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凝芷是今晨抵達靈都的,原本燕瓊他們以爲她還要過兩日才能到。不曾想她自得了聖旨便迫不及待的回來了。
“民女參見皇上。”燕凝芷一襲淡紫色的長裙,盈盈一拜,目光落在上官愛的身上,不由得微微一頓:她怎麼也在這裡。
“免禮。”慕容玉負手而立,一雙清冷的眸子裡多了一絲柔和的笑意,“朕知道你回來了,便想著還是儘早見一見你的好。”
聞言,燕凝芷不由得一喜:“民女多謝皇上垂愛。”
慕容玉抿著脣角,轉身間目光不經意的從上官愛的身上掠過,柔聲道:“朕十月二十四舉行登基大典,你便在這之前入宮吧。”說著垂眸看著案上擬好的幾個吉日,十月十六,這個日子怎麼樣。”
燕凝芷聞言,連忙喜道:“很好,民女多謝皇上。”說著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可是……皇上登基大典沒有後妃相伴……”
“此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慕容玉打斷了她的話垂眸道,“燕氏一族是朕的母家,朕有今日燕氏也是功不可沒,朕自然是不會虧待你的。”
燕凝芷意識到自己方纔說錯了話,此刻抿脣笑著,不再多言。
上官愛覺得這裡沒有自己什麼事兒了,想要告退。可是慕容玉和燕凝芷正談在興頭上,此刻自己插嘴也不太好。於是默默地往一旁退了退,退到了燕允玨的身側。
青衣男子不由得擡眸看了她一眼,卻正好對上上官愛含笑的眸子,不由得一怔,兩人會心一笑。
此一幕落在一旁慕容玉的眼中,就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纖長的指尖敲著桌面不由得一重,聽見他思忖道:“便爲從一品妃吧,宸和莊你覺得哪一個更好?”說著擡眸看向燕凝芷,又復之前的柔和語氣。
女子擡眸看來,一雙美目顧盼生輝,顯得這窗外的秋雨也別有一番滋味。其實,燕凝芷也一直是個美人,有著大家的氣度,也有著將門的直爽,只是一心只在與慕容玉的兒女情分上,便顯得狹隘了些罷了。
“民女但憑皇上做主。”
慕容玉淺淺一笑,擡手拿起筆寫下了一個字,說道:“那就宸吧,宸,北辰所在,星天之樞。很好的意思,也很適合你。”說著擱下了筆,擡眸看著燕凝芷,“以後你就是朕的宸妃了。”
聞言,燕凝芷連忙跪下謝恩道:“臣妾謝過皇上,吾皇萬歲。”
“免禮了。”慕容玉說著將剛纔寫的紙一併遞給一旁的樸風,吩咐道:“另外,姜大統領的幺妹姜敏也於十月十六日進宮,就冊爲正三品貴嬪吧。”
“是。”樸風應了一聲。
燕凝芷聞言,剛纔的喜悅一下子退去了一半,擡眸看著慕容玉:“姜敏?”
“嗯,她比你小一歲,性格也挺活潑直爽的,以後在宮中與你作伴,挺好。”慕容玉說的很是尋常。
上官愛不禁擡眸看來,心想這就是帝王,如今慕容玉也不可避免的跟所有的皇帝越來越像了。
燕凝芷站在那裡,手心微微一緊,一時間覺得窗外的落雨煩人的很,聽見她垂眸道:“我還以爲,只有我一人入宮了。”
“凝芷。”燕允玨終於忍不住說道,“皇上面前,不能放肆。”
女子一怔,擡眸看著慕容玉,見他一雙清冷的眸子正看著自己深不見底,這纔回味過來什麼。連忙說道:“無論如何,臣妾謝皇上成全。”
慕容玉沉默了片刻,才說道:“你知道就好。”說著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上官愛,“你們先退下吧,朕有幾句話跟素安公主說。”
燕凝芷一怔,不由得微微咬脣,卻只能行禮告退:“臣妾先行告退。”
燕允玨看了上官愛一眼:“我在外面等你。”說著朝慕容玉行了一禮,“微臣告退。”
慕容玉微微頷首,見他們兄妹二人退了出去,才走道上官愛的跟前,說道:“你可以去見他了。”
女子一怔,赫然擡眸看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驚起了波瀾。
男子見狀,柔聲道:“刑部和大理寺的是事兒幾乎都已經做完了,如今他在天牢裡倒是心灰意冷的樣子。”說著看著上官愛的眸子柔了柔,“你這幾日有空,隨時都可以去,他本就是死罪,你想如何都可以。”
上官愛的手心緊了緊,終究輕聲道:“多謝。”
“這是我們說好的,不必言謝。”慕容玉不禁上前一步,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依舊是記憶裡的樣子,總是帶著涼意,“我總覺得,慕容霄若是死了,我們之間的盟約便不復存在了,你……也會在我的生活裡消失了。”
女子的指尖微微一動,垂眸道:“皇上多慮了。”
“是麼。”
上官愛卻有些心不在焉,想著這糾纏了前世今生的孽緣終於可以有一個了結了,一時竟不知是個什麼感覺。
窗外秋雨越下越大,打得院中的芭蕉狼狽不堪。
良久,聽見女子輕聲道:“皇上,可以幫我準備一樣東西麼。”
慕容玉深深的看著她:“你說。”
“鴆酒。”
男子握著她的手不由得微微一動。
上官愛出來的時候,一眼便看見站在廊下賞雨的兄妹。見她出來,樸風連忙遞上了雨傘:“雨下大了,奴才派人送公主回去吧。”
“不用了。”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雨幕,喃喃道,“燕大人會送我回去的。”
聽見燕凝芷不滿道:“難道二哥不是應該陪我回去麼。”
“凝芷。”燕允玨微微不悅,目光卻略顯擔憂的看著上官愛,他能看出她有心事:他們,說了什麼。
卻見素衣女子回眸看了一眼燕凝芷,然後拿過了樸風手中的雨傘說道:“也對,如此我便先走一步了。”說著便兀自走進了雨中。
燕允玨見狀,連忙的就要追上去,卻被燕凝芷一把抓住了:“二哥,我纔是你親妹妹,你如此難不成還想著……”
“凝芷,莫要胡鬧。”
“我哪有胡鬧。”燕凝芷看著上官愛離開的背影,不滿道,“她到底有什麼好的,你們一個個都……”
燕允玨卻不等她說完,便一甩長袖,匆匆的跑進了雨中。燕凝芷見狀一跺腳:“狐媚。”說著轉身看了一眼御書房:不過,終究進宮的人是我。
秋雨紛紛,落地成花。濺落在女子的裙襬,一片狼藉。
“三妹。”燕允玨冒雨追來,秋雨沾溼了他的青袍。上官愛回過神來,不禁一怔,趕緊撐傘擋在了他的頭頂:“二哥你……何必追來。”
男子垂眸看她,擔憂道:“我知道你想靜一靜,但是……我不放心。”
上官愛握著傘的手心緊了緊,垂眸不語。雨水落在傘上,噼噼啪啪。
“他跟你說了什麼。”燕允玨接過了她手中的雨傘,輕聲道。
上官愛垂著眼簾,長長的羽睫微微一顫,輕聲道:“我可以去看慕容霄了。”微微一頓,“這一切,終於可以結束了。”
聞言,男子也不由得一陣沉默,良久才問道:“那你預備何時去。”
素衣女子擡眸看了看漫天的落雨,喃喃道:“等雨停了吧。”
燕允玨看著她的側顏,擡手拂去她耳畔的碎髮,一雙溫潤的眸子深了深,不知所想。
十月初六,天氣晴好的日子。上官愛的車架終於停在了天牢門口。
女子一襲素衣,顯得溫婉嫺靜許多,也肅穆了許多。此刻擡眸看了看門口沉重的大字,頓了頓,終於走了進去,她的身後只跟了一個帶著面具的男子,不知是誰。
慕容霄一身囚服坐在一方簡陋的桌前,垂首寫著什麼,很是認真的模樣。聽到清淺的腳步聲慢慢的靠近,筆尖不由得一頓,心中清楚,是她來了。
不一會兒,就聽見獄卒打開牢門的聲音:“公主請。”
慕容霄沒有擡頭,他一直在等她,也一直清楚,她一定會來。
上官愛微微提著裙襬,獨自走了進來,那個戴面具的男子守在了門外,將閒雜人等隔了開來,爲她劃出一方寧靜。
“聽說你對造反一事供認不諱。”女子坐道他的面前,擡手將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桌上,淡淡的語氣裡聽不出什麼情緒。
慕容霄聞言,淺淺一笑:“成王敗寇,我既然已經輸了,便不在乎他給我安上什麼罪名。”
“你早如此想得開,該有多好。”
聞言,男子終於擡眸看她,一雙深邃的眸子深不見底:“想得開?”說著嗤笑一聲,“你如此瞭解我,應當知道,我不是一個會想得開的人。不走到這一步,也絕對不會這樣說的。”
上官愛嘴角的笑意淺淺,擡手打開了食盒:“你我之間,終究還是我贏了。”
慕容霄含笑看著她,見她拿出一壺酒,不知爲何,只輕輕地說了一句:“這樣也好。”
素衣女子卻微微垂著眸子,置若罔聞的擡手倒酒。
“琪兒……死了。”慕容霄說著,看了一眼自己才寫好的往生經,“想必你已經知道了吧。”
“嗯,已經下葬了。”上官愛將酒杯輕輕地推到了他的面前,垂眸道,“你知道她是怎死的麼。”
慕容霄擱下了筆,道:“那晚她忽然過來軍營,我們都以爲來的人是你。她……是被雷長誤殺的。”
女子聞言,垂著的睫毛猛然一顫,聽見慕容霄說道:“如此說起來,她也算是替你而死的。”
幽暗的牢房裡一時沉默,良久,聽見女子說道:“是麼。”說著擡眸看著慕容霄,“原本,我還想留著她陪你一道上路的。”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深不見底。
牢房外,帶著面具的慕容衝,嘴角的笑意淺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