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女子安靜的跪在那裡,一言不發。慕容淵看不出她有多傷心,但是那安靜的模樣卻是叫人看著心中悶悶的。
“愛兒。”慕容淵終於沉聲道,“這件事朕很痛心,一定爲你出這口氣,你想如何,朕都答應你。”
上官愛垂首跪著,聞言手心微微一緊,終究說道:“請皇上恕臣女的罪,昨晚……是臣女一時氣昏了頭,刺傷了王爺,也是臣女思慮不周,讓這件事鬧的人盡皆知,叫皇上爲難了。”
慕容淵一愣,沒有想到她竟然會說這些,一時之間,那雙深邃的眸子沉了沉,語氣卻又柔和了幾分:“這不怪你,任何一個人瞧見了……都會如此,何況是你。”
“皇上……”上官愛頓了頓,還是說道,“謝皇上體恤。”
慕容淵走過來,擡手輕輕的扶起了她,語重心長道:“朕知道你識大體,一早你父親來找朕,很是生氣,言語中似乎不滿這樁婚事了。”說著鬆開了手,微微俯身道,“朕說了,這件事要如何,朕都依你,哪怕是你要退婚,朕也會點頭的。”
上官愛垂著的眸子微微一顫,似乎有些掙扎,還是說道:“臣女是皇上的臣子,臣女聽給皇上的,只有一件事,臣女被請求皇上答應。”
“什麼。”
“請皇上不要降罪琪兒,她不過是年少無知,又十分愛慕慶王殿下,纔會……”上官愛說的懇切,卻被慕容淵打斷道:“這個上官琪,一再叫朕失望的很,你父親也說了不會在管她,你還要護著她,給她求情?”
“皇上,臣女知道這樣做皇上會覺得臣女愚昧,婦人之仁。可是……”上官愛說著微微哽咽道,“可是臣女自小過的並不如意,只有琪兒一直陪在臣女身邊。她是虛情也好,假意也罷,臣女從中得到了陪伴和溫情卻是真的,請皇上體恤。”
慕容淵聞言,終於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道:“好,上官琪你想如何便隨你吧。可是她與柳氏的婚事……”
“這婚事,之前皇上既然應允了,臣女想只要柳氏還願意要了琪兒,便照舊吧。屆時皇上御旨賜婚,也是他們的福分。畢竟……”上官愛微微咬脣,隱忍道,“畢竟臣女私心還是介意這件事的,琪兒能另嫁他人,臣女也安心一些。”
“這是自然的,你識大體,總不會叫朕失望。”慕容淵鬆了一口氣,畢竟事情鬧的這樣沸沸揚揚,他若是死按著讓上官愛嫁給慶王,總會落人口實。好在上官愛識大體,知輕重。
“這件事叫你受委屈,朕想著給你一些補償,之前武平侯府救濟災民也有功勞,朕聽說那些都是你用來蓋暖閣用的。”慕容淵斟酌了一下說道,“過幾日正好是你的生辰,朕將南郊城外的溫泉山莊賜給你,那裡方圓百里以後皆是你的封地了。”
上官愛一怔,擡眸不可置信的看著慕容淵:“皇上,這賞賜太厚重了。”
“你受得起,你知道,朕對你寄予厚望,這一點不算什麼。”說著終於露出一絲和藹的笑容,柔聲道,“你前日裡也受了傷,如今臉色不太好,早點回去休息吧。至於你跟霄兒的婚事,朕會再斟酌的,你放心。”
“臣女謝主隆恩。”上官愛深深一福,很關切道,“皇上前日裡也爲了臣女被陷害的事情操心,臣女還未問過,皇上龍體可還安康。”
一提到淨蓮殿的事情,慕容淵便有些生氣,收斂了笑意道:“朕沒事,倒是多虧了玉兒。”那一日慕容霄救了上官琪就讓他覺得很失望,如今想來,素安說的不錯,這個女子萬萬不能留在霄兒身邊,還是讓她嫁進柳府最好。
“涼王殿下他……如何了?”
慕容淵回過神來,說道:“傷的比較嚴重,御醫說恐怕會不良於行。”
“是麼。”上官愛說著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肩頭,忽然想起來道,“皇上,黃大人醫術頗好,臣女的胳膊之前不是也被診斷不能拉弓了麼,如今也好了呀。”
慕容淵聞言,恍然道:“也對,黃愛卿呢,宣他去天雪閣。”
“皇上。”上官愛有些爲難道,“現在恐怕不行,黃大人受傷了。”
“受傷?”
“前天淨蓮殿坍塌以後,臣女的天狩閣受到一羣黑衣人襲擊,黃大人誤入被刺了一刀。”上官愛回道。
“胡鬧!”慕容淵怒道,“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不一早向朕稟報。”
“皇上息怒。”上官愛連忙跪下道:“這幾日行宮事情頗多,臣女是不想讓皇上傷神,纔想過幾日看看能不能找出些眉頭,再向皇上稟報的,請皇上息怒。”
“那人呢?知道是誰指使的麼?”
上官愛搖了搖頭,垂眸道:“來人身手很好,不像江湖殺手,且是衝著我母親和孩子們去的,不知意欲何爲。不過……”女子頓了頓,似乎想到了什麼,“阿璃的長鞭傷了那領頭人的胳膊,父親他們已經在著手查了,總歸是行宮裡的人。”
慕容淵聞言,深邃的眸子沉了沉,說道:“你起來吧,這件事情你再叫人去刑部備案,朕會徹查。”
“是。”上官愛緩緩站起身,聽見對方說道:“你先下去吧,好好休息。”
“多謝皇上,臣女告退。”上官愛微微一福,轉身退了出去。
外面正是春光大好的時候,女子站在陽光下,微微擡眸,不知所想。
有人含笑走來,一襲白袍在這陽光下煞是晃眼:“如今想要見你,還要在這裡堵你,真是不容易啊。”
聞言,上官愛擡眸看他,淺淺一笑:“四叔怎麼知道我來了這裡。”
“自然是琳兒說的。”
女子嘴角的笑意淺淺:“四叔的愛好不是迷路麼,怎麼能順利找到這裡的。”
“許是如今,你我叔侄心有靈犀了吧。”
上官愛輕輕一笑,不理會他,徑直往天狩閣走,卻見迎面池賢妃款款而來。那纖細的身影在春光裡還真是婉約動人。
“這不是素安公主麼。”
“賢妃娘娘。”上官愛微微頷首,嘴角的笑意淺淺。
上官遠峻也是行了一禮,沒有說話。
“本宮聽說昨天出了大事,還以爲公主會鬱鬱寡歡,閉門不出呢。”池賢妃緩緩走來,站在上官愛的面前,依舊笑的溫柔嫺靜。她身後的梨兒端著盅什麼,應該要送去書房的。
上官愛極不喜歡池賢妃這幅樣子,撐著笑說道:“一點兒意外而已,怎的至於鬱鬱寡歡呢。”
“是麼,本宮還以爲依照公主的性子一定會退了這門婚事呢。”
“娘娘真會說笑,這門婚事是皇上賞賜的,就算是有什麼不合適的,也只能由皇上收回成命。所謂君爲臣綱,臣女只聽陛下的,不會擅自做主的。”
上官愛這話說的及其自然且義正言辭,陽光下池賢妃的嘴角不可察覺的抽了抽,隨即笑道:“公主說的是,本宮該走了,不然這燕窩粥就要涼了。”
上官愛不經意的笑道:“娘娘賢惠,經常做吃食給皇上麼。”
“皇上這幾日心情不好,不過還算喜歡吃本宮做的東西,能者多勞而已。”池賢妃笑笑,微微頷首,便迤迤兒去了。
上官遠峻這才上前,輕聲笑道:“我怎麼嗅著你跟這個池賢妃之間有一股火藥味兒呀。”
“四叔好靈的鼻子。”上官愛擡手攏了攏耳畔的碎髮,淡淡一笑,“她叫池鎮襲擊天狩閣,能沒有火藥味兒麼。”
上官遠峻微微一怔:“你查到了?”
“暫且還沒有證據而已。”說著擡眸看他,狡黠一笑,“不過很快就能有了。”既然她那麼喜歡能者多勞,那便不要怪她上官愛不客氣了。
“阿璃。”
“主子。”阿璃上前,附耳。
上官愛吩咐了兩句,然後笑道:“回吧,我還真是有些累了。”說著詢問的看向上官遠峻,“對了,四叔找我何事。”
男子看著她,淺淺一笑:“也沒什麼,就是聽說你病了,纔來看看你的。不過眼下我倒是覺得,是我天真了。”
上官愛抿了抿脣角,沒有說話,緩緩地往前走著。聽見上官遠峻繼續說道:“可是我昨晚瞧你那個樣子,又是真的傷心。三兒,這事兒究竟是如何的呢。”
“四叔。”上官愛腳步頓了頓,卻是說道,“能不能不要總叫我三兒,聽著彆扭。”
上官遠峻微微一愣:“爲何彆扭,我覺得挺好的呀。”
“我有名字。”
“我不喜歡那樣叫你。”上官遠峻似乎很在意這個事情,想了想說道:“三兒,多好聽呀,這樣我纔有做長輩的優越感,不是麼。”
“……”女子無奈一笑,“我發現四叔也喜歡在奇怪的地地方計較。”
“也?”
上官愛驚訝於他的敏銳,笑道:“隨四叔的喜歡吧。”說著便見遠處有人匆匆而來,眸子不由得微微一斂,連笑容也淡漠了。
上官遠峻見狀,擡眸看去,似乎是慕容霄的那個親隨。叫什麼來著……哦,雷長。
“小的參見素安公主。”雷長匆匆而來,一下便跪在了地上。
上官愛看著他,一言不發。
“小的去天狩閣請公主,單侍衛說公主來見駕了,所以匆匆趕來。”雷長見她不說話,便知道她還在生氣,卻也只能硬著頭皮說道,“請公主移駕去天英閣看看我們王爺。”
“你們王爺不是性命無虞麼。”上官遠峻輕輕一笑。
“王爺……王爺他不肯讓御醫診治上藥,就那樣一直坐在牀上,今晨已經暈厥過一次了。屬下擔心……擔心王爺會折騰死自己。”雷長說著,深深垂首,很是擔憂的模樣。
一陣清風輕輕拂過,聽見女子幽幽道:“我既刺得下那一劍,難不成你還指望我盼著他早日康復麼。”說著便徑直越過他道,“告訴他,有本事就死給我看。”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上官遠峻瞥了雷長了一眼,追了上去,微微挑眉笑道:“你當真不怕他真的死了麼。”
“他?”女子輕輕一笑,“四叔放心好了,他可是天底下最惜命的人。”怎麼會真的讓自己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