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子時已過。
上官愛擡頭看著原本月朗星稀的夜空不知何時被陰雲(yún)遮蔽了,這樣的新年伊始,真是叫她意想不到呢。
見她一路走來都是如此恍恍惚惚,一行人都頗爲擔憂。
“三姐,你難受的話,就哭出來吧?!鄙瞎倭談竦?,“咱們已經(jīng)出了宮門了,皇上管不著了。”
管不著?上官愛嘴角的笑意冷冽的嚇人,她此時此刻終於知道伏皇后那句話的意思了。
你挑錯了對手。
是啊,她上官愛何其愚蠢,竟然自始至終都弄錯了對手!她以爲她的對手是慕容霄和伏皇后,原來……原來!
慕容淵,你既然已經(jīng)選定了太子的人選,又何苦叫他們這樣爭鬥,你既然已經(jīng)決定將我許配給慕容霄,又爲何要騙他……
騙?一瞬間有什麼從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她忽然擡首看去急切的尋找著什麼,正好阿璃牽了馬過來,想請他們上車。
“阿璃,馬給我!”上官愛跑過去,翻身上馬,然後便不管不顧的揚鞭而去。
阿璃見狀,慌忙喊道:“哥哥!快追主子?!?
阿緋見狀,趕緊策馬追去,一張俊臉森寒無比。
不遠處,匆匆找過來的慕容玉和燕允玨見狀,皆是大驚。慕容玉受傷的手心一緊:“她要做什麼!”卻已然感覺不到疼痛。
燕允玨已經(jīng)搶了馬,翻身而上:“先追再說!”
於是,衆(zhòng)人洋洋灑灑離開的隊伍中,上官愛一襲雪色的披風在風中馳騁,身後遠遠地跟著三人……不,應(yīng)該是四人。
燕凝霜見追的不該追的,都追去了,不由的一嘆:“真是作孽?!焙龆肫鹆四饺菪n,心中不免一痛,喃喃道:“你要是知道她已許配他人了,一定會很傷心吧?!?
除夕的月色在陰雲(yún)中漸漸隱匿了光華,夜,變得漆黑無比。
“駕!”上官愛此刻迎著夜風一路往城門跑去,她此刻什麼也管不了了,她要去找慕容衝,她要告訴他,一切的一切都是她錯了,慕容淵纔是他們要對付的人。
她要去找他,在慕容淵下手除掉他之前!
女子想放到這裡,握著繮繩的手心一緊:陷阱!什麼水寇爲患都是藉口,是把他調(diào)走的藉口!
寒風灌進了她的領(lǐng)口,袖口,吹得她單薄的身體在馬上瑟瑟發(fā)抖,可是她卻像沒知覺一樣,拼命的揚著鞭子,好讓馬兒拼命的奔跑。身後呼喊她的呻吟,她充耳不聞。
燕允玨和慕容玉並駕而驅(qū),看著前面搖搖欲墜的身影,只覺得心驚膽戰(zhàn):“她要去城門做什麼?!?
慕容玉喝著風,搖搖頭:“先攔住她,這樣很危險?!?
兩人加快了策馬的速度。
忽然,黑夜中一聲嘶鳴。上官愛的馬在城門前的不遠處受了驚嚇一般,忽然收住了馬蹄。她怎麼也抓不住繮繩,直直的便從馬上摔了下來。
“愛兒!”慕容玉驚呼出聲,身邊的燕允玨已經(jīng)踏著馬背飛身而去,眼看就來不及了,卻見一個身影在千鈞一髮之際接住了上官愛。
夜色下,阿緋看著上官愛受驚的模樣,忍不住伸手拂開了她散在額前的發(fā),眸子一緊,沉默不語。
上官愛此刻落了馬才覺得噩夢如洪水一般向自己襲來,猝不及防。她繃著一晚上的防線在一瞬間便徹底奔潰了!
“爲什麼……”
女子的手緊緊地抓著阿緋的手臂,在他懷中瑟瑟發(fā)抖。阿緋垂眸看著她,只覺得心痛難當:“主子,阿緋可以帶你走?!睙o論哪裡,帶你到一個能自由活著的地方,一個讓你不再傷心的地方。
燕允玨和慕容玉雙雙趕來,也是一身狼狽??粗榭s在阿緋懷中的人,慌亂無措。
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她,彷彿一下就被擊潰了,柔弱的彷彿寒風簌簌的落葉,叫人憐惜,叫人心疼。
“小愛?!毖嘣诗k許久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你想要去哪裡。”真的是逃麼?
上官愛的身影似乎瑟縮了一下,良久才悶聲吐出一個字:“雁?!?
“你要去找慕容衝?”慕容玉一愣,心中又急又怒,“事到如今他不知在哪裡逍遙快活,今日要不是他未出席,你又何至於此?!?
上官愛搖了搖頭,把臉埋在阿緋的胸口,悶聲道:“我懷疑,皇上要殺他?!?
“什麼!”燕允玨驚道。
“我要去救他?!迸硬挥傻糜烛榭s了一下,喃喃道,“我要去救他……”
阿緋抱著她的手臂一緊:“我?guī)闳?。?
聞言,燕允玨和慕容玉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胡鬧?!毖嘣诗k下意識的擋在了城門口的方向,“今夜除夕,全城戒嚴,眼下你們要是闖門出去,會驚動皇上的。”
阿緋卻已經(jīng)自顧自的扶著上官愛起身了,冷冷道:“沒有人能阻擋她?!?
是的,只要是她想要做的事情,他都會去爲她做。只要是她想要走的路,不管是刀山還是火海,他都會一路保護她前進。
她,是他上官緋的一切!
一時間,兩兩相對,相持不下。
“好,我派人去雁州,連夜去?!毖嘣诗k看著她如此脆弱又固執(zhí)的模樣,終於妥協(xié),“無論如何都會找到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上官愛的心驟然一顫,她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在害怕,真的害怕,害怕那個臨行前跟她說著“等我”的人,再也回不來了。
害怕再也看不到他的眉眼,嗅不到他的香味,聽不到他的聲音,喚她——愛兒。
攥著阿緋衣襟的手一緊,她用盡所有力氣才能阻止眼淚落下,她以爲此生自己再也不會這樣害怕了。
“可是你不能去。”燕允玨的語氣更加溫柔起來,似乎怕驚了她,“眼下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如今你是公主了,是上官氏一族以後的當家。一人是小,全族是大,你明白的,對不對?”
“允玨,難道我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嫁給慕容霄?!蹦饺萦窠K於忍不住說道,“你可知道,你可知道她爲什麼那麼恨他,你知道這對她來說是……”
“慕容玉!”上官愛驟然打斷他的話,赫然擡首,悽然的眸子裡有一絲決絕,“不要再說了?!?
慕容玉看著她,只覺得心驚,終究垂眸不語。一旁的燕允玨略顯茫然。
“我不去了?!鄙瞎賽劢K究說道,擡眸看著阿緋。
對方會意,沉聲道:“我去,我一定幫主子把人帶回來。”
“嗯?!鄙瞎賽埸c了點頭,然後終於鬆開了他,可是卻雙腿一軟差點摔倒。
燕允玨和慕容玉幾乎是同時伸出手去,可是燕允玨卻生生的收住了動作,眼睜睜的看著她落在了慕容玉的手中。
心中,空落落的。
“二哥?!鄙瞎賽蹟E眸看他,“我想借一樣?xùn)|西給阿緋。”
男子微微一愣,慕容玉也是疑惑:“什麼?”
上官愛卻已經(jīng)伸出了手,而燕允玨也已經(jīng)瞭然,擡手從袖中取了一管拇指大的玉笛,放在了她的掌心。
“多謝?!鄙瞎賽劬o了緊手心,然後拿給了阿緋,鄭重道:“小心?!?
男子深深的看她,終於只是說:“主子保重?!比会岜泐^也不回的隱匿進了夜色中。
寒風乍起,吹得上官愛一陣瑟縮。卻依舊倚著慕容玉的肩膀,久久的看著出城的方向。
“回去吧,會著涼的。”慕容玉垂眸看她,柔聲道。
上官愛久久回神,點了點頭,卻在轉(zhuǎn)身間感覺有什麼落在了她的鼻尖,悄然融化了。
微微擡頭,聽見燕允玨說道:“下雪了?!?
上官愛心中一動,下一刻,便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慕容霄,一襲玄袍,迎風而立。那身姿,恍然如當年別無二致。
呵呵……真是諷刺,真是太諷刺了!
“你來做什麼?!蹦饺萦穹鲋瞎賽郏荒樀木?。
慕容霄緩緩走來,一雙深邃的眸子隔著稀疏的雪花深深的看著上官愛,聽見他略顯沙啞的聲音說道:“自然是來看我的未婚妻。”
“你……”
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亦看著他,卻是冷冷道:“有何貴幹?!?
“我想知道理由?!蹦饺菹鐾T诹巳街猓澳氵@樣不願意嫁給我的理由?!?
聞言,慕容玉握著上官愛的手一緊。卻聽見女子的聲音冰涼如水:“你不配知道?!?
氣氛,一時間沉默的可怕,他們就這樣四目相對,誰也不願退縮,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只有雪花在悄然落下。
“沒關(guān)係?!蹦饺菹龊鋈徽f道,“你已經(jīng)是我的了,恨我也沒關(guān)係?!?
嗡……一瞬間,上官愛只覺得萬箭穿心一般,胸口刺痛的她幾乎不能呼吸。她看著她,然後鬆開了慕容玉,踉蹌著嚮慕容霄走去。
“愛兒……”慕容玉不知道她要做什麼,滿眼擔憂。而一旁的燕允玨一雙清冷的眸子看著慕容霄,不知所想。
“曾經(jīng)是?!迸诱驹谒媲埃阱氤叩牡胤剑剜痪洌瑓s細不可聞。一雙清澈的眸子看著他,眼中翻涌的前塵往事她再也無力阻攔,任由他們排山帶海而來將她泯滅。
腳下一軟,她伸手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臂。
慕容霄心中一緊,不明白這種濃烈的叫人窒息的悲傷是從何而來。他定定的看著她,想要一個答案。
卻見她那雙一直含笑的眸子,此刻卻有一滴清淚劃過,聽見她仿若從夢中傳來的囈語:“看見沒有,又下雪了……”
然後便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晃便倒了下去,意識的最後,她看見滿天的雪花簌簌的落下,猶如當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