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未分天地亂,茫茫渺渺皆不見,欲知造化會元功,從來紅樓證道難。
此刻卻見那宮廷儀仗過去,賈赦等人率領(lǐng)賈府男丁去園外聽候上諭。卻是這規(guī)矩,省親時節(jié),外男,無上諭不得入內(nèi)。
賈環(huán)渾渾噩噩的坐在門口處的臺階上,看著這燈火通明,榮耀非常的榮國府,不遠處?是那大觀園。只見清流一帶,勢如游龍,兩邊石欄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風燈,點的如銀花雪浪。
上面柳杏諸樹雖無花葉,然皆用通草綢綾紙絹依勢作成,粘於枝上的,每一株懸燈數(shù)盞,更兼池中荷荇鳧鷺之屬,亦皆系螺蚌羽毛之類作就的.諸燈上下爭輝,真系玻璃世界,珠寶乾坤.船上亦系各種精緻盆景諸燈,珠簾繡鳳,桂楫蘭橈,好一派榮華富貴的景象。
但卻不知道,此番光景,卻也是鮮花卓錦,烈火烹油的樣子。
這些卻不說如何,此刻的賈環(huán)心中卻是有些傻眼了,紅樓夢,賈環(huán),自己卻此刻成了紅樓夢中最悲催的主子賈環(huán)。料想現(xiàn)在正是元妃省親,且不說是等了半天,冷風吹的實在是難受,只是說此刻的身份,他都是有些難以接受,因此,這幾日確實是那種渾渾噩噩的狀態(tài),整個人卻是魔怔了一般。
這幾日每每夜裡睡覺的時候,賈環(huán)總是能夠做一個同樣的夢,夢裡天空五彩,一個聲音憤怒至極,那是一陣不屈不撓的猴子的叫聲,聲音裡面,充滿著憤恨,堅毅,就算是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也壓不彎那挺拔的脊樑。
頃刻間,風起雲(yún)涌,驚天的憤怒沖天而起,震懾寰宇,席捲八荒。
一隻金色大手從天而降,梵音四起,天花亂墜,地涌金蓮。
接著賈環(huán)便是醒來。如此折騰幾番,任誰也受不了,沒了精神渾渾噩噩的。
好在賈府上下,卻沒有什麼人重視自己,無人看出來破綻,就算是他的老子娘,也是因爲有元妃省親這種頭等大事,素日來對賈環(huán)卻也是沒有什麼關(guān)心了。
此刻賈環(huán)總算是明白過來,他是榮國榮的三爺這個事情確實是不可能改變了。
看此刻,寶玉賈蘭等主子,自然是有丫鬟僕人送到暖和的房間裡面等候大觀園內(nèi)的上諭,去拜見娘娘,唯獨子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就連素日來和自己關(guān)係不錯的賈蘭,卻也是進了內(nèi)堂等候。
賈環(huán)尋了用膳處,用油紙包了一個燒雞,提著一壺白酒轉(zhuǎn)身離開,卻被一個身穿藍色奴才服的男丁攔著。
那男丁見是賈環(huán),卻也是一點不客氣的說:“三爺,這裡可是公中置辦的物件,都是有數(shù)的,你卻不要不問自取了去?!?
賈環(huán)一看,怒從心頭起,提著酒壺放一邊,然後一巴掌扇過去,指著那人的鼻子說:“李貴,你小子別給爺上臉,狗奴才,整個賈府爺們裡面,除了我爹和我娘,哪個敢站在我面前指手畫腳。
信不信爺今天廢掉你,橫豎不過幾兩銀子交到順天府去?滾蛋,別跟爺面前添堵,爺正煩著呢。”
說完不管被嚇傻的李貴,自顧自的提著燒雞美酒,順手拿了兩個酒杯裝口袋裡面走人了。
這裡面的酒具,到時候當?shù)疆斾佈e面,卻也是有幾兩銀子,賈環(huán)這純粹是習慣了,看到東西不拿,總覺得是丟了什麼一般。
卻是把一屋子的奴才驚呆了,賈三爺霸氣啊,這素來是逆來順受的三爺,就算是一些高等的奴才都敢欺負,但是此刻卻爆發(fā)出來了讓人吃驚的霸氣來了。這纔是賈府的三爺啊。
府上有人說三爺近日來得了夢魘,渾渾噩噩的像是丟了魂一樣,難道現(xiàn)在開竅了?
不過李貴也是不敢說賈環(huán)什麼,闔府上下估計除去趙姨娘這個母親,沒有人待見賈三爺?shù)?,但是再怎麼樣那也是主子,有句話三爺說的是沒有錯,打死一個奴才,不過是往順天府交上幾兩銀子而已。
賈環(huán)提著燒雞美酒,尋了一個僻靜的亭子,坐下來看著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大觀園,卻也是一陣的感慨,誰曾想不到十年的功夫,如此榮華富貴,卻也是落得幾乎抄家滅族的下場。
此刻賈環(huán)低著頭瞇縫著眼睛唱道:“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幾句話,蒼涼無線,與外間那繁花似錦的景象,可是有天壤之別啊。
不過,此刻賈環(huán)自己唱自己的,卻是有一個高亢的聲音說:“哪家小子在這裡耽誤焦大爺睡覺?好不容易找了這個情景的地方,也他孃的不讓人安生。”
一個白髮白鬚白眉的老漢從黑暗處坐了起來,嘴裡面嘟嘟囔囔的叫嚷起來了??戳艘谎圪Z環(huán),焦大嚷嚷道:“原來是榮國府政哥的小三啊,你不去那邊熱鬧,躲在這裡做什麼。”
賈環(huán)一腦門子黑線啊:“焦大爺,你能不叫我小三嗎?”
小三小三,這多難聽啊,賈環(huán)聽了心裡面別提多彆扭了。
焦大卻是不服氣的說:“不叫你小三,叫你做什麼啊,難道叫你賈三爺嗎。小子,別說是你,就是你爹政哥,敢在焦大面前挺腰桿子嗎?”
賈環(huán)知道和這位說不出來一二三來,變戲法一般的拿出來兩個酒杯,招呼說:“焦大爺這話說的沒毛病,來,咱爺倆喝兩盅如何,有酒有肉的,不喝兩杯,對不起這好時光啊。”
焦大也是聞著香味醒來了,就算是賈環(huán)不說,卻也是要討要一而的,看到賈環(huán)邀請,卻也是毫不客氣的撕扯了那燒雞,一邊吃一邊說:“小三子,別說,郭家燒雞,地道的很,有年頭沒有吃這東西了。你小子從哪裡順來的。”
賈環(huán)得意的說:“什麼地方?自然是膳食處了,爲了大姐省親,公中可是花了不少的銀子,置辦了不少的吃食和物件,這酒杯酒壺也是從那邊拿過來的,李貴那孫子看到了想阻攔三爺我,給我一巴掌扇過去屁都不敢放一個?!?
焦大此刻卻來了精神,一邊吃一邊說:“李貴那王八羔子,算是什麼東西,焦大爺踢腿的時候,他還在他娘肚子裡面呢?老國公爺?shù)淖訉O,就該像是一個爺們一樣,軟了吧唧的算什麼玩意啊。闔府上下,沒有看到一個有骨氣的??上Я死蠂珷?shù)囊皇烙⒚?,子孫如此不肖?!?
說到傷心處,焦大狠狠地吃了幾口燒雞,似乎是有解恨的味道。
賈環(huán)楞了一下才說:“焦大爺,你可是我太爺?shù)挠H兵了吧,要是按照年歲來算,現(xiàn)在也有九十多了不是。你這身子骨,硬朗的像是三十多歲的人一般,我可是羨慕的緊啊。不知道有什麼好的辦法沒有?”
焦大這位爺,確實是賈家的一個異數(shù)了。本人是寧國公賈演的親兵,跟隨寧國公征戰(zhàn)沙場,又是救過寧國公的性命,關(guān)鍵是這位大爺,年歲高啊,這賈府的官二代賈代善兄弟基本上都死了,焦大到現(xiàn)在還活蹦亂跳,喝酒罵人,可見身子骨確實是硬朗的很。
就算是到了後來賈府被抄家焦大爺依舊是活蹦亂跳的。這個纔是賈環(huán)最希望知道的。
按照賈環(huán)現(xiàn)在的想法,什麼權(quán)利金錢,都是浮雲(yún),活的長久纔是正經(jīng)眼前需要注意的。
你的敵人就算王公大臣,封侯拜將的存在也好,甚至是說皇子皇孫,皇帝老子也好,也許你是沒有本事報仇,就像是焦大不能夠怎麼樣賈府的一干奴才一樣,只能夠喝酒罵人。
但是後來賈府很多人墳頭草都五尺高了,焦大爺喝著酒唱著小曲,時不時的還能夠?qū)χ鴫烆^罵兩句,對手還沒有辦法還嘴,你說誰是勝利者?
而焦大爺身上如果是說沒有一點秘密,一個奴才活了九十多歲,賈環(huán)是第一個不相信的,肯定是有什麼秘密在焦大爺身上的。
焦大最得意的就是做太公的親兵征戰(zhàn)沙場,聽得賈環(huán)如此的問,頓時渾濁的眼睛中閃過一道精光,如同刀芒一般劃破夜空.
此刻,焦大哪裡有老楊昏花,醉生夢死的表情,而是很鄭重其事的說:“環(huán)哥,你小子真心的想問焦大這事情,還是逗你焦大爺玩呢?”
賈環(huán)立刻指天發(fā)誓說:“我自然是真心的想問焦大爺你了,想當初,我賈家一門國公是何等威風,京城哪個見了不給三分面子。倒是說現(xiàn)在,落魄的鳳凰不如雞啊,什麼玩意啊這都是。我看著心疼啊。我太爺那一身功夫,可是一點沒有留下來,焦大爺你作爲我大太爺?shù)挠H兵,別說一點不知道消息啊?!?
老資格,焦大在賈府,絕對是老資格級別的存在了,守著寶玉鳳姐謾罵什麼養(yǎng)小叔子扒灰之類的,那最後頂多是發(fā)到莊子上完事,這換成是別的奴才,早被拿了去打個半死再賣給柺子了事了。
這個就是在古代老資格的好處,尤其是說當你的資格老到了沒有人比得了的程度,那那就更是爽利了,就是焦大不怎麼樣會做人,不然在賈府地位絕對比現(xiàn)在更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