妃現在一心要抱鄭太后的大腿,沒想到這日日請安,還是換不來她一句好話,可終是不敢跟鄭太后嗆聲,“是,是臣妾無狀了,”
就衝著將來不再對著這些人低聲下氣,這個皇位,她也爭定了。
樑貴妃能走到今天,也不是一般人,一擊不中,她就換人再來,不給周承輝添點兒堵,她今天可就白起這麼早了。
她瞥了一眼站在角落裡手足無措的楊清玉,掩口笑道,“臣妾這纔想起來,這位楊姑娘還是太子妃的姐姐呢,這楊家還真是出美人兒,一個個都得了太后娘娘的喜歡,過來給本宮瞧瞧,”
樑貴妃雖然是皇上的寵妃,出身卻是提都提不起來的,現在這麼被樑貴妃像喚阿貓阿狗一樣往跟前叫,楊清玉登時面色僵硬的看向楊驕,希望她能出聲幫幫自己。
楊驕卻根本沒有幫楊清玉的心思,梁氏再不濟,也是靈佑帝的妃子,這女子出嫁從夫,如何能單從孃家論高低?何況楊清玉既然決定走這條路了,就不要再端什麼貴女的架子,沒有哪個貴女會自輕自賤。
“怎麼?你聽不懂本宮說什麼?長興侯府還真是好家教,”樑貴妃見楊清玉不肯過來,冷嗤一聲,“娘娘,這樣蠢笨的丫頭,不如交給本宮好好教一教?”
“娘娘想來是在太子府裡呆的太久了,外頭的事兒居然沒有聽說,”周承輝笑容恭謹,“驕娘是侯府這一代唯一的女兒,至於這位麼?”
他皺眉看著楊清玉,半天才向楊驕道,“聽說當初你們侯府分出去的那一支,如今回京城了?”
樑貴妃沒等楊驕回話,嘆了口氣道,“太子說的沒錯,本宮是陪著皇上在太子府裡關了十幾年,外頭的新聞兒啊,沒聽過幾樁,”
“不過麼,”她衝鄭太后嫣然一笑,“長興侯府爭產,郭老夫人的嫂子被出族連楊家的家墳都不能入的事兒臣妾還是聽說了,”
“楊姑娘,本宮聽說你父親身體不好?如今怎麼樣了?你們去年不是都回祖籍了麼?怎麼又回來了?”楊家的事兒,樑貴妃可沒少打聽。
這,楊清玉登時滿臉通紅,“回娘娘的話,民女的父親身體尚可,”
“尚可?不是吧?那天太醫院來人給本宮請平安脈,本宮還聽他們說長興侯府下了帖子請太醫過去給你父親看診,聽說你們也是因爲楊老爺病勢沉重,才特意進京求醫的,難道這只是你們想回京城的藉口?”
這個樑貴妃太惡毒了,楊清玉哀求的看著楊驕,希望她能幫自己說上幾句話,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說自己父親確實病重,那她卻跑到宮裡來,不在牀前侍疾,分明就是個不孝女!
說父親沒事,那楊家長房,不是爲了進京享受京城的榮華富貴,騙了族裡麼?
楊驕看都沒看楊清玉一眼,笑道,“貴妃娘娘還挺關心侯府的,臣妾堂伯父一直身體不好,這次在河內就是請不到醫術高明的大夫,族裡才特意叫他們回京城的,”
楊驕向鄭太后一禮,“臣妾這位堂姐性子軟懦不擅言辭,其實她已經給臣妾送了消息,想請臣妾幫著跟太后娘娘告罪,想回去盡孝,皇祖母也知道,這兒子再有出息,也沒有女兒貼心細緻不是?堂姐原本是想著家裡有堂妹在,可是堂妹的傷一直不愈,堂姐留在宮裡,心裡也是不安的。”
楊清玉現在已經顧不上去想楊驕話裡的意思了,現在她最想的就是趕快出宮去,一個不孝之名傳出去,只怕她這一輩子只能在庵堂裡過了,“太子妃說的是,民女無福,愧對娘娘的憐惜……”
鄭太后冷冷看著楊驕跟楊清玉,楊傢什麼情況,她也查的清清楚楚的,深知這對堂姐妹是不可能攜起手來的,這也是她要把楊清玉送到太子府的原因之一,有這麼個姐姐在,楊驕分神與其過招兒,自家姑娘的機會就會大上許多。
“你們都這麼說了,哀家若是不肯,豈不是逼你做個不孝女了?!”說話間,鄭太后卻用餘光看到楊驕正對樑貴妃微笑,那笑容裡含義……
“還不快謝過娘娘,”楊驕衝楊清玉使個眼色。
“嗯,罷了,哀家也是看你這位姐姐是個靈秀的孩子,纔想叫過來陪哀家說說話兒,既然她放不下家裡的父親,今天就隨你們出宮去吧,正好兒太子將清玉送回去,來人,將昨兒哀家收的那套頭面賞給清玉!”
鄭太后嘴裡吩咐著,心裡卻在捉摸楊驕跟樑貴妃這裡頭又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今天這個話題明顯就是梁氏提起來的,她倒不擔心這兩人能勾結的多深,但敢揹著自己耍花樣,就不行!
“驕娘,謝謝你,”拿著自己的包裹跟著楊驕出了慈寧宮,楊清玉快走幾步,向楊驕小聲道。
“不必,你們西府這些年沒有少害侯府,甚至還想著毀我表姐的終身,這些事我是永遠都不會忘的,所以,也不可能跟你做什麼姐妹,今天幫你,也不過是不願意你連累侯府,”
楊驕頭也不回將話說完,向身邊的官保兒吩咐道,“去給楊姑娘備一輛車,你是殿下身邊的,派個人送楊姑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