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中,慕容衝俯身緊緊地抱著上官愛止不住輕顫的身子,他還是做不到,做不到看見她難過,受傷,哪怕一點(diǎn)點(diǎn),哪怕他再生氣。
“對不起……”上官愛被他擁在懷中,明明還在顫抖,卻攥緊了手心,給他道歉,“真的對不起……”
慕容衝心尖一顫:“是我不好,是我亂髮脾氣。”說著埋首在她頸窩,悶聲道,“我只是太害怕了,害怕……”
“我知道……”女子漸漸止住了顫抖,“我沒想到京兆尹來晚了一些,也沒想到他們會在這雨天裡用火油。”
“以後不會了。”上官愛輕聲保證,“我不想讓你牽扯進(jìn)來,沒想過有什麼瞞著你……不過以後不會了。”
慕容衝看著她,滿臉的雨水有些狼狽,聽見她說:“因爲(wèi),你會生氣。”
他從未見過她如此乖巧的樣子,心中的恐懼和氣憤在那一刻竟然煙消雲(yún)散了。不禁低聲輕笑:“看來我要多生氣,這樣你纔會聽話。”
“……同一招在我這兒是不好使的。”
“是麼。”慕容衝抱著她無奈一嘆,“我原本想悄悄地跟著你混進(jìn)軍營的,反正慕容淵已經(jīng)下旨叫我不日回雁州去了。”
“回去?”
“他說雁地不能長久的無主,我真想問他何時把我真的當(dāng)做那裡的主人,又何時開始不再把我當(dāng)做那裡的主人。”慕容衝說著微微鬆開她,“我都安排妥當(dāng)了,舒玉傾會冒充我回去,我這般的美貌給他用幾個月真是便宜他了。”
上官愛無奈一笑,想要起身才發(fā)現(xiàn)手臂有些痛,不禁蹙了蹙眉,垂眸看去。
慕容衝見狀,也才發(fā)現(xiàn),她受傷了。
“應(yīng)該是剛纔我想衝出去的時候,被箭羽劃傷的。”上官愛擡手捂住了傷口。
慕容衝的眸子又沉了下來,撕了衣角想要給她包紮。上官愛卻制止了他的動作,“眼下你先去軍營等我,我處理好這邊再與你回合,我們從長計議。”他從來都甚是愛惜自己的衣服,竟然就這樣撕了給她。
心中不由得一暖。
“可是……”
上官愛溫柔一笑,在他脣角印上一吻:“他們既然沒能殺的了我,之後的一切便都是我做主了。”
慕容衝聞言,深深的看著她,伸手留戀的撫過她的臉頰:“我知道了,你要小心。”
“嗯。”
雨中傳來呼喊的聲音,有人漸漸的往這邊找來了,慕容衝站起身,擡眸望去。那一刻,上官愛仰視著他的容顏,竟有一瞬間覺得他眉宇間有不可言說的霸氣。
阿緋率先找來了,看見慕容衝的時候微微一怔:“王爺。”
“照顧好你家主子。”慕容衝說著,匆匆看了一眼上官愛,然後銷匿了蹤跡。
阿緋俯身扶起上官愛,看見她捂著傷口,衣服也因爲(wèi)衝出火海燒焦了一些,又跌坐在泥水裡,狼狽極了。
“阿緋無能。”
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一斂:“人呢。”
“抓住了,活的。”
女子輕輕一笑:“慕容霄呢。”
“已經(jīng)來了。”阿緋一手扶著上官愛,女子全身都溼透了,此刻定了心便有些瑟瑟發(fā)抖。
下一刻,上官愛便聽見來匆匆而來的腳步聲,有些慌亂。再擡眸,隔著大雨,她的臉上只有狼狽和驚嚇。
“愛兒。”慕容霄看見她的一剎那,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是落定了。疾步走來,上官愛便雙腿一軟倒在了他懷中,“你沒事吧,嚇到了還是受傷了?”剛纔他看見她的馬車已經(jīng)燒燬,嚇得魂飛魄散,還以爲(wèi)……
上官愛虛弱的搖了搖頭,卻是冷聲問道:“是誰要?dú)⑽摇!?
慕容霄身子一怔,剛纔他來的著急,匆匆的看了一眼那個蒙面的黑衣人,一眼便看出了是慕容亮。
上官愛見他不說話,擡頭難過的看著他,那雙清澈的眸子此刻染上的霧氣叫人心疼:“我就那麼該死麼?”輕輕一句,和著雨聲,驚了他的心。
慕容霄驀然緊緊地抱著她,沉聲道:“沒有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這樣傷你,誰也不行。”
上官愛定定的看著他,終究什麼都沒有說,緩緩的垂下了眸子。
“你受傷了。”男子一把抱起她,往車隊(duì)那邊走去,一張臉沉著,緊繃著下巴,一言不發(fā)。
上官愛無力的靠在他的胸前,胳膊上的傷口隱隱作痛,初夏的雨水浸透了身體,一陣一陣的涼。
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了跪了一地的黑衣人。她的那輛馬車上的火已經(jīng)被熄滅了,但是外架子已經(jīng)燒的面目全非了。
慕容霄一步步踏來,地上的泥水和著血水,斷了的箭羽插的到處都是,一片狼藉。
那些黑衣人死的死傷的傷,被活著拿下的只有半數(shù),而此刻,跪在最前面捂著胸口的,便是慕容亮。他臉上的面巾還在,一雙英武的眸子深深的向著上官愛看來,恨不得將她看出一個窟窿來。
上官愛微微垂著眸子,心中冷笑:還真是下了血本了。
“王爺,公主。”京兆尹今兒是親自來了,難爲(wèi)他是親自來了,還來晚了,差點(diǎn)還害的上官愛被活烤了。
京兆尹自東大街慕容玉被刺殺一事之後,一度偏向慕容玉。直到除夕夜皇帝忽然賜婚,他也沒有跟大多數(shù)人一樣調(diào)轉(zhuǎn)風(fēng)向偏向慕容霄,倒是一直和武平侯府有些來往。這次上官愛提前得知了刺殺的消息,已經(jīng)告知了京兆尹,對方也很是配合的掐準(zhǔn)了上官愛他們出城的時辰,直到真的打的不可開交才趕來。
所謂證據(jù)確鑿,居心昭然若揭,就是這麼狀況。
只是此刻看見上官愛如此狼狽,京兆尹也不免戰(zhàn)戰(zhàn)兢兢:“是下官來晚了,叫公主受驚了。”
上官愛已經(jīng)沒什麼力氣說話了,一雙眸子微微垂著,虛弱的看著跪在不遠(yuǎn)處的慕容亮,吐出一個字:“誰。”
聞言,京兆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慕容霄,見他不說話,便一招手。下一刻便有衙役上前一把扯下了慕容亮臉上的面巾。
上官愛似乎一驚,然後就咳嗽了起來,越來越厲害。慕容霄心疼的看著她,一雙深邃的眸子深不見底,低聲道:“我先帶你回去。”
上官愛的手心緊緊地攥著他的衣襟,一言不發(fā),臉頰因爲(wèi)咳嗽有些泛紅,卻襯得她此刻更加蒼白了。
“三哥,你今日不殺了她,他日必成大患!”慕容亮捂著胸前的傷口喊道。
“四弟,她是我的妻子。”慕容霄沒有看他,沉聲說道。
“哈哈哈……三哥,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她的心中何曾有過你。”慕容亮說著狠狠地看著上官愛,“你這個女人蛇蠍心腸,我慕容亮發(fā)誓,只要我活著,一定會殺了你!”
雨下的很大,上官愛抓著慕容霄的衣襟驀然一緊,把臉埋在她的胸前,一言不發(fā)。
慕容霄看著她,終於冷聲道:“本王先帶公主回去,你找人給秦王殿下包紮一下。”說著擡眸看著跪在雨中的慕容亮,“然後,進(jìn)宮面聖吧。”
“三哥!”慕容亮心中巨震,看著慕容霄抱著上官愛越走越遠(yuǎn),忍不住踉蹌的站起身,淒厲的吼道:“三哥!”
慕容霄卻抱著上官愛翻身上馬,然後一拉繮繩,頭也不回的人走了。
上官愛靠在慕容霄的懷中昏昏沉沉的,但是她心中清楚,這個人的心一旦冷下來,便是無可挽回了。
慕容亮,你一定要等我。等我送你最後一程。
慶王府。
上官愛胳膊上的傷口並不深,但是挺長,乍一看,觸目驚醒。此刻慕容霄親自給她包紮好了,看著女子穿著自己的寢衣,長髮還是溼的披在腦後,心情複雜。
“我應(yīng)該送你出城的。”
“他要做,即便躲的了一時……也躲不過一世。”女子無力道,搖了搖頭,“你在與不在都是一樣。”
“愛兒。”
“我不難爲(wèi)你。”上官愛微微的垂著眸子,有氣無力的靠在牀上,“皇上若是念在父子之情從輕處理,我也不會深究。”
“愛兒。”慕容霄擡手拂過她額前的發(fā),低沉的聲音略顯沙啞,“我之前跟你說的話都是真的。”
上官愛沒有閃躲,依舊垂著眸子,一言不發(fā)。
“我選擇的是你,不管在你的對面站的是伏悅還是四弟。”
窗外雨聲淅淅瀝瀝的,陰沉的天氣,屋子裡要點(diǎn)著燈才能看清。
女子的睫毛輕輕一顫,終於說道:“我們的世界,不是你說選擇了我,就能相安無事的。”輕輕的咳嗽,“你還……不明白嗎。”
“我慕容霄要做的事情,沒有誰能阻止。”男子輕輕的握著她的肩膀,堅定道。
上官愛終於微微擡眸看他,脣畔有一抹淡淡的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了什麼,然後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她只覺得腦袋很沉,身上很燙。或許慕容衝罵得對,她再怎麼聰明都只是一個人,不是神。生老病死,她上官愛一點(diǎn)兒辦法都沒有。
衝兒,這一次,或許又要讓你多等些日子了。
“愛兒……愛兒!”慕容霄驚惶的喊道,“雷長,快去請御醫(yī)!”
那個時候,慕容霄沒有聽到的是她說——我們,不死不休。
城郊的雨幕裡,一路往軍營去的慕容衝,忽然心中一頓,轉(zhuǎn)身回眸,看了一眼靈都的方向。一雙星眸沉了沉,呢喃的喚道:“愛兒……”
淹沒在了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