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磯走進(jìn)了共工的水神大殿。
大殿水光盪漾，無論是地面還是殿頂都如水鏡湖光盪漾。
走入其中，好像走進(jìn)了水世界。
正北神座上，一個水影，模糊看不清容顏，不知是不想見人，還是自覺無顏相見。
“見過共工大人！”
石磯抱拳躬身，行的是巫族之禮。
“琴師不必多禮，坐！”
水影微微盪漾，石磯身邊多了座椅。
石磯頷首坐下。
“都進(jìn)來吧......”
聲音嘶啞至極，但依舊洪亮，如洪水滔滔，不管是共工部落衆(zhòng)巫，還是外來巫者，巫心都是怦然一震，生不出半點違逆之意，祖巫就是巫族的天，巫族的地，巫族的神，他們是祖巫用精血造出來的。
一衆(zhòng)巫者走進(jìn)了水神殿，水神殿極大，那是因爲(wèi)祖巫極高。
本族的巫，外族的巫都進(jìn)來了。
“拜見父神！”
“拜見祖巫大人！”
水影微微盪漾，聲音疲憊之極，也愧疚之極：“你們......辛苦了......”
水神血脈衆(zhòng)巫含淚搖頭，不辛苦，他們一點都不辛苦，只要能看到父神安好，他們高興還來不及。
其餘衆(zhòng)巫低頭不語，祖巫的辛苦了當(dāng)然不是對他們說的。
“都起來吧，一個罪巫當(dāng)不起如此大禮。”
低著的頭低的更低了。
“還請琴師爲(wèi)共工......解惑！”
水聲微微有些顫抖。
遠(yuǎn)在億萬裡外的共工內(nèi)心極不平靜。
殿中所有巫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石磯身上。
石磯眼簾微垂，慢慢說道：“我見證了巫妖決戰(zhàn)的整個過程，從頭到尾，比你們看到的都多，我大哥后羿被圍攻，最後，在他生命的最後，他燃燒一切，精血，巫心，壽元，射出了第十箭，超越祖巫境界的第十箭，他生出了第十隻手，比后土娘娘還多出了一隻手，九手握蒼生，十隻手，那是毀滅之手，他不顧一切，想要爲(wèi)巫族除去天帝......”
水神大殿雅雀無聲，他們第一次聽到，第一次聽到十三祖巫最後的努力，就連共工也不知道。
石磯的聲音很輕很淡，但所有人都聽的清清楚楚，“箭射出的剎那，所有人都知道帝俊必死無疑，包括帝俊他自己，但天后羲和替帝俊擋下了那一箭，她替天帝死了，當(dāng)場魂飛魄散，連一句話都沒留下，我大哥箭神后羿也隕落了。”
一衆(zhòng)巫胸口發(fā)堵，他們竟不知，一點都不知。
十三祖巫也曾爲(wèi)巫族拼死一戰(zhàn)過，他本就是癡情之人，他重情意輕生死，十三祖巫的錯是巫都會犯的錯，他衝動的過錯和他的拼死努力挽回都該被記著。
“前來阻止的帝江祖巫悲憤欲絕，與失去妻子的帝俊拼命，帝江祖巫被圍攻，重傷而逃，與之同時，帝后在不周山以招妖幡發(fā)動了大戰(zhàn)，妖族大軍天庭天君攻下了不周山，巫族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直到祖巫抵達(dá)，才穩(wěn)住了局勢，巫族反攻，妖族撤退，十一位祖巫與大巫帶領(lǐng)巫族攻上了不周山，卻被妖族的周天星斗大陣?yán)ё×耍倭送林嫖祝继焐裆反箨嚐o法結(jié)成，十一位祖巫拼盡全力也破不開周天星斗大陣，玄冥遭難，巫族帝尊帝江祖巫拖著重傷之體以自爆祖巫真身爲(wèi)代價毀滅了一片星空，空間祖巫隕落，空間震盪，大陣不能彌合，時間祖巫燭九陰目定日月，瞎了雙目，祝融句芒蓐收八大祖巫殺向天南要帝俊償命，他們將後背交給了共工祖巫，由他守護(hù)，一個個祖巫捨生忘死以命換命，一條命不夠，就再填一條命，祖巫紛紛隕落，東皇太一隕落，重傷的帝后抱著生死不知的天帝跳入了時間長河，燭九陰追了進(jìn)去，妖師鯤鵬逃了，戰(zhàn)到最後，天地間就剩下了共工祖巫孤零零一個......”
衆(zhòng)巫早已是淚流滿面。
“同生共死，這是他們的誓言，兄弟姐妹都死了，他還活著幹什麼，共工祖巫撞向了不周山，同生共死，這是他們的誓言，他有錯嗎？”
大殿一片嗚咽。
大海悲意沖天。
“我有錯嗎？”
共工擡頭，大雨傾盆。
......
“共工大人有那麼大的力量撞倒不周山嗎？”
共工、相柳、信，一殿巫者都看向了石磯。
“他沒有，他沒有那麼大的力量，但不周山確實又是被他撞倒的。”
石磯這話很矛盾，卻沒人敢插話，石磯前面講的一切令他們知道了巫妖大戰(zhàn)中每一個祖巫的悲壯，后羿、帝江、燭九陰、祝融、句芒、蓐收、強良、翕茲、玄冥......包括共工，每一個祖巫都是那樣的鮮活，他們的死與他們的生一樣震動宇宙洪荒，轟轟烈烈的生，轟轟烈烈的死，不曾遲疑，不曾後退。
他們感激石磯，讓他們知道了這一切，這一切比什麼都珍貴。
“答案，在決戰(zhàn)前五百年我就知道了，不周山支撐不了多久了。”
此言一出，舉殿震驚。
石磯慢慢道：“我見到了不周之靈，他讓我看了盤古大神的晚年，開天后的一萬八千年，我稱之爲(wèi)盤古紀(jì)......”
殿中衆(zhòng)巫呼吸一緊，心口砰砰，他們看向石磯的眼神從來沒有這麼渴望過。
“開天闢地幾乎耗盡了盤古大神的心血，他頭上已經(jīng)生出了華髮，天地卻有合攏趨勢，地火風(fēng)水初定，混沌大潮反撲，新天地很不穩(wěn)定，不得已，盤古大神腳踩大地，雙手撐天，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盤古日長一丈，如此萬八千歲，天極高，地極厚，盤古極高，盤古大神頂天立地一萬八千年，他已是滿頭白髮，一萬八千年整個洪荒就他一人，無人說話，也無人聽他說話，他很寂寞，他也累了，一萬八千年他站那裡，他也倒在了那裡，他不放心，抽出了自己的脊樑代他頂天立地，那就是不周山，他左眼化日，右眼化月，滿頭白髮化爲(wèi)了滿天星辰......”
一個個巫睜大了眼睛，仔細(xì)的聽著每一句話，他們熱血沸騰，就是共工也不例外。
還有小熊，他從沒有這麼投入過。
“不周山代替盤古大神頂天立地經(jīng)歷了兇獸時代，老祖時代，龍鳳時代，西王母東王公時代，這纔到了巫妖時代，超過了十萬年，夠久了，他也累了，巫妖決戰(zhàn)，一個個祖巫在他面前隕落，他支撐不住了，也不想支撐了，共工想撞死在他身上，他怎麼能看著自己的孩子撞死在自己身上，所以他倒下了，天塌地陷他也不在乎了，他的孩子都死絕了，他要懲罰這天地衆(zhòng)生，天河傾瀉，洪水氾濫......他懲罰的不是共工，而是這天地，這衆(zhòng)生！”
石磯的故事講完了，一個石磯補全的神話故事。
這個神話裡沒有聖人。
從今往後，這就是正版，因爲(wèi)只有她有話語權(quán)，沒人能夠反駁，就是聖人也不能。
因爲(wèi)她是唯一的徹頭徹尾的見證人和知情者。
共工解脫了。
共工部落的巫擡起了頭。
“謝謝！”
水影走下了神座，露出了真容，眉濃眼清，很沉靜。
共工抱拳躬身。
石磯忙起身還禮。
“我等拜謝琴師大人澄清事實真相！”
共工諸部衆(zhòng)巫紛紛抱拳躬身，由衷感謝。
“拜謝琴師大人！”
衆(zhòng)巫紛紛躬身。
“請共工大人原諒！”
......
石磯走出水神殿時，已是海闊天空。
忽聞龍吟，又聞鳳鳴。
石磯掃視天地。
金光萬丈沖霄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