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卻是嘆一聲，“總是沒有片刻的閒暇，每日睜眼閉眼都要想爭相鬥，累得很。”

夢貴妾捧起手中的茶盞，徐徐呷了一口，方纔擱下，說道：“可不是呢，人在內(nèi)院之中，身不由己，只是你不要只覺得你累，王爺，也累。”

傾城寂然不語，因爲(wèi)她深知道夢貴妾說的話卻是有道理的，“只是他的累可不都是他自己招來的？若他身邊只得一個女人，或者女人更少，何須這樣的累？”

等她用過午膳從夢貴妾的空庭書院出來，又閒閒地沿著小路走了好一會兒，如今正是暖意融融的時候，瞧著一路上的鮮花綻放連綿不斷，心頭也覺得有些許的歡喜意思，林主子那邊是愛哭愛笑愛鬧，都跟她不相干了。

頓時，她忽然想起夢貴妾說的話來——“難不成你也要王爺學(xué)著漢文帝，爲(wèi)了竇氏廢了六宮，獨(dú)愛你一個人嗎？”

這樣想著，傾城忽然笑笑，“我倒是想，只是不能夠。”

九福姑姑瞧見她自言自語，便上來問她緣故，她只是微笑，不肯回答。

這一日過得傾城倒是極爲(wèi)悠閒，想必是林主子那兒不得安閒，所以我她是可以清淨(jìng)一會兒了。

回到風(fēng)華居之後，傾城閒來無事，只叫九福姑姑將棋子擺出來，想跟她對弈一局，只是九福姑姑棋力不夠，所以只是草草對峙了一會兒便仍然敗下陣來。

傾城正在取笑她，忽然瞧見了一個丫鬟進(jìn)來了，低聲稟告道：“回稟主子，現(xiàn)在主子肚子疼，王爺已經(jīng)過去了。”

傾城聽聞這話，揮揮手，待那丫鬟下去了，這才冷笑一聲，“林主子的孩子自然是要緊的，看樣子她倒也是不簡單啊！”

說完這話，她便帶著九福姑姑來到了辛者庫。

辛者庫與慎刑司一樣，都是處罰宮裡犯了錯的丫鬟們的地方，昔日王爺在王府中設(shè)置了辛者庫，主要是讓犯了錯的丫鬟們在此做苦役，贖清罪過。

辛者庫的人主要是漿洗衣物，做這些個的粗活兒，不過這樣也比在慎刑司的人要強(qiáng)太多了，起碼不用日日對著廁桶那樣的腌臢。

辛者庫這樣冷僻的腌臢地方，王府中人無事是不會來這裡閒逛的，是以傾城披了件松鼠灰的斗篷，悄悄來到了辛者庫的外面，在巷子口的拐角處等著。

九福姑姑自去了一趟，過會兒仍然回來，只是多帶了一個人——大貴。

自從上次大貴從風(fēng)華居調(diào)出去之後，他便一直刻意與傾城、風(fēng)華居保持著距離，雖然嘴巴上動不動得說傾城的壞話，可是倒也是讓寧王府中所有人知道傾城跟他不對付。

因爲(wèi)他以前得罪了不少人，所以管了一段時間的倒夜香的活兒，託人使了點(diǎn)兒錢財，也給調(diào)換了一個職位，不過仍然不大好，只是在辛者庫這樣冷僻的地方當(dāng)總管。

這地方雖然也勉強(qiáng)算是個總管，可是誰都知道，這個總管還不如其他熱門地方的一個小太監(jiān)，所以也就只有把他調(diào)過來糊弄著，大貴雖然天天罵罵咧咧的，但是大家也懶得理他。

若是有人知道這一切都不過是他的障眼法，只是用來掩蓋他還是傾城的得力手下的事實(shí)，不知道那些人心裡又該如何做想了。

大貴一見傾城，立刻單膝跪地，行了個大禮，“奴才大貴給段主子請安了，主子一向可好？奴才可是好生惦記著！”

傾城環(huán)顧了四周一圈，輕聲道：“此處不便行禮，你快些起來，若是被人瞧見了，又該說什麼了。”

大貴這才輕輕站起身來，低聲道：“主子，您今兒親自來這裡，可是有什麼事情？”

九福姑姑卻趕緊從衣袖裡掏出一個小袋子遞給他，說道：“這是五百兩銀子，你先收好了，以後方便各處走動打點(diǎn)使，都兌了銀子了，比銀票省事些。”

大貴頓了頓，卻是不肯不收，只是推脫道：“主子上次賞奴才的幾百兩還沒用完，怎麼又給奴才了，奴才不要。”

傾城見狀，卻是輕聲道：“不單單是叫你打點(diǎn)人的，你自己在這裡苦熬著，我心裡也過意不去。你多攢些錢，給你老子娘們花比什麼不強(qiáng)，你在王府裡頭雖然用不著錢，他們在外面可是時時處處都要用錢的，如今你不在我的跟前當(dāng)差，奉承你的也少了，這錢你自然要拿著的。”

她這樣說著，大貴的眼裡分明閃過一絲淚光，纔要跪下早被九福姑姑扶住，笑著呵斥道：“少些淌貓尿吧！主子今兒是有正經(jīng)的事兒要跟你說，快些聽著！”

大貴是個利索的人，也不廢話，單刀直入，“主子是想讓奴才辦什麼事兒？”

傾城見他如此聰明，也不兜圈子，直接問道：“你這兒新來了一個叫瑞珠的嗎？”

“是，是有一個叫瑞珠的，是從林主子那裡來的，奴才因記著林主子與主子不對付，所以特別留心看著這個瑞珠。”

“恩，你做的很好。”傾城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那瑞珠進(jìn)來之後有什麼動靜不？”

大貴蹙眉，說道：“嗨，還能有啥？哭鬧，不肯幹活兒，整天嘴巴里罵罵咧咧的，還真當(dāng)自己是主子了似的呢。”

傾城冷笑一下，淡淡說道：“她打小就服侍林主子，自然比別人高傲些，以爲(wèi)自己肯定能逃出生天去，自然心氣比別人要略微高些。”

“主子，您問起這個瑞珠，是不是想把她——”大貴說著，頓了頓，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姿勢。

傾城倒是被他逗笑了，說道：“你成日跟著九福姑姑姑姑的，別的沒學(xué)到，怎麼就知道打打殺殺的，寧王府裡能打打殺殺的時候畢竟是少數(shù)，再說了，一個死了的人對我又有何用？”

大貴聽聞這話，便低了頭，一臉的羞赧，“奴才腦子太笨，還請主子指教。”

“她不是心氣高嗎？你就給她磨一磨心氣兒，有些瑣碎的活兒，你就全都派給她，你也是寧王府中的老人了，怎麼樣才能調(diào)理好一個人，想必比我知道的多了，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還是終須留她一條性命的，我現(xiàn)在還是懷孕期間，也見不得太多的血腥，懂了嗎？”傾城淡淡說來，心境平和，不見絲毫的波瀾。

“奴才懂了，話說細(xì)碎的折磨人的功夫，奴才還是有幾招的。”大貴笑了笑，試探地問道：“主子的意思是留著這丫頭的一條賤命，以後還有用？”

傾城深吸了一口氣，仰頭看了看湛藍(lán)湛藍(lán)的天空，風(fēng)輕雲(yún)淡道：“這才怕是王爺是決意要好好的給林主子點(diǎn)兒教訓(xùn)瞧瞧的，所以就算她再怎麼鬧，王爺也且得抻著她一段時間吶，就這一段時間，已經(jīng)夠了，大約也就是去避暑山莊之前，你就替我好好調(diào)教調(diào)教這個丫頭，讓她知道，這個我能靠得住不是林主子，而是另有其人，只要她轉(zhuǎn)過彎兒來了，懂得做人了，我也並不想太難爲(wèi)她了。”

大貴喜笑顏開，連連打著包票，“那奴才懂了，奴才懂了！主子您就放心吧，過段時間這丫頭保證乖乖得聽主子您的吩咐。”

“不過這也說不定，萬一這丫頭是個有志氣的——”傾城頓住了話不肯說下去了。

大貴果然是一點(diǎn)就透，聰明得很，“主子放心，只要對主子不利的人或者事情，絕不會在這個世界上多活一天的！”

傾城輕輕點(diǎn)點(diǎn)頭，雙手合十，遙遙朝向東方禮拜，誠心道：“阿彌陀佛，佛祖慈悲爲(wèi)懷，我靜心禮佛，其他諸事是一概不理的。”

大貴機(jī)靈地接住了她的話，笑著說道：“奴才曉得，一切罪業(yè)全都是大貴自己擔(dān)著，與人無尤。”

傾城輕輕點(diǎn)點(diǎn)頭，甚是欣慰，“你如今也越發(fā)的歷練了，做事都越發(fā)的上心了。”

大貴不好意思得撓撓頭，笑了笑，“跟著主子，總是凡事要多上心一些，不然又要被某些人數(shù)落了。”

他一邊說一邊瞧向了九福姑姑，九福姑姑只當(dāng)看不見，別過眼不去看他。

傾城瞧著大貴的樣子，心裡倒是明白了幾分——大貴對她這樣的忠誠，除了她曾經(jīng)慧眼識英雄，大力提拔了大貴之外，恐怕大貴對九福姑姑的情意也是很深。

但是九福姑姑的事情她都是知道的，只怕九福姑姑心底早已對感情這種東西敬謝不敏了吧！

所以她知道，即便大貴再怎麼樣的小心守候，九福姑姑此生怕都是跟大貴無緣了。

這樣想著，傾城嘆息一聲，並不說什麼，卻見九福姑姑從衣袖裡再掏出一樣?xùn)|西遞給了大貴。

大貴忙接著，問道：“姑姑，這是什麼？”

“這是百日斷腸草，我只怕那個瑞珠是表面上敷衍你，到時候再倒打一耙，反而連累你，你就將這個給她下到飲食中，讓她吃了，告訴她這是百日斷腸草，如果她敢背叛你，她得不到解藥就會在百日後腸穿肚爛而死，她吃了這樣的草，也不由得不害怕，而且這個草藥不是當(dāng)時就腸穿肚爛，白日之內(nèi)她渾身的痛苦只會一日比一日更重，到了最後簡直生不如死。所以她必然會乖乖得聽你的話的。”九福姑姑嘴巴里說著這樣恐怖的事情，眼神卻是柔和的，好像她這毒草不是她親手配置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