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上官愛坐在燭火之下,慢慢的翻著手中記錄軍資的冊子,目光在箭羽那一頁停了下來。
一旁上官瑁的肩膀已經包紮好了,卻是阿璃的手藝。那個帶著面具的男人靜靜的站在門邊,一臉“我纔不要伺候他”的表情。
而營帳中央,跪著的,便是夏侯櫻和夏侯榮。
上官愛將手裡的冊子放到一旁,嘴角的笑意淺淺:“我還真不知道,哪裡得罪了夏侯將軍?!?
“公主說笑了,今日的事情著實是個誤會?!毕暮顧训膫谝呀洶櫤昧耍瑓s仍有血跡滲出來。
“將軍說演練,可是幾百支箭羽卻不在冊,要麼就是夏侯傢俬藏兵器,不知意欲何爲。要麼就是有人故意,渾水摸魚?!鄙瞎賽鄣?,“我替將軍著想,兩其相害取其輕,就當是記錄和管理軍資的人馬虎大意,少記錄了一批?!?
夏侯榮深深垂首:“請公主恕罪?!?
“領罰就好,也不是什麼大罪。”女子淺淺一笑:“來人,拖出去杖責八十?!?
夏侯姐弟都是一怔,夏侯櫻連忙道:“上官愛,這是我夏侯家的軍營!”
“將軍。”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她,笑意淺淺,“這是皇上的軍營?!?
聞言,夏侯櫻的臉色變了變。
“拖下去吧?!鄙瞎賽鄣?,“郭介,傳令,將今天白天的參與演練的弓箭手統統拿下,每人杖責五十?!?
衆人都是一愣,夏侯櫻更是驚訝的看她:“白天的弓箭手有一千人呢。”
“我知道?!?
夏侯櫻似乎在害怕什麼,慌忙道:“法不責衆?!?
“原來夏侯將軍奉行的是這樣的準則,所以才拉著兩千人來陪著將軍胡鬧。”上官愛的指尖在那冊子上輕輕的摩挲,嘴角的笑意淺淺,“本公主也不介意,將這些呈給陛下,讓他去權衡,夏侯家亦或者是伏氏一族的過失?!?
“上官愛,你一定要這樣牽扯許多麼?!毕暮顧鸭绷恕?
“也不一定呀?!迸游⑽E眸,那雙眸子在燭火下異常明亮,“只要夏侯將軍實話實說,今日的事情就只是一個誤會?!闭f著擡手拿起那本冊子,在夏侯櫻跟前晃了晃。
上官瑁坐在那裡,看著夏侯櫻被上官愛玩弄於鼓掌之間,眼中閃過一絲不屑:蠢貨。
站在門邊的慕容衝靜靜地看著上官愛,彷彿在欣賞一幅畫,一副全天下最美,最耐人尋味的畫。
“我討厭你?!毕暮顧呀K於說道,微微咬脣。
上官愛笑的不置可否:“我看出來了。”
“我知道你今天會到,特意安排了今日演練,在演練的箭羽裡混入了正常的箭,想假借流箭誤傷?!?
“這些我也已經知道了?!鄙瞎賽鄄灰誀懸猓拔蚁胍犜?,真正的原因。”
“我討厭你還不夠麼?!?
女子輕輕的笑了,起身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視:“夏侯將軍可不是尋常閨閣女子,會因爲嫉妒,討厭這樣的緣由便意氣用事。多年的軍旅生涯也不會讓你這般不知輕重。”
夏侯櫻聽到她的話,手心不由得一緊,肩上的傷口不由得隱隱作痛:“上官愛,我只是太小看你了,以爲你不過是個只會溜鬚拍馬的奸詐小人,今日之事是我栽了?!?
上官愛站在她身後,手中的冊子輕輕的晃了晃。外面漸漸地傳來了夏侯榮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
“是爲了夏侯高。”夏侯櫻終於說道,“不要以爲沒人知道是你三番兩次的利用他,害的他失去了皇后和慶王的信任,被貶官調離了靈都?!?
聞言,不僅上官愛,連慕容衝也不禁蹙了蹙眉。
“我已經都說了,你能放了我二弟了麼。他來軍中不過一年,身子弱,八十軍棍會要了他的命的?!毕暮顧鸦厥卓粗瞎賽?。
上官愛也看著她,一言不發。外面夏侯榮的聲音很是慘痛。而燭火下,上官愛似乎在考量什麼,片刻之後纔將那本冊子扔在她的身邊,淡淡一笑:“自然要放,我一向很有信用?!闭f著看向阿緋:“放人?!?
“是?!卑⒕p匆匆出去。
“夏侯將軍也請起吧,今日之事全當是誤會。”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含笑看著慕容衝,卻是說道,“倒是我不好,陪著堂哥來相親的,卻先射傷了未來嫂嫂?!?
“我不是你未來嫂嫂?!毕暮顧颜酒鹕?,黑著臉道。
“將軍何苦跟我置氣說這樣的話,要是我堂哥聽見了,可是會傷心的?!迸诱f著,微微擡眸,便看見了挑簾進來的高大男子,淺淺一笑:“是麼,堂哥?!?
夏侯櫻聞言一愣,擡眸看去,便對上了上官巖溫潤的眸子,微微一怔:可不就是他麼,只是跟記憶中的有些不一樣了。
“你又拿我取笑。”完全一副和善兄長的模樣,看的一旁的上官瑁一陣噁心想吐。
上官巖轉而含笑看著夏侯櫻:“夏侯將軍,好久不見。”
夏侯櫻回過神,輕哼一聲,撇開了臉,不願說話。
上官巖見狀也不生氣,依舊和煦的笑著,擡手撓頭的模樣,亦如當初的羞澀:“將軍不必有什麼負擔,這門婚事幾年前就已經不作數了,如今巖喪妻之身,更加配不上將軍,巖自當有自知之明?!?
“你知道就好。”女子沒好氣道。
上官巖的眸子不可察覺的深了深,上官愛他們靜靜地待在一旁,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家父明日一早抵達軍營,我一定會找機會跟家父言明,不會再叨擾將軍的?!鄙瞎賻r頗有風度道。
“但願如此?!毕暮顧呀袢粘粤舜筇?,此刻心煩意亂,“公主,如果你沒有別的什麼吩咐的話,我便先行告退,準備明日點兵的事宜了。”
“好,有勞夏侯將軍了?!鄙瞎賽蹨\淺一笑,看著她匆匆離開,卻也沒忘了那本冊子。
夏侯櫻一走,偌大的營帳裡便只剩下他們“自家人”了。
“如此情形,他日父親問起來,還請堂妹幫忙作證兩句?!鄙瞎賻r看著上官愛說道。
女子嘴角的笑意淺淺:“那是自然,不過我倒是覺得,這個夏侯櫻也算是美女,反正我們還要停留五六日,堂哥不如先接觸接觸,說不定是個可心的人呢?!?
“還真是多謝堂妹的好意了。”上官巖說著便轉身要走,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腳步一頓:“夏侯櫻今日這一出是爲了什麼?!?
“夏侯高?!?
“那個都察院的御史?”
“堂哥好記性?!鄙瞎賽圩旖堑男σ鉁\淺,“堂哥想到了什麼?!?
上官巖看著她,只是道:“他們兄妹情深吧?!?
“也是呢。”上官愛淺淺一笑,“明日點兵,堂哥也早點休息吧。”
“你也是?!鄙瞎賻r輕輕點頭,轉身大步而去。
營帳裡一片寂靜。
“阿璃,出去守著?!鄙瞎賽壅f了一句,轉身倒了一杯茶,手心卻一抖,杯子從手中滑落。
慕容衝見狀,一個健步上前,接住了那杯子。擡眸看她,一絲擔憂,一絲責怪。
“你怎麼了。”上官瑁問道。
女子搖搖頭:“之前受傷沒有全好,下午那一箭扯到了?!?
“受傷?”上官瑁恍然大悟,“對了,你之前被慕容亮刺殺的,我聽說……他畏罪自殺了?!?
上官愛點點頭。
“那琪兒……”上官瑁不由得問道。
上官愛看見慕容沖默默地重新給她倒茶,抿了抿脣:“二哥過些日子回去,可以回家看看她。”若是可以,我也想親自回頭去看看她現在的模樣。
上官瑁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看來看慕容衝:“這位半先生我看著眼熟,是否可以摘下面具一看?!?
慕容沖淡淡道:“我傷了臉,不便相見。”
“是不便相見,還是不能相見?!鄙瞎勹u久嫉?,“我聽說雁王殿下已經回雁地去了,要是被人發現他在我軍中,豈不是叫我們武平侯府受難麼。”
“二哥。”上官愛暗淡道,“他不是雁王。”說著接過慕容衝手中杯子,一瞬間四目相對。聽見女子或無奈或輕嘆的聲音說道:“只是有些像而已?!?
這下,上官瑁更加吃驚了:“你……你這是什麼意思,這要是讓慶往知道了……”
“他只是我得軍醫而已?!鄙瞎賽勖蛄艘豢诓瑁溃岸缍鄳]了?!?
上官瑁聞言,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慕容衝,終究皺著眉頭,不說話了。
“二哥這幾日在軍營裡可有見到什麼可疑的人?!鄙瞎賽鄯畔卤雍鋈粏柕?。
上官瑁微微一愣:“什麼可疑的人?”
“二哥知道夏侯高被貶的事情跟我有關麼?!?
上官瑁搖搖頭:“剛纔就想說了,那個夏侯櫻哪裡聽來的話胡說八道。”
上官愛聞言,輕輕一笑:“看來有人躲在了這軍營之中,不知道目的爲何呢?!?
“誰?!鄙瞎勹R徽m然他不知道她爲什麼這麼說,但是下意識的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上官愛和慕容衝相視一眼,在這個時候鬼鬼祟祟來秦州方向的,除了伏凌還有誰。
“會知道的,是狐貍總會露出尾巴的?!?
夜色沉沉,將一切都籠罩在了無盡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