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貴平臨時召開的市委常委會議上,常務(wù)副市長孫正國正就副市長卜抗日及市外經(jīng)委主任劉保軍引入美國hlc公司半導(dǎo)體電耦合件生產(chǎn)設(shè)備的重大失誤作出說明。

“經(jīng)查實,這條半導(dǎo)體電耦合件生產(chǎn)設(shè)備是一條不具備生產(chǎn)能力的不完整的試驗線,卜抗日和劉保軍在出國考察期間,敷衍塞責,在沒有進行論證、更沒有看到啓動設(shè)備生產(chǎn)及產(chǎn)品的情況下,就同意簽訂引進設(shè)備的合同,袒護外商利益,嚴重瀆職”

當孫正國用了“瀆職”這個說明詞時,周濤的眼角,不經(jīng)意的跳了跳。

實則兩個月前,周濤率領(lǐng)經(jīng)貿(mào)團出國訪問,其中籤訂的一項合同,便是引入這條半導(dǎo)體電耦合件生產(chǎn)線,雖說這個項目是卜抗日和劉保軍直接經(jīng)手,但周濤簽字同意並敦促烏山銀行儘快支付了一百五十萬美元定金,同樣負有一定的責任。

果然,在孫正國彙報完該項目的情況,市委副書記、紀委書記杜克誠表態(tài),應(yīng)該將卜抗日和劉保軍停職並接受組織調(diào)查後,馮貴平清了清嗓子,說道：“同志們,這個項目是上了市政府辦公會討論的,爲什麼還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很令人痛心啊”

周濤撥弄著茶杯的蓋子,臉色有些陰沉。

今天的常委會是馮貴平臨時召開的,除了軍分區(qū)司令韓勇,其餘八名常委都參加了會議,沒有列席人員,屬於閉門會議。

這個項目陸錚並不知情,副市長分工裡,卜抗日分管招商引資,而且這個項目是在去年年中的市長辦公會上獲得批準,當時陸錚尚不在副市長任上。

儘管如此,馮貴平這句“項目上了市政府辦公會”的話,還是令陸錚心裡

而常務(wù)副市長孫正國,此時面色沉痛的道：“我作爲常務(wù),在這裡向市委做檢討,沒能把好關(guān),被某些同志描繪的藍圖迷惑,說明,我還是存在好大喜功的心理,我願意承擔我應(yīng)該承擔的責任。”

宣傳部長李大仁悶著頭,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麼。

組織部長任忠華對孫正國道：“正國市長,你能發(fā)現(xiàn)問題,揭發(fā)問題,使得我們能亡羊補牢將損失減低到最輕,我認爲,你不但無過,反而有功。不過你說的好大喜功的問題,我覺得在我們一些領(lǐng)導(dǎo)於部的身上確實存在,爲了招商引資,爲了gdpf增長,我們的一些領(lǐng)導(dǎo)於部盲目決策,獨斷專行聽不進別人的意見,甚至我們這個常委會都快成擺設(shè)了,行政部門就不要黨的領(lǐng)導(dǎo)了嗎？我認爲,這種情況是很不正常的,造成的後果也很嚴重,所以僅僅追究卜抗日和劉保軍的責任遠遠不夠,一定要深挖根源。”

任忠華講完,秘書長孫前進便放下手裡的茶杯道：“我認爲忠華同志講得很好,自從我們?yōu)跎皆O(shè)爲經(jīng)濟特區(qū),這是最嚴重的一起瀆職案,損失金額達到一百五十萬美元,造成的影響很惡劣,如果我們自查自糾達不到預(yù)期的效果,省委乃至中央都有可能會介入,到那時候,我們整個班子會很被動,所以,爲了化被動爲主動,我認爲,要深挖,要真正對社會、對人民有個交代”

任忠華本就同馮書記走得近,被認爲是馮書記的人,他發(fā)言的內(nèi)容並不出人意料,但孫前進這番話卻令在場的很多人都很吃驚,包括周濤,聽著孫前進的話,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姚二柱則如同平常一樣,慢慢卷著旱菸抽,他很少在涉及政法治安等以外的事項上發(fā)言,但如果有什麼事項需要表決,那麼人人都知道,馮書記的意見就是他的意見。

陸錚翻看著面前關(guān)於hlc公司以及這條半導(dǎo)體電耦合件生產(chǎn)線的材料,一直默不出聲。

周濤看了眼同樣一聲不吭的李大仁一眼,毫無疑問,今天的會議他一敗塗地,馮書記佔據(jù)了法理、情理,便是想反駁幾句,也根本無從辯駁,而且,更爲嚴重的問題不是現(xiàn)在的會議,而是會議後馮貴平的動作。

馮貴平,是斷然不會放過這次機會的。

陸錚終於翻到了材料的最後一頁,此時,杜克誠正就成立調(diào)查組談自己的看法。

“看來,我們是被dcl公司給騙了啊,拿我們當冤大頭,出售這個公司內(nèi)部已經(jīng)達成共識認爲試驗已經(jīng)失敗的新生產(chǎn)線,實則就是一堆廢銅爛鐵,洋垃圾。”陸錚端起茶杯喝著水,搖了搖頭。

馮貴平點點頭,說：“從正國同志提供的鑑定資料看,確實沒有半點使用價值。”

會場裡的人都知道,這段時間,陸錚很配合馮書記的工作,尤其是在黨風廉潔建設(shè)上,濱海新區(qū)貫徹的最得力,有人隱隱知道陸錚和周濤關(guān)係密切,但很多時候,不得不把陸錚看成馮書記的人。

果然,今天的會議陸錚又開始和馮書記一唱一和。

陸錚琢磨著,說：“相關(guān)責任人我們一定要追究到底,但是,首先,還是想辦法挽回我們的損失,我看了整個材料,覺得,dlc公司是有意欺詐,詳細合同條文材料裡沒有,回頭我要看看全文,再同法律界人士探討探討,如果能從合同條文裡找到一些可打的點,我覺得,我們可以和dlc公司打官司,追討回訂金。”

在場的常委都有些吃驚,杜克誠詫異道：“同美國公司打官司？怎麼打？”他同周濤不睦,但因爲馬華的關(guān)係,和陸錚關(guān)係倒是挺融洽。

陸錚說：“去美國打,我們可以聘請美國的律師,爲我們打這場官司。”

大家都面面相覷,還從來沒聽說過這種事情,去美國的地盤和美國人打官司,聽起來委實有些匪夷所思。

陸錚又說：“還有就是,我看完整個材料很疑惑,這個材料給我的感覺就是有人早就認爲dlc公司有問題,並且還就此展開了調(diào)查,那爲什麼,在我們交付定金前從來沒聽人提過,爲什麼剛剛交付了定金,這些材料就冒了出來,這,有點不正常吧？”說著看向了周濤,問道：“周市長,以前,你見過或者聽人提過這份材料裡的東西麼？”

周濤搖搖頭：“沒有。”

陸錚又轉(zhuǎn)向?qū)O正國,問道：“正國,你這些材料怎麼來的？爲什麼以前你不拿出來？”

陸錚的語氣很平靜,但這樣指名道姓的問出這樣的問題,已經(jīng)代表著,他加入了這場戰(zhàn)爭。

一直以來,不管陸錚在下面?zhèn)髀勅绾?但在市委常委會上,他一直都是不溫不火的風格,表決多隨大流,闡述自己的觀點也一向言辭溫和,但今天,與會常委幾乎馬上都能感受到,他加入戰(zhàn)場後,那隨之而來的壓力。

孫正國含糊著,說：“我以前也就是懷疑,沒有十足把握,再說了,周濤市長一向聽不進別人的意見,我沒有確切證據(jù)前,就算跟他說,也沒什麼用。

陸錚說道：“這只是你認爲,是不是？”說完不再理他,環(huán)視衆(zhòng)人,說：“我希望,我們的於部,不要私心太重,爲了一己之私損害國家利益,比糊里糊塗被人騙還令人痛恨”

孫正國臉色陣青陣白,霍然站起身：“陸錚,你什麼意思？”

陸錚慢慢看向他,一字字道：“我的意思是,這件案子,一定要徹查,誰違紀,就追究誰的責任”

孫正國還要再說,馮貴平已經(jīng)做手勢擺手,“好了,出了這樣的事情,大家心情都不好,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裡,原則上大家的意見都一樣,就是呢,一,爭取挽回損失;二,深挖根源。”

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馮貴平道：“整個事情呢,我們還要進一步調(diào)查,克誠,你牽頭搞個調(diào)查組。

杜克誠微微頷首。

馮貴平看向陸錚,眼神裡有那麼抹意味深長,“陸錚,就按照你說的,同咱們國內(nèi)法律專家探討下,看有沒有可能挽回部分損失。”說著話,突然笑了下,“你呀,樣樣精,總是出乎我的意料”

陸錚平靜的面對他的目光,說：“馮書記有時也挺令我意外。”

馮貴平面無表情的點點頭,道：“好了,就這樣吧,散會。”

出會場時周濤走在了陸錚身側(cè),他輕輕拍了拍陸錚肩膀,但沒說什麼。

在會議中途,周濤的心本來涼了一半。

但沒想到,陸錚會旗幟鮮明的站在了孫正國,甚至可以說,是站在了馮貴平的對立面。

要知道昨晚,他打電話叫陸錚來他家裡,便是想詳細說說這件事,但陸錚卻找了個藉口,說是和那個德國秘書約好了去她家,顯然,並不想攙和進來,也不想知道太多。

本以爲,陸錚在這件事上,又會和以前一樣,模棱兩可的保持中立,誰知道,陸錚以一種出人意料的方式表明了立場。

周濤心裡有些欣慰,因爲原本,很多時候,陸錚好似都拿他當外人看,就好像回到了以前,那個剛剛被接回陸家,自閉而固執(zhí)的孩子。

來烏山前,周濤腦海裡的陸錚,還是那個孩子。

但是,陸錚,早就不再是那個偏激的沒有人情味的少年,只是,同樣的難以接近,難以捉摸,很多時候,你根本不知道他想什麼。

直到這一刻,周濤才能確定,陸錚至少,仍然和自己站在同一條戰(zhàn)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