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歡迎來到壽雲(yún)山

暖陽籠罩大地。

海港區(qū)，朝陽中學(xué)南側(cè)的一棟居民樓中。

司禾穿著單薄的睡衣，踩著一雙精巧的卡通棉拖，敲開了趙慶的房門。

她秀眉緊蹙，撇嘴道:“咱們能不能不上學(xué)了?”

趙慶:……

這已然是幻境中的第七天。

他也沒有真的帶司禾去讀小學(xué)，而是直接從高中開始……過往的知識很容易理解。

“你不是想要清楚的瞭解這個世界嗎?”

趙慶凝望眼前氣鼓鼓的少女，沉吟道:“學(xué)習(xí)，是認(rèn)識世界最有效的方式。”

讓你不跟我住一個房間！

背課文去吧！

小司禾！

司禾沉默了一瞬，嬌柔的身軀微微側(cè)傾，自趙慶眼前鑽入他的房間，打開了電腦。

一雙白皙的小手輕輕攏在鍵盤上。

少女低聲道:“爲(wèi)何你的記憶中，只有上學(xué)和打遊戲?”

神魂幻境是依靠兩人的記憶演化，趙慶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事情……也無法完全呈現(xiàn)。

他不由苦笑:“我是村裡出來的孩子。”

“除了上學(xué)打遊戲……彈玻璃球，上樹，扎青蛙，拍畫片，你想體驗(yàn)嗎?”

司禾輕輕扭動轉(zhuǎn)椅，仰起俏臉輕聲道:“能不能去埃及看看，或是泰山……東海嶗山也行。”

趙慶微微搖頭。

“我沒有去過泰山，更別說國外了。”

他猶豫一瞬，繼續(xù)說道。

“坐高鐵都是刷的學(xué)生證打折票，飛機(jī)也僅僅是跟團(tuán)乘過一次……你想了解的東西，其實(shí)歷史書上都有。”

司禾無奈搖頭。

輕輕拍打鍵盤，而後隨手拿過一側(cè)的辣條:“去冰箱幫我拿聽可樂！”

……

趙慶安坐在牀上紋絲不動。

少女趴在電腦桌上，還未打開零食的包裝，但僅僅是看了一眼，便已經(jīng)口齒生津。

她另一隻手持握鼠標(biāo)，打開了一款二次元遊戲，準(zhǔn)備抽卡。

輕盈的話語迴盪在房間之中。

“快去！”

“然後過來陪我抽卡！”

“……”

司禾輕輕回眸，梳理耳畔白髮。

“等下吻你一分鐘。”

趙慶默默點(diǎn)頭，走向了客廳的冰箱。

他疑惑道:“爲(wèi)什麼時間越來越少了?”

少女輕輕撇嘴。

“不少了！”

“林老師大課間找我談話了……”

趙慶:……

“因爲(wèi)頭髮?”

司禾微微搖頭，明眸之中露出鄙夷之色:“因爲(wèi)和同學(xué)同居。”

“還不是你的記憶作祟?腦子裡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

綿延無盡的山脈之中。

趙慶躺在一處陡峭的懸崖盡處，仰望藍(lán)天白雲(yún)。

身邊有些粗糙的陶壇滾落，淌出渾濁的酒液。

一道雪白倩影站在一側(cè)，輕聲道。

“那一處隱約可見的山脈，便是甘山了，其中有一處深潭，名喚甘淵。”

“另一側(cè)是波谷山，山上有位神靈，名叫犁屍，庇護(hù)靖人。”

司禾俯身提起陶壇，而後靠坐在趙慶身邊。

低聲道:“我?guī)闳フ袚u山吧。”

招搖山?

趙慶起身，

準(zhǔn)備再一次踏上旅途。 反正是幻境，跟著大爹走就行……

女子纖手輕握，將趙慶拉起，輕笑道:“招搖山上有一種異獸，形似猿猴，名喚狌狌。”

“其可通曉過去之事，但無法預(yù)知未來。”

“若能食得其腦，便可在山嶽之間御風(fēng)飛行……”

趙慶不由得瞪大了雙眸。

這麼殘忍嗎?

吃猴腦是要坐牢的。

他握緊司禾的玉手，點(diǎn)頭道:“想去看看。”

兩人並肩邁步，踏空而行。

一時間，趙慶只覺得眼下山河無盡，瑰麗萬千。

耳畔司禾的白髮輕蕩，掃在臉上使得他心猿意馬。

趙慶低聲問道:“我現(xiàn)在……算是你的子民嗎?”

我的子民?

女子黛眉微顫，皓首輕搖。

“你是思士，我是思女。”

思士與思女……

耳邊的清冷的聲音漸漸模糊，周遭的景象開始變得扭曲。

這一次心念交融要結(jié)束了……

趙慶心有所感，側(cè)目望向身邊的女子。

司禾笑著搖頭。

“若有下次，再帶你去招搖山吧。”

她緩緩鬆開了趙慶的手掌。

剎那間，男子的身體失去了神力託浮，飛速墜向大地。

耳畔風(fēng)聲呼嘯。

趙慶心中提起了一口氣，努力望向那道白髮身影……直到眼前再也無法視物之後，他才緩緩閉上了雙眸。

但卻又突然感覺到……自身不再下墜！

一抹絲柔順滑的觸感傳來，像是有一隻行於雲(yún)巔的瑞獸將之承託而起。

……

耳畔呼嘯的風(fēng)聲漸漸遠(yuǎn)去，眼前的景象化作了熟悉的夜空。

十七顆璀璨星辰點(diǎn)綴其間，星光映著月華，靜靜流淌。

懷中的觸感依舊……落葉沙沙奔走。

【司禾】

【羈絆:親密無間】

【羈絆加成:五天】

【壽元:三千二百二十年零五天】

趙慶的目光透過虛擬面板，望向懷中小獸輕顫的狹目……

感知到自身的機(jī)能與氣血有所消退，他不由微微嘆氣。

收回了握在乘黃角上的手掌。

眼前又有面板閃過。

【司禾】

【親密無間】

【心念交融加成:三百天】

【獲得壽元:三百一十天】

【壽元:三千一百九一年三百一十五天】

趙慶雙眸之中閃過思索之色。

真的少了二十九年……這也算雙修嗎?

“再陪我走走吧……他們看不到你。”

心神之中，傳來了少女熟悉的輕笑之聲。

懷中小狐的狹目睜開，顯得靈動盎然。

再陪你走走嗎?

好……

趙慶目光掃過青石砌院的院門，而後抱緊了懷中的小獸，一步跨出。

壽雲(yún)山的夜，時常寂寥。

也只有幾年之前發(fā)生獸潮時，才能見到一些修士……

此刻。

一位築基期的年輕男子緩緩踏過滿山落葉，其懷中有一抹雪影靜伏。

小狐安靜的趴在他的懷中，不再傳出任何心念。

趙慶望向壽雲(yún)山的南側(cè)……

那一邊的山腳之下，便是丁字末號院了。

參天古木林立此間，枯葉被風(fēng)月摘下，送向遠(yuǎn)方。

男子思緒也隨之飄搖盪漾。

……

築基……化神。

趙慶不由苦笑，築基之境的是人，而化神之境的……是神。

但卻並非化神之神。

在見識過司禾的記憶之後，他心中才稍稍明白一些。

或許……仙道境界對於乘黃來說，並不算太過重要的東西，她本身便是一位天生地養(yǎng)的神明，是以壽元爲(wèi)天賦的瑞獸。

仙道修士所追求的長生，在她這裡也不算什麼。

雖然不能永無止境的活下去，但卻足夠看盡滄海化作桑田。

一念及此。

趙慶有些詫異……自己竟然對她沒有任何羨慕。

不知是不是心念相合的緣故。

趙慶只覺得——

長視久生對司禾來說，可能是世上最殘酷的詛咒。

所熟悉的人，盡數(shù)化作枯骨。

所念及之物，如同塵煙飄散……

自己也只是她生命之中的匆匆過客。

感知到趙慶的心念，小狐輕輕仰起脖頸，狹長的眸子之中滿是嫌棄。

一縷幽幽心念傳至男子耳邊:“傷痛文學(xué)?”

趙慶:……

他輕聲道:“你能不能變回來?”

司禾顧左右而言他。

略帶猶疑的心念傳出:“三十年壽元爲(wèi)代價的心念交融，你……後悔嗎?”

……

一時間，趙慶陷入了沉默。

以三十年歲月去體悟一瞬的荒唐……

司禾給的三千年壽元，也只能體悟百次。

他輕輕點(diǎn)頭，答道:“當(dāng)然後悔。”

“我特麼腸子都悔青了！”

“等過幾年我再回來看你吧……”

此刻，趙慶只感覺懷中瞬間變得輕盈，眼前的景象模糊了一瞬。

他便回到了青石砌院之中。

司禾已然是化作了人形，她穿著那一身自己帶來的墨色紗裙，輕啐道:“那你別抱我了……抱著也會流失壽元。”

經(jīng)歷過心念相融之後的趙慶，已然對小司禾的脾氣呈現(xiàn)出無所謂的態(tài)度。

他雙手一攤，點(diǎn)頭道:“那就不抱。”

“呵！”

少女冷笑一聲，不再多說。

轉(zhuǎn)而取出了一隻剝了皮的羔羊，蔥指輕輕點(diǎn)向趙慶身前，一團(tuán)升騰的火焰便憑空出現(xiàn)。

但此間卻沒有靈氣盪漾。

這並不是趙慶所熟悉的御火術(shù)法……

他稍加沉吟，以神識之力將司禾手中的羔羊接過，化身廚師。

少女出聲問道:“帶孜然了嗎?”

對此，趙慶直接搖頭。

“這裡只有香椒和精鹽，其實(shí)味道也不錯，姝月烤的比我香很多。”

哦……

司禾螓首輕輕點(diǎn)動，而後於火光之前靜坐等待。

趙慶凝望著眼前升騰的火光。

似乎又看到了其中的一道雪白獸影……

“話說回來……”

“司幽子民祭祀使用的黃酒與活獸，你嘗過嗎?”

他看向司禾發(fā)出靈魂拷問。

殊不知此言已然是犯了忌諱，就如同是在站在城隍塑像之前發(fā)問:你吃祭品嗎?

聽聞此言，少女明眸之間閃過追憶。

她輕輕點(diǎn)頭:“偶爾會嚐嚐，其實(shí)有些小獸還蠻好吃。”

“你所見到的那隻鵬鳥……味道不錯。”

趙慶微微咂舌，老老實(shí)實(shí)的給大爹烤羊肉吃。

漸漸地，一滴滴滾燙的熱油滑落，陣陣肉香充斥了這座小院。

“損耗壽元之事，難道就沒有躲避的辦法?”

趙慶疑惑道。

司禾稍稍擡頭，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你別碰我不就好了?”

趙慶:……

“那倒也是。”

少女櫻脣輕抿，將小手直接探入火光之中，極爲(wèi)粗狂的扯下了一條羊腿。

貝齒輕輕開合之間，含糊不清的話語傳出。

“其實(shí)心念交融對你益處極大。”

“能夠使得太阿印對你更加認(rèn)可，以後憑藉心念使其禦敵也並非不可能。”

憑藉心念使其禦敵?

趙慶默默內(nèi)視己身……只見那方小印依舊停留在自己的道基之上，沒有任何動靜。

他輕聲開口道:“能否以兵訣御使?”

司禾蹙眉沉思。

“若能得它認(rèn)可，其自身便可禦敵，不需要兵訣。”

她思索一瞬，補(bǔ)充道:“而且你也接觸不到太過高明的訣要，就別噁心它了。”

噁心它……

趙慶反問道:“太阿印有器靈?”

少女伸手扯下一排熱氣騰騰的羊肉遞過，輕聲道:“沒有。”

“此印乃是太阿山魂所化，對我很是親近。”

“雖是道兵，但我卻從未以之禦敵，也沒有什麼訣要能教給你。”

……

趙慶給剩餘的羊肉灑上精鹽，輕聲道:“那你用它來做什麼?”

司禾沉吟言語:“點(diǎn)化山河靈性，承載香火願念。”

“你就當(dāng)它是一件靈器便好，若遇險境，它自會鎮(zhèn)入命宮。”

趙慶默默思索。

而後凝望吃香極爲(wèi)豪放的司禾:“你將此物給我，是想讓我代你探索古修遺蹟?”

嗯?

司禾明眸閃爍，搖頭道:“只是怕你死了。”

“難得有人說說話……好好活著，日後無需耗費(fèi)壽元也能碰我。”

無需耗費(fèi)壽元……

趙慶眸間閃爍光芒:“要怎樣才能做到?”

司禾明眸輕輕扇動……

巧奪天工的俏顏上閃過戲謔:“日後呀！”

“……”

趙慶:六。

司禾將棒骨隨手丟棄，雙手上的油脂也消失不見，此刻輕輕躺在地上緩聲道。

“乘黃得天地眷顧，唯有騎乘之人能不損壽元而觸之。”

她美眸撇了一眼趙慶。

揶揄開口:“你連碰都不碰，還想睡我?還想騎我！?做夢去吧！”

聽聞此言。

趙慶仔細(xì)凝望司禾的雙眸，輕聲道:“你……很期待?”

少女輕盈一笑。

“你只是一個匆匆過客，我期待什麼?”

她旋即起身，俏顏貼近趙慶，將他手中的羊腿按在了地上。

“玩家趙慶，歡迎來到壽雲(yún)山。”

……

少女明眸閃爍之間，其身後顯化出一道神異的虛影，似狐似鹿之獸從雲(yún)霧而來，淡漠的目光俯視世間。

“主線任務(wù)已開啓——攻略司禾！”

“你擁有百日與之心念交融的機(jī)會，亦或是三百日相擁時光……請依憑自身境況合理安排使用。”

“任務(wù)獎勵:修仙界SSR限定坐騎，神明之身侍奉於你。”

“失敗懲罰:三千年壽元煙消雲(yún)散。”

言語之間，其白髮之上顯露出一雙精巧的狐耳，嫵媚的目光上下打量趙慶……

“可惜，你碰不得。”

轟！

霎時間，趙慶只感覺自身心血逆升，直衝神魂與天靈。

這……尾巴能不能也露出來?

阿不是。

趙慶輕輕喘息，凝視眼前勾人的雙眸，疑惑道:“她呢?”

司禾輕輕撇嘴，直接翻身躺在了趙慶懷裡。

“她被賣了呀。”

趙慶:……

青影已經(jīng)被賣了?

“你怎麼沒有向我提起?”

少女輕笑搖頭:“這是壽雲(yún)山對玩家的考驗(yàn)，屬於隱藏信息。”

……

趙慶無奈頷首，輕輕撫摸懷中的狐耳……由於每一息都在消耗壽元，他的目標(biāo)十分明確，先試試耳朵再說。

“被賣到哪裡去了?”

司禾輕輕蹙眉，低語道:“那個姓錢的大長老，不知得了什麼機(jī)緣，據(jù)說是晉升元嬰了。”

“他到離國找到了南澤坊的殘存弟子，開宗立派名曰萬象門。”

“裴進(jìn)把整個符坊都賣給他了，也不知得了什麼好處……這些事情你可以問程嶽，我也是聽符坊的雜役交談的。”

趙慶沉默點(diǎn)頭。

南澤坊的那波弟子……離國，萬象門。

錢洪爲(wèi)不是失蹤了嗎?怎麼又晉升元嬰了?

比特麼程嶽還快一步……

算了，與我無關(guān)。

男子輕輕把玩著懷中螓首之上的狐耳，擡頭仰望星空。

那條青龍，去離國了……那自己就更不能去離國探索什麼遺蹟了！

探索個毛！

盞茶時間之後，白髮之間的狐耳消失的無影無蹤，司禾俏臉緋紅，低語道:“你該走了。”

“有時間回來看看……不是還要回家?guī)颓鍤g和姝月取東西?”

該走了麼?

趙慶看向夜空之中的那一抹魚肚白， 輕聲道:“再陪你半天吧。”

司禾輕輕搖頭。

“不用了，幻境之中已然渡過了許多時日。”

嗡！

趙慶感覺到耳邊傳來的嗡鳴，緩緩閉上了雙目，最後捏了一下懷中的俏臉。

下一瞬，他已然出現(xiàn)在了壽雲(yún)山的山腳。

秋日的晨風(fēng)有些蕭瑟，深山之中升起了濃霧，遮掩了一切風(fēng)光。

“呼……“

趙慶心中有些失落……他沉沉吸氣之後，轉(zhuǎn)身離開了壽雲(yún)山。

心念傳徹而來。

“怎麼了?捨不得?”

“別忘了太阿印的因果，日後修行有成，爲(wèi)司幽在此界開一國！”

腦海中陰華盪漾，太阿印在道基之上微微沉浮。

趙慶默默唸道:“我盡力吧，至少元嬰境界纔有希望。”

耳畔傳來了女子幽幽輕吟。

“愚公移山寧不智……”

趙慶雙眸一緊，思及在幻境中體悟過的萬萬裡青冥，輕輕低語:“好，日後爲(wèi)司幽開國。”

兩位他鄉(xiāng)異客就此錯身。

一人想要以神道香火，掙脫血衣九耀天的束縛。

一人妄自憑綿薄之力，爲(wèi)體內(nèi)的太阿之印延續(xù)國祚。

山海界與神州界，流傳著同樣的故事——愚公移山寧不智，精衛(wèi)填海……未必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