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男子一襲白衣沾了夜雨,此刻站在窗前很是悠閒的掏出帕子擦了擦。聽見慕容衝問道:“你怎麼來了。”
“璟兒匆匆來軍營傳消息,我就知道你們出事了?!鄙瞎龠h峻說道,“不過上官氏的守城軍要有皇上的兵符才能調動,我就算是有三兒的兵符,能調動的也實在有限。”
“有多少。”
上官遠峻微微一怔,擡眸看他:“你別想了,眼下慕容玉的禁衛(wèi)軍已經(jīng)在林子裡了,他是鐵了心要殺你了,我只能先將你帶出去,送你們一路往南,去嵐州。到了那裡,你應該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了?!?
慕容衝的眸子微微一頓:“不,我要去雁州?!?
“你當真要造反?”
“我並非是大楚的子民,何來造反一說。”慕容衝說著,星眸微微一斂,“況且你也很清楚,我除了推翻慕容玉,沒有其他辦法救出愛兒了。”
上官遠峻一瞬間心情複雜,他知道,要麼就是他們造反,要麼就是慕容玉先一步捏死武平侯府裡的人質。無論是哪一邊其實都是兩敗俱傷。
而且,十月二十四就是慕容玉的登基大典,他們並沒有太多時間猶豫。
要是晚了,他們……恐怕再難相聚了。
“當初爲了堤防慕容淵,我把兵符給了愛兒。”慕容衝對上官遠峻說道,“往雁州的方向有一個小鎮(zhèn),叫平垚鎮(zhèn),鎮(zhèn)子是有個悅來客棧,我在那裡等你?!?
白衣男子終於點頭:“好,最晚三天,我一定去。”
聽見慕容衝回首對雲(yún)雀道:“雲(yún)雀,你去找玉傾,等我消息,我要翻了這慕容皇室?!?
紅衣女子裹著漆黑的披風,聞言眸子一沉,知道他已經(jīng)下了決心,垂首應道:“是,主子千萬小心?!痹捯魟偮浔闱娜幌г诹艘股?。
慕容衝一雙星眸在夜色中沉了沉,有人匆匆進來道:“將軍,再不走來不及了?!?
上官遠峻卻靜靜地看著慕容衝,一言不發(fā)。
片刻,慕容衝終於說道:“我們走。”說著打開了門,秋雨瞬間被夜風捲來,聽見男子喃喃道:“無論我去哪裡,總有一天我會回到她身邊的。”說著便率先淹沒進了夜色中。
溫泉山莊外的樹林,忽然便熱鬧了起來,姜鍾帶著禁衛(wèi)軍的人早已將這裡包圍了嚴實,卻不想從西面忽然過來的大批人馬,生生的衝出了一個缺口來。
夜雨越來越大了,這樣不見星月的雨夜山林,根本就伸手不見五指。連點燃的火把也支撐不了多久。
姜鍾一咬牙,看著遠處寂靜的山莊,究竟是什麼人阻礙。難不成又要眼睜睜的看著慕容衝逃脫麼。
“大統(tǒng)領,兄弟們已經(jīng)衝進去一波了,山莊裡面無人?!?
男子坐在馬背上,擡手甩了甩臉上的雨水,伸手拿過一旁的火把照了照,剛隱隱約約的瞧見遠處交戰(zhàn)的人影,火便熄滅了。不禁啐了一口:“奶奶的,究竟是什麼人!”
“大統(tǒng)領,大概……大概是武平侯府的人?!?
“……”姜鍾楞了一下,反應了過來:“是西郊軍營裡的人,上官遠峻……”說著便狠狠的扔了手裡的木棍,揚聲道:“給我全部往西面追,就算是追到他們軍營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
“是!”
一時間,山林震動。
夜色中,靜靜地蟄伏在那裡的人看著禁衛(wèi)軍跟另一波人糾纏著往西面去,不禁瞇了瞇眸子。
“我們要跟去麼。”
“不用,主子不會去西郊軍營?!迸拥?,“他不會死心的,一定會往雁州去,想盡辦法救上官愛?!?
墨澤漆黑的眸子微微一怔:“他已經(jīng)不是雁王了,去雁州還有什麼用。”
“雁州的兵符慕容淵一直沒有收回,慕容玉也一直沒有找到。”朵蓉說著,捂著肩膀深深蹙眉,“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在今夜攔住他。”快沒有時間了。
墨澤聞言,冷冷一笑:“女人真是太可怕了,慕容衝肯定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已經(jīng)中毒了?!?
朵蓉看著夜色的眸子沉了沉,然後一言不發(fā)的轉身離開了。今夜是藥發(fā)作的時候,她一定要去到他身邊,一定!
雨越下越大,女子單腳站在窗前,能清晰的感覺到冬天了來了,來的這樣急,這樣叫她猝不及防。
白天的時候慕容玉沒有回答她,一言不發(fā)的走了。之後便沒有再出現(xiàn)過,其實那樣的情形,他沒有回答也是回答了吧。
衝兒,你真的忘記了我麼……
上官愛暮然攥緊了手心,遏制住了這個念頭。她不能讓這個想法在自己的心裡肆意生長,她不能!慕容衝可不是省油的燈,他不會輕易被一個女人擺佈。女子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漆黑的窗外,微微一斂。
而她也一定有辦法走出這個困局,一定有!
門忽然被人推開了,一陣寒風席捲進來,驚了沉沉的夜色。
上官愛赫然回首,便看見年輕的帝王步履有些搖晃的走了過來,看見她站在窗前,似乎一怔。喃喃道:“你也睡不著是麼?!?
女子不禁往後退了退,看著他一言不發(fā)。 щшш ●t t k a n ●¢ O
慕容玉緩緩的走到了她的面前,隔著濃濃的夜色,她能嗅到他身上的酒香和著雨水的味道:他喝酒了……
“我知道我瞞不過你,卻一心想著能瞞一日是一日……”慕容玉站在她的面前,醉眼朦朧的看著她,擡手撐在一旁的桌上,卻碰到女子微涼的指尖,不禁道:“你的手好冷?!?
上官愛收回手,淡淡道:“你喝醉了,有什麼話明日再說吧。”向來,慕容玉喝醉了都沒有什麼好事。
男子卻暮然握住了她的手,啞聲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究竟是誰告訴你的?!?
“沒有誰告訴我什麼?!鄙瞎賽鄞鬼粗ブ约旱氖?,淡淡道。
“我不信,何至於我費盡心機連幾日都瞞不過你。”
“你做的很好。”上官愛淡淡道,“只是有一個人這幾日都沒有來看過我,我才察覺了你似乎有事瞞著我?!?
慕容玉一愣:“誰?”
“燕允玨。”上官愛手心動了動,一隻腳站的久了,覺得有些累,便輕輕的放下了腳尖,“我重傷進宮,這些日子他不可能一次不來,不是麼。”
慕容玉聞言,恍然道:“原來是他……”說著自嘲一笑,“是我太過小心翼翼了,他幾乎日日來求我要見你,我只是怕……你們都那麼聰明又心有靈犀,他總有辦法告訴你實情……反而……”
反而將我猜測的一切都坐實了。上官愛緩緩地抽回了手,問道:“你把武平侯府如何了?!?
慕容玉搖搖頭:“我還能將他們如何。”說著微微靠近她,擡手捧著她的後腦,額頭輕輕的抵住了她的額頭,喃喃道:“做我的皇后好不好,我只想娶你……只想……”
皇后,又是皇后。上官愛一時間哭笑不得:“玉,我若是做了你的皇后,那麼我這些年究竟是爲了什麼呢?”
男子微微一怔,蹙眉道:“不,我跟他不一樣,我會愛你護你,眼裡心裡只有你,絕對不會負你?!?
“當年,他也是這樣說的。”上官愛長長的睫毛扇了扇,嗅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聽見窗外越來越大的夜雨,輕聲道,“玉,難道我翻弄了一切,卻還是躲不過這樣的命運麼?”
雨聲淅淅瀝瀝,慕容玉握著她的手驟然一緊,下一刻擁住了她無措了的吻了下去。帶著濃濃的酒香,帶著濃濃的不安,攻城略地。
上官愛下意識的想要躲開,可是卻被他鉗制在懷中,腳下不穩(wěn),受傷的腳踝踉蹌間一陣刺痛。
“嗚……”女子痛呼一聲。慕容玉這才驚覺,連忙道:“我弄疼你了?”卻不想上官愛得了空隙,揚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寂靜的寢殿裡,格外的響亮。
“慕容玉,你要何時才能清醒!”聽見女子凜冽的聲音帶著一絲喘息,“你當著以爲能困住我一輩子麼。”
“能?!蹦饺萦窕剡^神來看著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冷聲道:“眼下不斷有人彈劾武平侯府不忠,上官瑁那日在你暈過去後忽然趕來,放走了慕容沖和雷長他們,證據(jù)確鑿,人至今還在刑部大牢。”說著微微靠近,“還有……你隨身的令牌當日交給了上官琪去找慕容霄,那令牌也在我手裡?!?
上官愛一瞬間不可置信的看著他,隔著這樣陰冷的夜色,有一瞬間她以爲面前站的人是慕容霄。
“愛兒,你一時心軟葬了上官琪母女入上官氏的陵寢……”微微一頓,“可真是不應該呢?!?
女子手心暮然一緊,只覺得一口腥甜直衝到胸口,壓得她幾乎喘不上氣。
“我原以爲……”上官愛痛苦的揪著衣襟,下面的話戛然而止,忽然笑道,“慕容玉,你當真不愧是他的親弟弟……你們慕容氏全都是一丘之貉!”說著便吐出一口鮮血來,驚了男子的心。
上官愛身形搖晃的扶著桌角,垂眸冷冷一笑:“我上官愛犯的最大的錯,就是最終都想信任你一回……”說著擡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慕容玉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接在了懷中,隔著夜色,擡手拭去她嘴角的血漬,輕輕地捧著她的側臉,喃喃道:“我一定會讓你忘了他的,等你忘記了,便都好了……”
雨一直在下,毫不停歇。
靈都城外的一處樹林裡,慕容衝他們終於停下了腳步。上官遠峻已經(jīng)引著禁衛(wèi)軍的往西去了,眼下便是儘快拿兵符回雁州。
隔著雨夜,慕容衝擡頭看著靈都的方向,手心緊了緊:愛兒……
“主子,雨下大了,咱們找一處地方避雨吧?!?
男子應了一聲,卻在轉身間,看見女子略顯單薄的身影攔在了他的面前,一雙星眸微微一斂。
“主子,我終於找到你了?!?
彼時,他們都還不知道,上官遠峻在悅來客棧是再也等不到慕容衝了。舒玉傾得到消息的時候,天下也已經(jīng)再無慕容衝此人了。而上官愛再次醒來的時候,牀邊站著的是辛姑姑,她手裡捧著的,是大紅的鳳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