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早醒來,便是細雨綿綿。
上官愛一襲緋衣站在窗前許久,不知所思。
辛姑姑冒雨回來,匆匆的擦了肩上的雨水,便走了進來:“公主,皇上剛纔從御書房去景陽宮了。”說著看了一眼外面,猶豫道,“可是外面下著雨,皇上之前有旨意,下雨天不讓您到處走動。”
緋衣女子看著窗外,喃喃道:“下雨天也不用去了,他會來的。”說著又陷入了沉默。
辛姑姑站在一旁看著她,她知道上官愛已經恢復記憶了,可是不知道爲什麼誰也沒告訴,眼下知道這件事的人,有慕容瑤和上官瑁,其他……她就不確定了,或許燕允玨也知道了。這兩日不知道爲什麼,慕容瑤也不來找她了,燕允玨忙著準備接待夜先的求親使團,也不得空進宮。
上官愛便更加沉默起來了,大半日大半日的不說話。
“姑姑,我那天晚上找到我的匕首和衝兒的扇子了。”上官愛忽然說道,“就在景陽宮寢殿的枕頭底下。”她的聲音很輕,和著窗外細雨潺潺,像是喃喃自語。
“公主是想拿回那兩樣東西,是麼。”辛姑姑輕聲問道,眼下寢殿裡只有他們兩個。
“東西我是一定要拿回來的,只是我在想……”女子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落在細雨裡,纏綿悱惻,“這麼久了,他枕著這兩樣東西,是怎麼能睡得著的呢。”那語氣彷彿三九天裡的冬雨,落在人心裡,刺骨的冰涼。
“公主又怎麼知道他能睡得著呢。”辛姑姑說著,忽然跪了下去,垂首道,“公主,奴婢求您,放過皇上吧,他是先太后唯一的希望,是燕氏的支柱呀。”
上官愛背對著她,沒有回頭:“姑姑,衝兒死了,我沒有任何理由原諒他。”
“公主。”辛姑姑知道上官愛的性格,以她的手段,慕容衝的死足以讓慕容玉陪葬,她這些日子她夜不能寐,她覺得自己一直擔心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辛姑姑跪行了兩步,抓住了她的衣袖:“公主,皇上愛你,他是真的很愛你,你昏迷了十幾個月,皇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從不懈怠的來鳳陽宮陪著你,有幾次……”說著有些哽咽道,“有幾次公主差點兒不行了,皇上便日夜守著你,就那樣坐在牀邊抓著你的手,生怕你下一刻就走了。”
上官愛的手心微微一緊,驀然想起那天雨夜,慕容玉從御湖邊慌張的跑過來,想起他抱著自己的時候微微顫抖的手臂。
“公主,雁王殿下已經死了,逝者已矣,皇上是真心愛護你的,也一定會對你好的。”辛姑姑的手心一緊,懇切道,“爲什麼公主就不能給他一個機會呢,也是給自己一個機會,不是麼。先太后在天之靈也一定希望看見你們都好好的。”
偌大的寢殿,一時間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難道他愛我就能害死我最愛的人麼。”上官愛的聲音很輕卻很沉,“就能害死我的相公麼。”
“什麼……”
“我跟他拜過天地,入過洞房。是我上官愛名正言順的夫君,此仇不報,我還能爲人麼。”上官愛說著終於轉身看著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深不見底,“姑姑,你要阻止我只有一條路了,去告訴他,我都記起來了,而且……”微微俯身,柔聲道,“要殺了他。”
辛姑姑一怔,頹然坐在了地上,眼淚簌簌的落下:“公主,一定要這樣麼……”
“除非衝兒活過來,不然……他慕容玉就一定要死。”上官愛說著扶著她站起身來,“姑姑,我知道你對他也有感情,所以這件事我不強求姑姑做什麼,姑姑可以裝作不知,也可以回侯府去,眼下幾個孩子都大了,也需要人幫忙。”
辛姑姑淚眼朦朧的看著她,道:“您要奴婢走?”
“選擇在你,我從來不強求別人做選擇。”
“公主……”辛姑姑握著她的手心一緊,“奴婢從小就伺候朝和公主,也是親眼看著你出生的。當時要不是先太后太過思念公主,久病纏綿喚了奴婢進宮陪她聊天,開解她,奴婢也不會離開你,讓你之後十幾年都過的不順遂。”
“不怪姑姑。”
“公主,奴婢是想說,奴婢不會離開你的,無論去到哪裡都會跟著公主的。”辛姑姑說著擦了擦淚,“只是關於皇上……”
“這件事姑姑就不用管了,眼看著就要入夏了,這靈都城裡也要熱鬧起來了。”上官愛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面通傳道:“皇上駕到。”
聞言,辛姑姑連忙的擦乾了眼淚,退到了一旁。
“愛兒。”慕容玉大步而來,帶進了一陣淡淡的溼氣。
上官愛擡眸淺淺一笑:“皇上不是在忙夜先求親使團的事情麼,怎麼有空來了。”
“夜先的使團今早已經進了靈都了,允玨已經去驛館接待了。”慕容玉牽著她的手坐下道,“一會兒我還要跟柳尚書他們商議一下國宴的相關事宜。”
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含著淺淺的笑意,柔聲道:“是麼,那皇上可有的忙的。”說著微微擡眸道,“姑姑,給皇上上茶,高峰,我覺得那個好喝。”
聞言,慕容玉握著她的手,不可察覺的一動,不知所想。
靈都驛站,細雨濛濛的春雨中,男子一雙星眸看著這雅緻的院落,一言不發。
燕允玨帶著一行官員撐著傘站在雨中,不知爲何,他一眼看見這個麟安王的時候,覺得十分的熟悉,尤其的他那雙眼睛。
“王爺,這裡在下已經派人提早打理過了,如果還有什麼需要的,王爺可以吩咐王大人,王爺在靈都的這些日子,一應住行上的事情都由他負責。”
墨衝聞言,嘴角挑起一個慵懶的弧度,看著燕允玨:“怎麼不是燕尚書負責麼。”
燕允玨聞言,又是一怔,一瞬間一竇叢生,可是隔著雨幕,他怎麼也看不清這個麟安王面具後面的樣子。
“王爺說笑了,在下也想,可是王爺此番來是議親的,這大楚和夜先也是頭一回打交道。我們皇上重視的很,還有很多相關事宜要在下去辦呢。”
“是麼,大人還真是日理萬機呀。”墨衝說了微微擡手,身後的墨澤連忙遞上了一份摺子。
燕允玨看了一眼,等待著墨衝的下文。
“這是墨……我們陛下寫給你們皇上的,煩請尚書大人帶回去。”墨衝說著,微微上前一步,笑道:“就說我們陛下這次誠意十足,要迎娶你們的六公主慕容瑤爲夫人,並且想以貴國的嵐州爲口岸,開通互市,還請貴國的陛下過目。”
燕允玨接過那摺子收入袖中,溫潤的眸子淺淺一笑:“原來貴國是求取我們的嫡公主,只是在下不知,這夫人的位份在貴國是個什麼說法。”
“我們夜先的後宮沒有大楚的這樣複雜,通常只有四級,除卻皇后,依次往下便是皇貴妃,妃,和夫人了。”墨衝說著擡手伸出傘外,細雨落在他的掌心,聽見他說道,“畢竟夜先的皇族是很注重血統的,不像貴國後宮海納百川。”
聞言,在場的一衆官員都不由得變了臉色,這說的好聽是什麼海納百川,這話裡話外的意思分明是說他們大楚的皇帝飢不擇食。簡直是豈有此理。
燕允玨廣袖中的手交疊著握著,他能感覺到這個麟安王熟悉又不太友善,可是卻不明白爲什麼。
“王爺,六公主可是皇上的親妹妹,爲了兩國友好與貴國聯姻,卻是屈居末位,恐怕是不妥吧。”
面具下的眉梢微微一挑,聽見男子輕笑道:“尚書大人,慕容瑤的母妃是廢后,她也就不是什麼嫡公主了。貴國一個庶出的公主能做我們陛下的夫人,已經是擡舉了。還望大人和貴國的皇上三思纔是。”說著便收回的淋溼的掌心,身後的墨澤趕緊掏了帕子遞給了他。
燕允玨看著他閒閒的擦了手,道:“本王今日累了,要在驛站休息兩天,勞煩貴國的皇上過兩日在傳喚本王。”說著朝他微微頷首,“有勞了。”說完便帶著隨從與燕允玨他們擦肩而過。
“王爺。”燕允玨袖中的手心微微一緊,不由得轉身問道,“在下冒昧的問一句,王爺是不是在靈都待過。”
墨衝離開的腳步微微一頓:“燕尚書何有此問。”
“王爺對我們的瞭解出乎意料的多,所以在下好奇而已,還請王爺不要見怪。”
“不見怪,本王一向大度。”墨衝說著離開道,“本王並未來過靈都,只是來之前匆匆瞭解了一下而已,衆位大人請回吧。”
燕允玨站在那裡,春日細雨落在傘上,叫人聽著有些心煩。
“尚書大人,這麟安王究竟是什麼意思,不把咱們放在眼裡麼。”一旁撐著傘的王大人說道。
燕允玨一雙清冷的眸子深深的看了一眼墨衝的背影,轉身道:“這話別亂說,別叫皇上知道了生氣。”說著轉身道,“大家都散了吧。”
衆人紛紛議論了一陣,便散了。
墨衝的腳步停在廊下,一雙星眸看著雨幕,說道:“本王與慕容皇室從前的過節太深,墨凰那個死變態非要我來,著實可惡。”
墨澤聞言,燦燦道:“王爺,這話要是讓陛下知道了,該不高興了。”
“本王管他高不高興,本王不想在這裡久留,最多半個月,給本王搞定這件事,早點回去。”墨衝說完便大步進屋去了。
墨澤無奈的搖搖頭:真是親叔侄啊,一個比一個難伺候。
春雨綿綿,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