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淵下葬後的幾日，一場秋雨染得秋意甚濃。
靈都要守一個月的國喪，到處都是一片蕭條的景象。這秋雨綿綿的，叫人只是瞧著都覺得心情沉了三分。
素衣女子坐在窗下，懶懶的擺弄著眼前的棋局，長長的睫毛垂著，眼底是掩不盡的愁思，淡淡的，卻像是無限綿長。
“公主。”辛姑姑進來道，“上官琪和譚氏的身後事已經辦妥了，公主放心，很是低調。”
上官愛點了點頭，聽見對面的人說道：“你這樣葬了他們母女，倒不像是你的做派，我擔心被有心人利用。”
女子聞言，看了看窗外，喃喃道：“其實琪兒不應該這樣死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嘆，“她死的那天夜裡，我夢見她了，竟然都是她……現在想來，她最後是來找過我了。”
燕允玨看見她又不自禁的攆上了手中的佛珠，說道：“我原以爲你恨極了她，卻不想你是在爲她感到難過。”
“二哥，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我恨極了她，自然是因爲我愛過她。”上官愛長長的睫毛眨了眨，“我從前總說我最喜歡琪兒了，也是真的。”
男子看著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終究吐出兩個字：“節哀。”
女子聞言，回眸看著他淺淺一笑：“這樣聽來確實是有些奇怪。”說著擱下了手中的棋子，道：“二哥可知道慕容霄的案子審得如何了。”
“他是證據確鑿，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手續比較繁瑣，畢竟……”男子不禁無奈一笑，“畢竟皇上也不想留下什麼話頭叫後人詬病。”
“他是先帝欽封的太子，名正言順，後人還有什麼好詬病的。”女子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落在棋盤上，喃喃道：“想來我只能再等幾日了。”
燕允玨靜靜的看了她半響，垂眸落下一子，不知在想什麼，卻是說道：“這兩日來怎麼都沒有見你四叔。”
“二哥總是問起他呢。”上官愛沒有回眸，嘴角的笑意淺淺。
燕允玨不由得一愣：“是麼……”
“他在軍營呢，之前父親因爲受傷，巡防的事情擱置了一半。前些日子我怕皇上真的不敵慕容霄，便讓他拿了我的虎符去了西郊軍營，以防不測。”
聞言，燕允玨有些意外的看著她：“你終究還是向著他的。”
“我只是很討厭背叛而已，但是總的說來我還是要保他贏的。”上官愛說著看著燕允玨方纔落下的棋子，不禁笑道：“二哥方纔是不是下錯了。”
男子一愣，垂眸看去，恍然道：“是錯了一格。”
“舉手不悔。”女子毫不猶疑的落下了棋子，阻斷了他的後路，“這幾日皇上要重新整頓城防，便擬了新的巡防事宜，讓他先料理了西郊的軍營，想來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了。”
燕允玨聞言點了點頭，手中的黑子頓了頓終究擱下道：“一子錯落滿盤皆輸，我終究是輸了。”說著一手挽起了廣袖，拾掇著棋盤上的棋子，由衷的說道，“不過如今你的棋藝是精進了許多，我跟玉的棋藝在靈都也算是數一數二了，眼下跟你正兒八經的下……恐怕也不能說一定會贏了。”
聽著這句，上官愛倒是很是受用，不禁撐著下巴，笑道：“那還真是多虧了四叔了，他下棋可是從不讓我。”說著回眸看向辛姑姑，道：“姑姑去沏一壺茶來吧，秋意涼了，也好暖一暖。”
“是。”辛姑姑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燕允玨手裡的棋子拾了一半，擡眸看了她一眼：“我怎麼覺得他並不是十分捨得一點兒也不讓著你呢。”
“他似乎是有了心上人了。”女子驀然說道，一手支著下巴，閒閒的撿著棋子，“答應了我，我若是下棋贏了他便告訴我。”
“是麼……”燕允玨微微一愣。
上官愛點點頭，垂著眼簾道：“你不知道，在這件事上我爹爹催他催的緊，他便越發捂得嚴實，我跟他下棋竟然佔不到一絲便宜。”
聞言，燕允玨不禁笑道：“那他自然是要全力贏你的。”
上官愛並不知道其中深意，只是隨意的應了一聲。
窗外秋雨淅淅瀝瀝的下著，落在庭院的梅樹上，沙沙作響。
辛姑姑端了茶進來。
上官愛見狀，隨手蓋上了棋盒子，擡手拿了一杯推到了燕允玨的面前。杯子在上官遠峻的寶貝棋盤上發出細微的聲響，他要是瞧見了一定很肉疼。
辛姑姑將另一杯放在上官愛跟前，說道：“公主，蓮子在外面，想見公主。”
上官愛去拿杯子的手微微一頓，說道：“還哭著麼。”
“嗯。”
“告訴她，有這功夫還不如好好的照顧阿緋。”上官愛說著端起杯子道，“不見。”
辛姑姑就知道會這樣，無奈道：“奴婢去勸她回去。”說著便轉身出去了。
“你果真是要緋璃兄妹離開侯府麼。”燕允玨問道。
上官愛點了點頭：“阿緋的傷好些了，這兩日就能上路了。”說著無奈一嘆，“眼下在我身邊不太安全。”
“可是他們走了，誰保護你呢。”燕允玨擔憂道。
“有辛姑姑和單嵐在，沒事的。”上官愛說著抿了一口茶，轉而道：“皇上如今已經下旨，接了燕凝芷回靈都了，二哥可知道什麼時候麼。”
“就這兩日吧。”一提到這件事燕允玨就有些憂心忡忡。
“可是你卻像是心事重重的。”女子微微擡眸看他，嘴角的笑意淺淺。
“你知道的，他並不喜歡凝芷，我只是有些擔心凝芷以後……會過的不快樂。”
“以後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準呢，況且這事兒擱在燕凝芷的身上，二哥的擔心倒真是有些多餘了。”
燕允玨端著杯子，一雙溫潤的眸子略帶不解的看著她：“此話何解。”
“我燕凝芷那個性子，得不到皇上會更痛苦吧，不管以後會如何，眼下她能入宮，於她而言便是最快樂的吧。”上官愛說著將杯子放在了手心，暖著指尖。
燕允玨看了她一眼，知道這纔是深秋她就已經開始覺得涼了。
“或許你說的沒錯，對於凝芷而言這樣反而是好的，是我杞人憂天。”
“你只是習慣關心家人而已。”上官愛抿了抿脣角，擡眸看著窗外，秋風蕭瑟，偶爾捲了雨水落在窗櫺，暈出淡淡的水漬，“這樣很好，這纔是我熟識的二哥。”
燕允玨擡手抿了一口茶，靜靜的看著她。他喜歡這樣靜靜的看著她，時光流逝，他只要這樣便足夠了。
“公主。”單嵐忽然進來道，“宮裡來了旨意，請您進宮。”帶進了些許的秋雨氣味。
聞言，女子回眸看來：“有說什麼事麼。”
“沒有。”
女子想了一瞬，起身道：“知道了，備馬車吧。”
“要不要我陪你進宮，外面下著雨呢。”燕允玨擱下杯子道。
“也好。”上官愛起身，看見燕允玨已經走到了一旁，拿了披風給她披上，眸中不由得一暖：“多謝。”
皇城，御書房。
上官愛和燕允玨到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沉沉的了，雨也漸漸的大了，落在芭蕉葉上噼噼啪啪的。
慕容玉站在窗前，側眸看見他們一起進來，一瞬間竟然有些恍惚，隨即淺淺一笑：“怎麼一起來了。”
上官愛微微一福，說道：“二哥有空，正好在我園子裡下棋的。”
“是麼。”慕容玉一雙清冷的眸子落在燕允玨身上，對方一襲青袍，行禮道：“微臣參見皇上。”
“免禮了。”慕容玉收斂了神色轉身道：“朕擬好了聖旨，你來瞧瞧，可以的話，朕便挑個時候在早朝上宣佈了。”
上官愛聞言，微微一愣，擡眸看去，便見樸風捧了聖旨過來：“公主請過目。”
女子接過來，這纔想起來是懿兒世襲侯位的聖旨。想來這些日子自己一門心思都在慕容霄和上官琪的身上了。
燕允玨略微蹙眉看著上官愛的側顏，聽見慕容玉說道：“懿兒還小，朕想著，就等你出嫁的時候再將這侯位傳出去，這樣也不影響武平侯府的利益。”說著目光柔和的落在上官愛的身上，“左右你也並不急著嫁人，不是麼。”
上官愛垂眸看著聖旨上也是這個意思，想了想還是說道：“我若是招婿入贅的話，便等懿兒年滿十八再世襲吧。”說著擡眸對上了慕容玉的目光，四目相對，一瞬間的試探。
卻見慕容玉從容道：“以你的身份地位，招婿自然是更合適一些。如此……”想了想，應道，“也好。”
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他，淺淺一笑：“那麼，微臣謝過皇上。”
慕容玉走過去，從她手上接過聖旨，遞給一旁的樸風，說道：“那朕便重新擬一遍就是了。”說著微微一頓，“只是朕很想知道，究竟誰能有幸入贅武平侯府呢。”
聞言，燕允玨一瞬間擡眸，卻正好對上了慕容玉看過來的目光。
上官愛原本就答應了慕容衝，等了結了慕容霄的事情兩人便遠走高飛了，屆時也只會知會一聲家裡人自己的去向，並不曾想真的跟慕容衝常住武平侯府。眼下如此說也只是爲了試探慕容玉的態度。
只是試探，又何來答案呢。
聽見女子淡淡道：“還未可知。”
慕容玉回眸看她，嘴角的笑意淺淺：“是麼。”話音剛落，便聽見門外有人通傳：“皇上，燕小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