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的第一場雪洋洋灑灑的下了兩天，登基大典的前一天終於停了。
“這頭飾太重了，其實只要金鳳冠，再加一支金簪就好了。”上官愛坐在銅鏡前，左右看了看滿頭的珠翠，只覺得繁瑣沉重。
辛姑姑瞧了瞧，取下兩隻簪子：“這樣呢，冊封大典，還是隆重些好。”
“蓮子，你說呢。”上官愛隨口問了一句，卻沒有人應她，不由得透過銅鏡看了一眼，卻見小丫頭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不由得又喚了一聲：“蓮子？”
“啊？”蓮子回過神來看著上官愛，“小姐你說什麼。”
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她：“你這兩天是怎麼了，總是魂不守舍的。”
蓮子回過神來看著她，一臉心虛的樣子道：“沒什麼，只是這兩日忙，夜裡睡得不太好。”
“是麼，我成親倒是叫你有了心事了。”上官愛說著兀自的取下頭上的珠翠，“既然沒有睡好就回去休息吧，我這裡有辛姑姑就行了。”
蓮子想了想，暗自握了握袖中的摺扇，還是說道：“那奴婢去躺一會了，小姐有事便喚我。”
“去吧。”
蓮子微微一福轉身出去了，辛姑姑不禁擔憂的看了一眼，輕聲道：“蓮子不太對勁。”
“姑姑有空去問問吧，她向來如此藏不住心事，瞧她那樣子應該還是在爲我這婚事傷心的樣子。”
辛姑姑擡手幫她拿掉了多餘的頭飾，應了一聲：“是，奴婢知道了。”
“明天……”上官愛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我們還是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公主放心，您一定能和他破鏡重圓的。”
女子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鏡中的自己，喃喃道：“眼下，他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辛姑姑拿著滿手的首飾，垂眸看著她，心中不知爲何，生出隱隱的不安來。
蓮子待在自己房裡，操心操肺的看著手裡那把漆黑的摺扇，在告訴和不告訴上官愛之間猶猶豫豫的。纔過去兩天她就瘦了一圈了，難怪上官愛看出她不對勁兒。
“唉……”小丫頭坐在牀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門忽然就被人推開了。
蓮子慌忙的將手裡的扇子塞進了一旁的被子裡，擡眼就看見辛姑姑走了過來，心虛道：“姑姑怎麼來了，小姐不用人伺候麼。”
“公主擔心你呢，叫我來看看。”辛姑姑走到她跟前，驀然問道：“藏著什麼呢，這樣慌張。”
“啊……沒……沒什麼。”蓮子下意識的把扇子往被子裡挪了挪，辛姑姑卻眼疾手快的一把將扇子抽了出來。定睛一看，嚇了一跳：“這是怎麼回事，這不是慕容衝的扇子麼，怎麼在你這裡。”
蓮子見狀，知道瞞不住了，便把前日裡撿到扇子的事情說了一遍，看見辛姑姑握著扇子，臉色越來越難看，心裡也不由得更加著急了。
“姑姑，你說咱們該怎麼辦啊，慕容衝死了，小姐知道會傷心死的。”蓮子說著又搖了搖頭，“不對不對，我這幾日瞧著，小姐好像是真心要嫁給皇上的，姑姑你說，人心真的會變得這樣快麼，小姐從前心裡只有雁王的，怎麼……怎麼才幾日……”
辛姑姑想起上官愛的樣子，看著手裡的扇子，心不由得一點點沉了下去。
蓮子兀自的想著，忽然說道：“姑姑，小姐是不是爲了老爺他們才低頭的，如果是的話，雁王死了……你說她是會跟皇上鬧翻呢，還是就此認命呢……”
“哎呀，我真的還煩啊，這兩天我東想西想的，就是不知道應該怎麼辦。”蓮子說著緊緊地拉住了辛姑姑的衣袖，“姑姑現在既然知道了，不如姑姑拿個主意吧，明日就要大婚了……”
“蓮子。”辛姑姑終於沉聲道，“這件事事關重大，先不要告訴公主，讓我好好的想一想。”說著便將那摺扇收進了袖中。
蓮子深深的看著她，滿臉擔憂的點了點頭：“好。”
“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公主那兒。”
“嗯。”蓮子點了點頭，看見她匆匆出去了。
辛姑姑從蓮子房裡出來之後，便匆匆的往御書房去了，原本晴朗的天空，驀然起了一陣陰風。
御書房。
慕容玉坐在案前披著摺子，方纔鳳陽宮的人才來稟報，栽下去的梅樹終於開花了。
“皇上，辛姑姑來了。”
慕容玉手中的硃批微微一頓：“傳。”
“是。”樸風退了出去。
慕容玉一雙清冷的眸子看著面前的奏章，微微一斂，片刻之後便聽見女子輕且急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奴婢參見皇上。”
慕容玉擡眸看她：“姑姑這個時候來，是不是愛兒有什麼事。”
“皇上。”辛姑姑手心緊了緊，“慕容衝是不是已經死了。”
聞言，男子握著筆的指尖微微一緊，一旁站著的樸風也是略顯驚訝。
偌大御書房，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叫人不由得心慌。
“皇上……”
聽見男子終於說道：“是。”說著擡眸看向辛姑姑，“姑姑既然知道了，那麼愛兒……”
辛姑姑一時感慨竟然是真的，心中的糾結愈盛，沉聲道：“公主還不知道。”
“姑姑爲何不說？”慕容玉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辛姑姑敏銳的意識到了什麼，回道：“奴婢不確定公主是不是已經全然忘記了他了，也不確定公主知道此事不會影響明日的冊封大典。”
“是麼。”慕容玉垂眸想了想，“其實這件事朕也一直很猶豫，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她，既然姑姑一直在她身邊，應當是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的，說不說姑姑決定吧。”說著擡手道，“朕還有事，姑姑退下吧。”
辛姑姑聞言，擡眸看了看他，終究說道：“其實奴婢還是想，公主能嫁給皇上最好，希望明日的登基大典，一切順利。”
慕容玉聞言，垂眸淺淺一笑：“那就借姑姑吉言了。”
“奴婢告退。”辛姑姑微微一福，轉身匆匆出去了。
一是寂靜。
樸風看著慕容玉的筆尖頓在那裡良久，忍不住問道：“公主已經忘記慕容衝了，皇上爲何依舊不放心，要如此試探公主。”
“你不明白，她越是順從朕就越是擔心。”慕容玉沉聲道，“擔心這件事並非萬無一失的，擔心……會出什麼差錯。”
“皇上是太在意公主了。”在意到如此小心翼翼了。
“朕何嘗不知道，但是朕還是相信辛姑姑的，也相信那忘川已經讓她忘記了慕容衝了。”慕容玉喃喃道，“如果慕容衝死訊她都能無動於衷的話，朕便真的安心了。”
樸風聞言，垂首道：“皇上聖明。”
“今天便早點休息吧，明日，便是我跟愛兒大喜的日子了。”
“是，奴才恭喜皇上。”
男子擡眸看著窗外，晴朗的晴空偶爾飄過幾朵雲彩，希望明日，晴空萬里。
十月二十四，新帝登基，新後冊封。大楚皇朝舉國歡慶的日子。
黎明拂曉，東方的天際剛剛泛白，上官愛就已經梳妝好了，看著鏡子裡的女子，明眸皓齒，笑靨如花。頭上沉甸甸的鳳冠，亦如當年的模樣。
“公主，該更衣了。”辛姑姑說著，身後便有兩個宮娥展開了火紅的鳳袍。
上官愛站起身，回眸看去，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深不見底。那一刻，她驀然想起來，那日在秦樓，慕容衝騙他成親的場景。
心，不由得一怔。
她那晚喝了很多酒，其實一直記不大清楚，只是記得那喜袍很紅很紅，上面的鳳凰很美很美，是從前舒玉傾的手藝。不知爲何，此刻他們拜堂的一幕居然變得如此清晰。
“奴婢晚秋和阿黛伺候皇后娘娘更衣。”說著兩人便上前，小心翼翼的將那鳳袍給上官愛穿上。
女子看著鏡子裡明豔的女子，目光微微一斂：衝兒，是你在提醒我麼……你放心好了，我是你的妻子，致死不忘。很快，很快我就能去找你了。
“皇后娘娘真美，奴婢一輩子也沒有見過娘娘這樣天仙似得美人。”晚秋不由得嘆道。
阿黛也輕聲附和：“是啊，皇后娘娘跟皇上站在一起，簡直是絕配。”
上官愛穿好嫁衣，轉身間廣袖一揮，嘴角的笑意淺淺：“皇上呢。”
“皇上方纔就已經等在門外了，囑咐了奴婢，等娘娘更衣完畢，便先帶娘娘出去。”
一旁的辛姑姑聞言，微微一愣：“吉時不是還沒到麼。”
“皇上說了，想先帶娘娘去兩個地方。”
聞言，上官愛側首看了看窗外，心想，今日沒有陽光呢。思及此，女子轉身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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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子在她轉身間擔憂的看了一眼辛姑姑，對方暗自搖了搖頭，垂眸握緊了袖中的摺扇。
怎麼辦，燕允玨還不知情，若是他真的在昭華殿上拿出遺詔……上官愛就算是出宮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況且，慕容玉是真的很愛她。究竟應該如何是好……
慕容玉一身絳紅的喜服站在門口等了許久，看見大門打開，上官愛一襲紅衣含笑走來的時候，那一刻，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側驚爲天人。
“皇上。”上官愛走到他跟前，見他一直看著自己一言不發，不由得喚了一聲。
慕容玉聞言，上前一步，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我的愛兒，傾國傾城。”
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含著淺笑：“聽說皇上要帶我去什麼地方。”
“跟我來就是了。”慕容玉說著，忽而俯身在她耳畔，低聲道，“我有一個請求，以後喚我的名字好不好。”
女子微微一愣：“玉？”
“嗯。”慕容玉不禁含笑在她脣邊淺啄一口，不等她反應過來，便牽著她往外走去。
上官愛大紅的鞋子踏在雪地裡，一手提著裙襬，垂眸看著他牽著自己的手，若有所思。
此時，武平侯府，梅園。
蓮心站在梅樹下出神許久，聽見單嵐走來道：“你在瞧什麼呢，該出發進宮了。”
“你瞧，這梅花終於開了。”女子看著那枝頭，喃喃道，“竟然是墨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