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就要入夏了,御湖裡的荷花已經(jīng)冒出了尖尖頭。緋衣女子坐在湖心亭裡,擡眸看著對面的廣寒殿。此刻那裡,宮人們正進進出出的,忙碌的很。
想想從前慕容淵爲了燕皇后往這御湖裡移植了多少珍貴的荷花,日升日落陪著她賞荷,有多少是真心的呢。
“姐姐你看,是蜻蜓?!币慌缘慕糸_心道,“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我念的對不對?!?
“噗……”一旁坐著的慕容瑤很不客氣的嘲笑道:“貴嬪嫂嫂,這可是五歲孩童唸的詩,這你也要顯擺麼?!?
姜敏聞言,白了她一眼:“五歲怎麼了,我小時候家裡不好,女娃都不能唸書的,我進宮之後纔看的書,不行麼。”
“呦,這麼清苦呀,那你能進宮真是你大哥升燒了高香,拜了慕容玉這尊大佛了。”
“你……”
“瑤兒?!鄙瞎賽矍娜坏氖栈啬抗猓溃安灰诒翅嶙h論皇上,也不要總欺負你小嫂嫂?!?
慕容瑤聞言,撇了撇嘴:“不說就不說,誰稀罕呀?!笨匆娊舻靡獾男∧?,真像去掐她一把。
姜敏拉著上官愛的袖子道:“姐姐不僅好看而且厲害,敏兒以後都跟著姐姐了?!?
“你倒不傻……”慕容瑤說著,搖了搖扇子道:“還知道誰的大腿好抱。”
“你也不傻,躲在鳳陽宮裡,靠著姐姐乘涼。”姜敏冷不丁的回道,“再說了,我說的是實話。姐姐是好看,不然昨天那個麟安王怎麼只是遙遙的看了姐姐一眼,便跑來問我呢?!?
上官愛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嘴角的笑意淺淺:“麟安王?”
“是啊,帶著個面具,不知道是不是醜八怪,忽然在御花園攔住我,嚇了我一跳?!?
慕容瑤聞言,蹙眉道:“看來還真叫他瞧見了?!?
上官愛現(xiàn)在卻不關(guān)心這個,問道:“他無緣無故的問我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苯粢浑p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面前正在冰鎮(zhèn)的銀耳湯,搖了搖頭,“不過他似乎認識六公主,知道我推下湖的是她。所以他只是問我那個穿緋衣的女子是誰。”
“哦?”
“我說是神仙姐姐呀,大楚的皇后娘娘。”姜敏說著回眸看了上官愛一眼,“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他聽了以後似乎又一點兒失望。”
聞言,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一斂,嘴角的笑意淺淺,沒有再說什麼。
慕容瑤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說道:“先別管那個麟安王了,估計也就是以爲你是個俏宮女,起了色心,誰想到啊,是咱們皇后娘娘,所以失望了唄?!?
上官愛含笑搖了搖頭,沒有搭理她。
慕容瑤見狀轉(zhuǎn)而道:“明天就是國宴了,你非要把地點改在在廣寒殿做什麼?!?
“景色好呀?!鄙瞎賽蹞u著手中的團扇,卻不是從前慕容衝送她的,“吃著飯,聽著曲,看著湖光夜景……”說著微微一頓,擡眸看了一眼慕容瑤,“再由六公主舞一支飛天,你說豈不是心曠神怡,人間絕景麼?!?
慕容瑤一怔,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吃驚的看著上官愛:“飛天?”
“是啊,公主最拿手的舞,明天那樣的場合,最合適不過了?!鄙瞎賽劬従徸?,一旁的辛姑姑擡手盛了一晚銀耳湯,說道:“公主,冰鎮(zhèn)好的,格外爽口?!?
“姐姐宮裡才五月底就有冰了,皇上對姐姐真是好。”姜敏趴在桌子上,羨慕道。
上官愛淺淺一笑,將跟前的銀耳湯推到了她面前:“有的吃不就好了,你要是喜歡便天天來我宮裡?!?
看見吃的,姜敏就歡天喜地的了:“還是姐姐對我好,可是我也不能天天往鳳陽宮跑?!闭f著含著勺子看向上官愛,“不然多打擾皇上和姐姐呀。”
“你還挺識趣?!蹦饺莠幷f著指了指那銀耳羹,翡翠見狀連忙的盛了一碗給她。
聽見她嘟囔道:“爲什麼忽然想到要我跳舞了,從前我有人陪著我跳,如今沒有了……我不想跳?!?
慕容瑤這話說的很是任性,可不知爲何上官愛聽了心頭一跳,沉默了一瞬。下一刻擡眸,便看見上官瑁一身軟甲站在涼亭外,不知站了多久了。
“二哥?”上官愛嘴角的笑意淺淺,“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鄙瞎勹⒛抗鈴哪饺莠幍纳砩吓查_,進來道,“聽見你們在說什麼跳舞的事情?!?
聞言,慕容瑤端著碗對著湖面,不說話了。
“二公子。”辛姑姑給上官瑁也盛了一碗,聽見上官愛說道:“明天不是有個國宴麼,瑤兒一舞傾城,跳一支再合適不過了,可是人家不太願意呢?!闭f著便低頭喝湯,悄悄地看了一眼慕容瑤。
女子一襲桃紅的裙裳,坐在滿湖的碧葉之前煞是俏麗惹眼。聽見上官愛的話哼哼了兩聲,並沒有接茬兒。
上官瑁端過碗道:“怎麼不願意呢,就因爲沒有人陪?”
慕容瑤悶聲道:“怎麼禁衛(wèi)軍很清閒麼,大白天的上官將軍就穿著軟甲到處溜達。”說著還不忘回眸給了他一個白眼。
“你……”上官瑁微微挑眉,不跟她一般見識,“三妹,這舞一定要跳麼?!?
“如果她想嫁過去好過一點兒,就一定要跳?!鄙瞎賽酆攘藘煽诒惴畔铝耍懊魞?,喜歡的話拿些回去喝吧,我好好地去勸勸瑤兒,別一會兒她不高興又拿你出氣了?!?
聞言,姜敏想了想也對,便端了碗起身道:“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再給姐姐請安?!?
“嗯?!鄙瞎賽埸c點頭,看著他們走遠了,才轉(zhuǎn)而說道:“你這次不僅要跳,還要跳當年先太后壽宴上你跳的那支雙人舞?!?
慕容瑤端著碗的手一抖,差點兒就灑了一身,回眸含著淚道:“上官愛,你故意的吧,你明知道那是我和伏悅一起……”說著咬了咬脣,“我不跳不跳!誰愛跳誰跳!”說著便要扔了手裡的碗。
翡翠見狀,連忙的接了過來,卻還是灑了一點兒:“公主,您先別生氣呀。”說著就伸出了一隻手,掏了帕子給她擦了擦。
慕容瑤不耐煩的拂開了她的手:“別來煩我。”
上官瑁見她那個樣子,不由得說道:“爲什麼一定要跳這支舞呢。”
“哎呀,連二哥都不禁問一問原因了?!鄙瞎賽圯p輕地搖著團扇,遠目湖面道,“你就不想一想爲什麼麼?”
慕容瑤微微咬牙,一言不發(fā)。
“你這樣的性格,要是那墨皇真的如傳聞一樣,恐怕你嫁過去不到一年半載,就要爲國捐軀了?!?
慕容瑤眼角含著雷,回眸看著上官愛,握緊了手心,極其不情願道:“爲什麼。”
“自然是爲了讓羣臣想起來,從前你慕容瑤是如何的得到先帝和先太后的喜歡,讓皇上知道你是大楚尊貴的公主了。人言可畏,你當真以爲沒有一點兒壓力,慕容玉就會念在你從前的那一點兒恩寵上,盡力幫你說話麼?!鄙瞎賽劭粗届o的湖面,語氣卻比這湖水還要平靜,“你已經(jīng)什麼都沒有了,難道自己僅剩的這一點兒本事也不會利用麼。”
慕容瑤聞言,心中深深一動:“可是……我一個人也跳不了,不是麼?!?
“所以啊,我?guī)湍阏埩艘晃粠褪?。”上官愛嘴角的笑意淺淺,看著遠處沿著御湖款款走來的女子。
慕容瑤察覺到了什麼,驀然起身看去,下一刻對上那雙平凡而又清冷的眸子,不由得一怔:“怎麼是她!”
“她如今獨居公主府,不大怎麼出來?!鄙瞎賽鄢h處走來的人微微頷首,喃喃道,“從前她是伏曦的養(yǎng)女,又是你的師傅,我想明天,你們一定能一鳴驚人的?!?
慕容瑤看著走來的慕容珝,陷入了深深地震驚之中,聽見上官愛最後說道:“我?guī)湍惚M力辦了這件事,我希望,你也能把自己應(yīng)該做的事情好好做纔是。畢竟,總要趕在你出嫁之前有個定數(shù),不是麼。”
慕容瑤愣愣的收回目光,擡眸便陷入了她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裡。
果真,這世上只有上官愛能幫得了她。想想從前,多麼的可笑,多麼的諷刺啊。
上官瑁一直坐在一旁安靜的喝著銀耳湯,他知道,上官愛又要翻弄這大楚的天空了。她要動手,誰也阻止不了。
元肅三年,五月二十一。
太陽剛剛落山,皇城裡華燈初上。今晚在廣寒殿,要舉行迎接夜先求親使團的宮宴。
今晚月缺,男子一襲紅衣站在御湖邊上,身邊跟著七八個侍衛(wèi),爲首的就是一襲黑衣的墨澤。
“這御湖裡可是種著各色的奇異珍貴的荷花呢。”墨衝依舊帶著半面的銀質(zhì)面具,一雙星眸映著湖邊的星燈,比天空的星河還要璀璨。
墨澤聞言默了默,道:“王爺喜歡荷花?!?
墨衝點點頭:“聽說這宴會原本是要在昭華殿舉行的,怎麼會然改到這裡了。”
“屬下聽說是大楚皇后的意思?!?
紅衣男子想了一瞬:“那個叫上官愛的?”
“是?!?
那一刻,夜風乍起,墨衝似乎在想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想。舉步準備離開,卻在擡眸的瞬間,驀然看見湖那一面的涼亭裡,一位緋衣女子站在星燈之中,微風拂過她的青絲廣袖,宛若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