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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鬥法

鳳姐兒院兒。

王熙鳳盤腿坐在炕上,一手撥弄著炕桌上的算盤,眉宇間難言愁緒。少一時,平兒打了簾櫳入內,與鳳姐兒道:“奶奶,來旺家的來了。”

鳳姐兒點了點頭,須臾便有來旺媳婦入得內中。

那來旺媳婦見過禮,鳳姐兒就道:“與你男人說一聲兒,那賬提前收回來。”

來旺媳婦納罕道:“奶奶,這才七月初……是不是早了一些?”

鳳姐兒道:“我還不知白白拋費了出息?可不收回來又如何?我才掌家,上上下下不知多少人打算瞧我笑話呢。”

來旺媳婦嘆息一聲兒,道:“那我與當家的說一聲兒。”

“去吧。”鳳姐兒打發了來旺媳婦。

那平兒蹙眉湊上前道:“奶奶,後頭的月例好說,可這前頭的怎麼說?”

鳳姐兒蹙著眉頭道:“尋過林之孝了?”

平兒道:“找過了,不過夏糧須得先入庫,庫房那邊廂一直推說不曾點算清楚,林之孝也沒法子。”

鳳姐兒冷笑道:“她能拖得了一時,難不成還能拖一世不成?罷了,先從後頭的月例裡挪用,下月補回去就是了。”

平兒愁眉苦臉點算道:“可不止呢,月例還是小頭,大頭乃是各處吃穿用度。”

各處主子且不說,王夫人便是再小肚雞腸,也不敢短了。可如今業已入秋,不拘是前頭的僕役還是後頭的僕婦,都要置辦新衣的,庫房推說不曾點算清楚,連那布料都暫扣下來,鳳姐兒自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鳳姐兒思量道:“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那鋪子裡還有些布料,回頭兒先發一些就是了。”

平兒欲言又止,鳳姐兒掃量其一眼,就道:“她如今只能用這等上不得檯面的手段拿捏我罷了,我若撐住了,她也就沒了心氣兒。”

平兒嘆息道:“卻不知奶奶要自個兒貼補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兒。”

鳳姐兒冷笑一聲,轉而說道:“下晌你去瞧瞧遠兄弟可回來了。府中家大業大的,節流暫且別想,還是想著開源吧。”

旁的且不說,那吳國丈置辦了個輪胎供奉,月前得了兵部訂單,一下子就賺了將近三千兩。鳳姐兒自是眼熱不已,尋思著就算自個兒小打小鬧的,每月三百兩總是有的吧?

多出三百兩來,鳳姐兒能生生將王夫人熬死!

平兒不再多說什麼,掃量一眼座鐘,緊忙道:“奶奶,合該往老太太處去了。”

鳳姐兒立時丟了算盤,冷哼一聲道:“不拘如何,老太太總要爲我撐腰,且看過會子太太如何說。”

主僕兩個拾掇停當,便一道兒往榮慶堂來。

少一時進得內中,鳳姐兒擡眼便見王夫人、薛姨媽正陪著老太太說話兒呢。眼見鳳姐兒來了,賈母緊忙招手,面上嗔笑道:“鳳哥兒快來,自打你掌了家,來我這兒可是少了幾回。”

鳳姐兒趕忙笑著道:“還不是老祖宗強人所難?我本就年歲小,鎮不住那刁鑽的奴才,偏老太太趕鴨子上架。這不,爲了那用度、月例的事兒,我這兩日可是忙得腳打後腦勺呢。”

賈母笑著道:“夏糧才入庫,又不短用度,怎麼就把你難爲成這樣兒?”

鳳姐兒掃量王夫人一眼,道:“這卻不知了,幾次催問,管庫房的只說還不曾點算清楚。”

賈母頓時拉長了臉兒道:“胡鬧,半月光景還沒點算清楚?如今是誰管著庫房?”

不待鳳姐兒說話兒,一旁的王夫人緊忙道:“回老太太,是周瑞。”

“哦,是他啊。”賈母意味深長瞥了王夫人一眼。

王夫人辯解道:“老太太不知——”四下掃量一眼,眼見並無外人,王夫人這才道:“因著那互典一事,賬房總要將各處收成算出來,與庫房覈對了纔好入庫。若是被那刁鑽的奴才鑽了空子,往後成了定例,還不知要被下頭人貪佔去多少呢。”

賈母應了一聲兒。

王夫人又道:“再有,大伯昨兒個來說,似乎有意動用公中錢糧之意。”

賈母頓時沒好氣兒道:“大老爺又要做什麼?”

王夫人道:“好似說大名府鬧了旱災,可說的上是顆粒無收。”

“阿彌陀佛,”賈母唸叨了一嘴,不禁悲天憫人道:“又不知有多少百姓要賣兒鬻女了……可憐見的,大老爺既要去施粥,儘管讓他去就是了。只有一樣,定要看顧好了下頭人,免得下頭人頂著咱們家的名頭四下作惡。”

王夫人便道:“大伯辦老了事兒的,又有那麼些管事兒跟著,定不會出了差池。”

賈母點點頭,看向鳳姐兒道:“那鳳哥兒就先從別處挪用一些,等大老爺施過粥再說?”

鳳姐兒能說什麼?只得笑著應下。

王夫人此時又道:“老太太,上回怎麼瞧著……史家兩位侯爺好似又生分了?”

賈母頓時蹙眉嘆息一聲兒,道:“雲丫頭的二叔要謀外放,她三叔不同意,可不就鬧了起來?”

王夫人就道:“保齡侯要外放?這倒是好事……聽人說雲丫頭那二嬸子每日家領著府中僕婦做女紅貼補家用,料想保齡侯府也是艱難。這外放出去,可是好大的油水。”

賈母搖了搖頭,沒言語。兩個侄兒自打奪嫡一事後就生分了,也是這二年方纔重新親近起來,卻不料這會子又鬧了起來。

頓了頓,王夫人又說道:“今兒個寶玉還唸叨了雲丫頭一回呢,若是保齡侯外放,倒是正好將雲丫頭接過來。”

她笑著說出來,內中卻滿是揶揄、譏諷。五月裡賈母弄出了金麒麟,誰知轉頭兒保齡侯便給史湘雲定了婚事,那些時日可把老太太給窩心壞了。而今復又提起,賈母自是暗自氣惱。

只是她又能如何?先前有黛玉,轉頭兒被陳斯遠哄了去;無奈之下賈母又推史湘雲,結果史湘雲又定了親。如今賈母實在沒可心的姑娘,這才捏著鼻子默許王夫人將那夏金桂接進了園子裡。

又說過一會子話兒,大丫鬟琥珀提了食盒來,王夫人、薛姨媽、鳳姐兒等這才告退而去。

那鳳姐兒綴後幾步,須臾轉回自個兒院兒,咬著牙吩咐道:“與林之孝說,賬面上那三千兩三支用出來。”

平兒蹙眉道:“奶奶,那銀子是給娘娘預留——”

話沒說完,便被鳳姐兒乜斜一眼止住話頭兒,便聽鳳姐兒冷聲道:“家中如今都支用不開了,哪裡還管得了娘娘?”

且讓好姑母自個兒想法子去吧!

入得內中,鳳姐兒抄起涼了的茶水咕咚咚牛飲而盡,又催促道:“快去後頭瞧瞧遠兄弟可回來了。”

平兒不敢多話,應了一聲兒便來尋陳斯遠。一徑進得大觀園,沿著甬道而行,才過沁芳亭便撞見了碧月。

平兒笑著道:“這是往哪兒去?”

碧月笑道:“我們奶奶又往玉皇廟誦經去了,哥兒散了學,我去尋奶奶回來。”

平兒笑著應下,二人結伴而行,待臨近櫳翠庵左近方纔分開。不說平兒,卻說碧月沿著小徑上來,須臾便到了玉皇廟門前。那素雲正坐在石階上,撐著下頜瞌睡。

碧月躡足而行,上前突然出聲兒,頓時唬了素雲一跳。

兩個丫鬟嬉鬧一番,碧月便道:“奶奶還沒出來呢?”

便在此時,忽而有玉磬聲傳來。

素雲就道:“奶奶心裡苦,誦誦經許是能排解一二……”說著又蹙眉道:“就是今兒個這磬聲兒有些亂……還有,你幫我瞧瞧,也不知哪兒來的火老鴉(啄木鳥),一直敲樹,吵得人心煩。我那會子原本要瞌睡,生生被吵醒了兩回。”

碧月便道:“說不得那火老鴉也瞧不得你偷懶呢,咯咯咯……”

素雲翻了個白眼,掩口打了個哈欠問道:“哥兒散學了?”見碧月點頭,這才返身去拍門:“奶奶,哥兒散學了。”

俄爾,內中答應一聲兒,又過得須臾方纔開了門。

素雲搭眼掃量一眼,便覺自家奶奶好似有哪裡不對,可仔細端詳過,卻又瞧不出不對來。

李紈嫺靜吩咐道:“走吧,仔細將大門落鎖。”

素雲應下,返身爲大門落了鎖,這才與碧月一道兒隨著李紈迴轉。一路無話,轉眼到得稻香村,李紈自是入內過問賈蘭功課,素雲這才得空與碧月湊在一處。

素雲壓低聲音納罕道:“你可瞧出奶奶哪裡不一樣了?”

碧月面上納罕,隔著窗扉掃量內中一眼,便笑著道:“神神叨叨的,奶奶哪裡不一樣了?倒是瞧著氣色好了一些。”

素雲也扭頭端詳,頓時笑道:“是了,果然是氣色好了。料想是誦讀道經想通了?可見這玉皇廟沒白去。”

兩個丫鬟一說一笑,便將此事揭過。

那內中李紈心不在焉問過賈蘭功課,又與其一道兒用過晚飯,便打發賈蘭出去耍頑。

素雲入內拾掇,李紈難抑心潮起伏,便到梢間裡閒坐。

想起方纔旖旎繾綣,李紈不禁又羞得紅了臉兒。

這與女子兜搭,素來都是那女子自個兒先起了意,方纔會由著人兜搭。若心中無漏,又哪裡會被人尋了空隙?

李紈也是如此。先前陳斯遠在其心中點了把火,跟著十來日光景因治喪而不得歸,卻不知那星星之火已然在李紈心中騰起。於是李紈禁不住思念,明知陳斯遠不曾歸來,兀自往那玉皇廟去誦經,惹得老太太都過問了一嘴。

待今日玉皇廟中相會,那一聲‘蘭苕’便將李紈心中情火點燃,霎時間燒得不管不顧,這才與陳斯遠成就了好事。

忍著身下略略異樣,李紈心下卻前所未有的滿足。怔怔出神半晌,李紈忽而展顏一笑,她這一笑,一雙桃花眼便生動起來。忽而聽得腳步聲漸近,李紈慌忙斂去笑意,擡眼便見碧月行進來,將用帕子包裹的物什遞送過來。

李紈一時不解,納罕道:“這是?”

碧月道:“奶奶忘了?這是用奶奶那簪子毀的長命鎖。”

說話間碧月展開帕子,李紈只掃量一眼,心下忽而生出一股子厭嫌來。當下也不過手,只點了點頭道:“回頭兒蘭哥兒慶生給他戴上就是了,你先收起來吧。”

目視碧月翻箱倒櫃,李紈四下掃量一眼,愈發覺著此間太過素淨了些。思量半晌,李紈便吩咐道:“回頭兒尋幾盆花兒來,上回老太太還說我這兒太過素淨了些呢。”

碧月回頭笑著道:“前回我便這般說的,偏奶奶不肯,還是老太太說話管用。”

李紈笑道:“到底是老太太,我還能敢不聽?”

她這一笑,落在碧月眼裡,頓時讓碧月一怔,旋即道:“奶奶笑起來真好看!”

李紈頓時又斂去笑意,叱道:“多嘴!”

碧月吐了吐舌頭,將長命鎖安置好,這才趕忙退下。

……………………………………………………

清堂茅舍。

香菱方纔送過食盒,回得院兒裡便聽得那歡快笛聲自書房裡傳來。恰五兒從內中出來,二人聚在一處,香菱就笑道:“難爲大爺好心緒。”

五兒道:“也是古怪,不知大爺怎麼就心緒大好了。”

香菱笑而不語,心下卻篤定必是因著那尤老孃。尤家之事,就算新宅不曾傳出風聲,那寧國府也隱隱有風聲傳來。

錯非尤老孃恣意妄爲,又怎會坑了三姨娘去?若當日定下姻緣,只怕往後再沒寶姑娘什麼事兒了。

是以莫看三姨娘這幾日傷心不已,可等其緩過勁來,說不得便心下一陣鬆快呢。

香菱便笑道:“那誰知道?”

當下與五兒錯身而過,香菱進得內中,在一旁等候須臾,待陳斯遠停了笛聲,這才湊上前道:“大爺莫忘了過會子二奶奶要來。”

陳斯遠頷首,香菱這才扭身去預備。他便施施然落座,不禁暗歎一聲:“真真兒是有福之人不用求啊。”

本道還要費一番手腳,誰知十來日不見,此番竟水到渠成了!

想起下晌玉皇廟情形,陳斯遠頓時旖念叢生。他這些年遊戲花叢,可謂身經百戰,對這女子自有另一番念想。

所謂中看者不見得中用,中用者未必中看,那既中看又中用的可謂少之又少?便說這中看的,陳斯遠私底下又總結出三宜之說。

那中看的三宜者,宜瘦不宜肥;宜小不宜大;宜嬌怯不宜強健。

所以牆上畫的美人,都是畫瘦小嬌弱的,再沒有畫肥大的身子,健旺的精神。凡畫的美人,是畫與人看的,不是給人用的。

否則入手一把骨頭,牀笫間生怕壓壞了,又哪裡會盡興?

那中用的也有三宜:宜肥不宜瘦;宜大不宜小;宜強健不宜嬌怯。一要溫柔似褥;二要身體相當;三要盛載得起。

所以素日裡陳斯遠須得香菱、五兒,或是二姐兒、三姐兒聯手方纔會適性,反倒與薛姨媽、邢夫人、司棋等,便是單個兒也能盡興。陳斯遠本道寶姐姐方纔是那等既中看又中用的,誰知李紈竟也如此!那會子情動之時,更是欺身翻涌,內中滋味,真個兒是又溫又軟,不足以外人道也。

過得半晌,陳斯遠收攝心思,靜候鳳姐兒來尋。

誰知鳳姐兒還不曾來,倒是寶姐姐先來了。

陳斯遠聽得院兒中傳話兒,緊忙起身來迎,到得堂中便見寶姐姐挪動蓮步進了門兒。

略略掃量一眼,陳斯遠不禁心下暗忖,卻不知寶姐姐來日牀笫間是個什麼情形。

誰知寶姐姐見其目光淫邪,頓時嗔怪起來,道:“只看你那雙眼,便知心下沒想什麼好念頭。”

陳斯遠愕然,緊忙叫屈道:“好些時日沒見過妹妹,仔細端詳一眼也算沒安好心?”

寶姐姐輕哼一聲兒沒言語。

待二人落座,寶姐姐想起尤老孃既去,說不得尤二姐、尤三姐便要守制……心下頓時瞭然,篤定陳斯遠定是憋悶壞了,這才那般瞧著自個兒。

若是換了旁的,只怕心下還會彆扭。偏寶姐姐不這般想。她身形微豐潤,是以此前纔會被寶玉打趣叫楊妃,爲了身形纖細些,寶姐姐強忍著饞蟲,每餐只吃小半碗飯,奈何這身子就不見單弱。

待與陳斯遠相處起來,寶姐姐原本還怕陳斯遠心生厭嫌,誰知陳斯遠竟對其愛不釋手……想起此一節,寶姐姐心下暢快之餘,只覺二人果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又想著,他這些時日憋悶得狠了……不若與他些甜頭?

陳斯遠不知其心下所想,趕忙正念正神,說起尤老孃喪事來。

寶姐姐聽罷唏噓一聲兒,問道:“那孩兒——”

“還能如何?三姐兒養著吧,就說是抱養的,好歹能承襲尤家家業。”

寶姐姐便道:“也只能如此了。待得空我走一趟,總要勸勸三姐兒,這人還要往前頭看。”

頓了頓,寶姐姐忽而壓低聲音道:“你可知,姨媽與鳳丫頭鬥起來了?”

陳斯遠訝然道:“什麼時候的事兒?”

“便是這幾日!”寶姐姐如今超然物外,既不親近王夫人,也依舊瞧不上鳳姐兒。當下便將二人的齟齬說將出來。

待說罷,寶姐姐禁不住笑道:“姨媽這幾日還一直尋媽媽討主意呢,你說要不要——”

陳斯遠思量著搖搖頭,道:“太太得了大勢,那賬房、庫房都攏在手中,若不是老太太撐腰,二嫂子只怕早就認輸了。回頭兒與姨太太說說,此事隔岸觀火便是了,她們二人鬥得旗鼓相當纔好呢。”

寶姐姐笑著頷首,又道:“還有一事,大老爺好似要往大名府施粥去。”

陳斯遠略略琢磨,便道:“殺窮鬼?”

什麼施粥,不過是過得好聽。趕上災年,這大戶人家一邊廂放粥博好名聲,一邊廂高價倒賣糧食,又趁機低價買入災荒地的田土,隔年一出手,若是操作得當,莫說是一倍利,有那手眼通天的空手套白狼便能賺得金山銀海。

寶姐姐掩口笑道:“理兒是這麼個理兒,可你也不好這般直白。”

陳斯遠笑著道:“此間又沒外人,遮掩了給誰聽去?”

寶姐姐笑過,又壓低聲音道:“今兒個姨媽與老太太提起,老太太思量著,到底點了頭。”

陳斯遠又追問一番,寶姐姐言說了一番,陳斯遠這才得知,敢情早些年賈家是不屑於殺窮鬼的,老太太吃齋唸佛、寬厚待人,自是不肯對小民百姓敲骨吸髓。

便是大老爺想要折騰,也是挪用東跨院的錢糧自個兒折騰,鬧不出什麼大動靜來。

此番賈母點了頭,只怕是因著那工部營生停了,如今連賈政都調離了工部,賈家入不敷出,這纔開始重操舊業?

陳斯遠思量著說道:“大名府遠隔幾百裡,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大老爺此番是不是有些犯險?”

寶姐姐便道:“你若是不放心,不若隨大老爺走一趟就是了。一路出謀劃策,若是立了功,說不得大老爺一高興還有重賞呢!”

這話不對味兒啊,什麼重賞,寶姐姐這分明是在說二姐姐迎春。

陳斯遠訕笑道:“我只親著姨媽,此前出手幫襯,也是瞧在姨媽的情面上。”

寶姐姐哼哼一聲兒,笑而不語。

恰此時外頭蕓香回道:“大爺,二奶奶來了。”

寶姐姐一怔,陳斯遠趕忙道:“方纔就打發平兒來了一遭,我思量著定是爲了那工坊之事。”

寶姐姐道:“早知如此,我合該晚來一會子。罷了,既然她來了,那我也該走了……不然我不自在,她也不自在。”

當下起身而出,陳斯遠趕忙起身去送。

到得院兒中,鳳姐兒果然領了平兒來尋。瞥見寶釵,鳳姐兒自是熱絡說了幾句,寶釵推說還要去瞧薛姨媽,這才與其別過。

陳斯遠引著鳳姐兒進得內中,落座後自有五兒奉上茶水。那鳳姐兒是個爽利性兒,當下就道:“遠兄弟,我什麼來意你也知道……”

陳斯遠頷首道:“若不是有事耽擱,那工坊早就開辦了。二嫂子請看——”說話間陳斯遠自袖籠裡抽出一封紙箋遞過去。

鳳姐兒接過來,便見其上羅列了各色器具,又詳細標註了尺寸。

陳斯遠道:“我這幾日得空便琢磨,今兒個一回來便將器物都畫了出來,許是還有短的,等那工坊開辦起來再行填補。是了,卻不知二嫂子是要僱請人手,還是用身邊人?”

鳳姐兒道:“我才幾個陪房?自是要僱請人的。”當下收下紙箋,鳳姐兒思量道:“明兒個我打發來旺去置辦,這人手是不是也要先僱請了?”

“寧可人等器物,不可反過來。”

“有理,那便依著遠兄弟之意。”頓了頓,鳳姐兒又道:“遠兄弟與我都是爽利性子,我看莫不如今日便將文契定下來?”

“也好。”

陳斯遠應下,當即尋了筆墨一式兩份寫了文契。

那鳳姐兒得了文契也不多留,飲過一盞茶便領了平兒告辭而去。

陳斯遠送別鳳姐兒,戳在院兒門前撓頭不已……這工坊都要開辦了,自個兒還不曾尋林妹妹去說呢。擡眼瞧了瞧天色,眼見已然日暮,陳斯遠便拿定心思,待明兒個早間再去尋黛玉。

……………………………………………………

卻說轉過天來,賈赦、賈政、賈珍等齊聚榮慶堂。那賈政素來方正,情知所謂的賑災義舉內裡是什麼情形,當下便噤口不言,由著賈赦、賈珍二人吐沫翻飛。

賈母昨兒個便應下了,又豈有反悔之理?只是生怕賈赦逼得民怨沸騰,這才千叮嚀、萬囑咐。

賈赦心下不耐,當面卻唯唯應下。轉頭兒得了庫房錢糧,點齊四個管事兒、二十幾個僕役,當天便浩浩蕩蕩直奔大名府而去。

也是這日,賈璉輕車簡從,領著幾個小廝打馬直奔平安州去辦差。

陳斯遠一早兒送了兩回,直到下晌時方纔得空。又打發了蕓香去掃聽一番,聽聞黛玉這會子回了瀟湘館,陳斯遠這才施施然往瀟湘館而來。

一徑過得翠煙橋,便到了瀟湘館近前。

因提防寶玉,這會子王嬤嬤便守在門前,遙遙瞥見陳斯遠到得近前,王嬤嬤頓時笑著嗔道:“哥兒來尋我們姑娘的?”

陳斯遠拱手笑著應下。

王嬤嬤便嗔怪道:“哥兒與姑娘早定了姻緣,卻也不妨礙旁的。哥兒若是得空,不若多來幾回,也免得來日再生分了。”

陳斯遠心忖,這隔三差五來也就是了,若來得勤了……莫看寶姐姐嘴上大度,實則心下針鼻兒也似,說不得便要打翻了醋罈子。

說話間又有雪雁來迎,眼見來的是陳斯遠,頓時歡喜著傳話兒道:“姑娘,遠大爺來瞧你了。”

又有窗口鸚鵡學舌道:“雪雁,快掀簾子,姑娘來了!”

雪雁引著陳斯遠到得房前,又道:“哥兒稍待。”

陳斯遠頷首應下,四下觀量,便見此間翠竹環繞,溪流穿行,果然是個清幽的所在。

少一時,內中紫鵑應了一聲兒,雪雁這才引著陳斯遠進得內中。

陳斯遠入內搭眼便見黛玉俏生生立在身前,一襲水綠紗質褙子,內襯淡藍抹胸,下著白紗裙。面上不施粉黛,一雙似泣非泣的眸子正納罕著瞧向自個兒。

二人廝見過,黛玉便笑道:“真真兒是稀客,紫鵑,快將我頭晌沏好的女兒茶倒一盞來。”

陳斯遠撩開衣袍落座,笑著說道:“這幾日實在不能分身……妹妹一向可好?”

黛玉頷首道:“我自是好的……”

不待其說完,一旁雪雁便接茬道:“多虧了遠大爺那蟲草,如今姑娘身子康健了許多,前一回夜裡涼著了,轉天犯了咳,本道又要延醫問藥,誰知一碗薑湯吃用過,隔天便無恙了。”

陳斯遠笑著看向黛玉,黛玉略略赧然,卻也鄭重道:“多謝遠大哥了。”

陳斯遠心下暗忖,黛玉身子單弱是緣由,多思多慮只怕更要緊。因著自個兒到得此間,早早與其定下姻緣,黛玉得了蟲草調養不說,每日家也少了思慮,身子骨自是康健了起來。

他便說道:“妹妹既大好了,我看每日裡也不必悶坐房中,多出去走動走動,說不得往後便愈發康健了呢。”

黛玉含笑應下,這才問道:“你可是稀客,今兒個總不會無緣無故來瞧我的吧?”

陳斯遠心生戲謔,不禁正色道:“就知瞞不過妹妹……我卻有一事相求,想用一物換了妹妹手邊的古籍。”

一旁的雪雁說道:“哥……遠大爺這般說就外道了,想要瞧什麼古籍,只管問我們姑娘討就是了,姑娘還能不給不成?”

黛玉見陳斯遠說的鄭重,此番倒是不曾出言駁斥,反倒說:“想來那古籍對你極爲緊要?既如此,你只管先取用了便是。”

“好。”陳斯遠應下,起身便到了東梢間書房裡。搭眼一瞥,一眼相中了一側,抽出來一瞧,卻是宋代的嘉泰普燈錄。

待扭身回來,陳斯遠又道:“不好平白佔了妹妹便宜,便以此物相抵可好?”

說話間便從袖籠裡尋出一封文契撂在桌案上,又推在了黛玉面前。

黛玉方纔抄起,陳斯遠便道:“如此,我還有要緊事,就不多留了,妹妹留步。”

黛玉只得先行放下文契,起身將陳斯遠送出院兒,這才納罕著折返回來。

待重新到得內中,紫鵑催促道:“姑娘快瞧瞧,遠大爺到底留了何物?”

黛玉悶聲頷首,將那文契鋪展開來,仔細掃量過,頓時心下愕然。

雪雁在一旁翹腳觀量,掃量過後驚呼道:“是膠乳工坊的文契?這,遠大爺這是……”

紫鵑頓時心下明瞭,便是雪雁也想了個分明。

什麼有求於自家姑娘,那遠大爺分明是尋了個由頭,硬生生將這工坊送與了自家姑娘。

兩個丫鬟都明白了,聰慧如黛玉又怎會不知?一時間心下先是一酸,旋即又有暖流涌動,黛玉瞧著那文契不禁挪不開眼。

雪雁見黛玉蹙眉咬了下脣,趕忙勸說道:“姑娘……總是遠大爺一番心意,姑娘就收下吧。”

黛玉將文契疊放好,嘆了口氣道:“原本是來與我送好處,偏要扮作自個兒爲難……他若好好說,我豈能不收?”

話音落下,便見雪雁鄭重點頭:“這可不好說,姑娘小性兒上來……額……”

黛玉白了其一眼,強忍著心下暢快,隨手將文契丟給紫鵑道:“那古籍也不能白送他,既如此,那便收下吧。”

恰此時,那廊下鸚鵡忽而叫嚷道:“大騙子!大騙子!”

主僕三人俱都一怔,紫鵑強忍著笑意,黛玉卻噗嗤一聲笑將起來,雪雁便蹙眉說道:“那鸚鵡都讓姑娘給教壞了,來日讓遠大爺聽了去可怎生是好?”

黛玉咯咯咯笑道:“聽去便聽去,便是當著面我也敢這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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