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狄仁傑，參見宸王殿下！”
狄仁傑躬身行禮，卻久久沒有聽到對方的聲音，忍不住微微擡頭，發現宸王並沒有在看他，而是在打量著一旁的孔兄。
“孔兄，孔兄！”
他拼命使眼色，以爲是孔兄沒有行禮，導致殿下生氣了。
李道玄與長樂四目相對，雖然他施法改變了相貌，但不得不說，長樂這妮子的直覺實在是太靈了，那雙夢幻般的眼眸，似是察覺到了什麼，露出一絲狐疑。
容貌可以改變，氣質可以改變，但那種骨子裡的東西，卻很難瞞過熟悉的人。
不能再對視了！
李道玄躬身一拜，道：“在下孔宣，拜見師姐！”
狄仁傑：“……”
合著入城時我給你說的話都是放屁嗎？
師姐二字果然成功吸引了長樂的主意，她皺眉道：“你爲何如此稱呼我？”
狄仁傑連忙打起圓場，將孔宣的身份來歷說了一番。
當聽到孔宣是師父在烏龍山脈親手點化的妖物，長樂目光一振，這麼多年，她還是第一次聽到師父的下落。
“烏龍山脈……是極，師父要證地仙，自然會去深山之中，只可惜我尋了那麼多名山，卻沒有聽說過烏龍山之名。”
隨即她又問了許多和師父有關的問題，在得到正確的回答後，她望著李道玄的目光頓時親近了許多。
“師弟，你過來。”
長樂招了招手。
李道玄走過去，站到她身前。
長樂望著那一襲長身玉立，瀟灑從容的白衣，美眸之中露出一絲恍惚，怔怔地凝望片刻，而後竟然伸手幫他打理了一下衣領。
“這樣就更像了，以後你再換個紫青色的葫蘆。”
近距離之下，她嗅到了李道玄身上的氣味，心中有些失望。
不是師父的味道。
狄仁傑眼看自己就被遺忘了，忍不住咳嗽一聲，打斷了“師姐弟”間的其樂融融，道：“殿下，下官奉旨查案，有件事還請殿下告知。”
長樂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是聖僧之事吧。”
“正是！”
長樂思慮片刻，緩緩道：“聖僧的狀態確實非常奇怪，但他在和我交手時，有意避開了長安的百姓，從此可見，入魔之說，未必正確。”
頓了頓，她又道：“不過聖僧一直護著某樣東西，似是一本經書，每當我想奪走那本經書時，他的出手就會更重幾分，狄大人或許可以從那本經書查起。”
李道玄心中一動。
果然是那最後一部經書！
那經書中到底寫了什麼，能讓玄奘看了後變得如此異常？
“多謝殿下！”
狄仁傑深深一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心滿意足，沒想到今日如此順利，孔兄也成功被殿下接納。
有殿下這樣一尊靠山，孔兄殺死梅花內衛的事情就算爆出來了，長安城中也沒人敢動他。
“那我等就先告退了。”
狄仁傑給李道玄使了個眼色，示意見好就收，但就在兩人想要離開時，長樂的聲音悠悠響起。
“狄大人先回去吧，本王想和我這位師弟再聊一會兒。”
“……是。”
狄仁傑無奈地看了一眼李道玄，只能先行告退。
待他走後，院子裡便只剩下兩人，微風吹來，花香滿院，棗花隨風而落，片片如雨，唯美動人。
長樂望著李道玄，突然嫣然一笑。
“師姐，你——”
他話還未說完，就看到長樂突然一指點出，直衝他的眉心而來，指間盪漾著璀璨的五色光芒。
霎時間，李道玄眼前的景象似乎發生了變化。
五行之力化作一座五色神山，高達萬丈，從蒼穹墜下，若天公垂手，鎮壓人間。
天罡大神通——五行大遁！
李道玄目光一亮，心中讚歎不已，好一個五行大遁，長樂在這門神通上的造詣已臻至化境，不下於人仙境時的他了。
要知道，他是有天書相助，而長樂完全是靠她自身的苦修。
這份令人驚豔的天資，真不愧是他的徒弟。
當然，徒弟再厲害，在師父面前依然不夠看。
面對這座蘊含五行乾坤之力的神山，李道玄淡淡一笑，吐字如金。
“散。”
他眼中有五色神光一閃而過，隨後那座五行神山便轟隆作響，如聞法旨，原本凝聚到極致的五行之力轟然崩散，化爲道道流光落下。
長樂微微張開紅脣，看著那五彩斑斕的流星雨幕，眸光盪漾，露出異彩。
她彷彿又回到了年幼時，師父帶自己走五色虹橋的那一天，當時她也是這般不可思議，美如夢幻。
“師父！！！”
她的聲音隱隱有著一絲顫抖，而後便一把撲進了李道玄的懷中。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她才徹底放下了戒心。
小時候，每當她不好好修行，背書偷懶時，師父便會讓她跪在太清天尊的畫像前，用木劍抽她的掌心。
一直到小手被抽得破皮通紅，火辣辣的。
但在那之後，師父往往會輕嘆一聲，心軟下來，將她抱到椅子上，塗上藥膏，輕輕吹涼。
被師父抱著時，她總覺得特別溫暖，所以有時候，她甚至會故意去犯錯，明明已經背會的內容，卻偏偏要錯上幾處。
容貌可以變，氣味可以變，但那種感覺卻是任何法術都變不了的。
此時此刻，已經七十歲的長樂，卻像個孩子般依偎在李道玄懷中，小聲抽泣。
李道玄拍拍她的後背，心中五味雜陳。
長樂是他親手帶大的，對他而言，不僅是徒弟，更是親人。
他也是在親自收徒後，才體會到爲什麼古人會說，一日爲師，終生爲父。在古代，師徒之情，有時候比親情還要牢靠。
這也是他在收了長樂後，便不再收徒的原因，因爲他志在長生久視，逍遙世間，若是羈絆太多，難免會影響修行。
但不得不說，塵世之中，始終有這麼一個人在等著你，確實令人心中動容。
片刻後，長樂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
“好了，你也是堂堂宸王，玄門道首，七十歲的人了，怎麼還像小孩子一樣？”
李道玄後退一步，揮袖幫她擦乾眼淚，調侃道。
長樂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反駁道：“師父，那你還是八十三歲的人了，怎麼還像個老頑童一樣，一消失就是這麼多年，回來後還裝師弟騙我？”
“還叫我師姐，八十三歲的老頭子了，羞不羞！”
李道玄笑著敲了她一下，道：“本事不大，嘴巴倒是厲害了不少。”
長樂哼了一聲，隨即又伸手緊緊抓住李道玄的袖子，似乎生怕他下一刻就會跑了，或者這只是一場美夢。
“師父，你送我的蟠桃種不出來，但我仿照桃核的構造，培育出了這株棗樹，十年纔開花結果一次，棗子可甜了！”
她拉著李道玄坐下，玉手一伸，那棗樹便自動垂下枝頭，落到她的掌心，一顆顆晶瑩剔透，好似玉石。
她用袖子擦了擦，而後獻寶般遞給師父。
李道玄咬了一個，頓時目光一亮。
汁水香甜，清脆爽口，還蘊藏著豐沛的靈氣，完全可以稱得上是靈果了，凡人吃了能延年益壽，修士吃了可以增進道行。
好東西！
“師父，我還改進了手藝，用花蜜做了糕點，用棗肉釀了幾壺酒，您快嚐嚐！”
她從儲物的小荷包中拿出精心製作的糕點和美酒，然後託著腮幫子眼巴巴地望著師父。
當李道玄品嚐過後並讚不絕口時，她眉眼彎彎，好似新月。
吃飽喝足後，李道玄也問了些關於武則天的事情。
“師父，那個老妖婆我很不喜歡！”
聽到武則天三個字，長樂的眼中露出一絲厭惡。
“明明是父皇的妃子，卻迷惑新君，悖逆人倫，真是不知羞恥，曾經我想廢掉她，但皇帝被迷了心竅，拼死相護，再加上當時她有了身孕，才只能作罷。”
“當然，只要師父你一句話，我現在就去廢了她！”
長樂氣勢洶洶，剛剛還溫柔的眉眼霎時間殺氣騰騰。
李道玄擺擺手，笑道：“不急，廢后之事必須先了解清楚，我且問你，可曾聽過梅花內衛？”
長樂點頭道：“自然聽過，我那皇弟掌權之後就忌憚不良人和蟄龍，爲了制衡，暗中設立了梅花內衛。”
“梅花內衛所修行的法術往往偏向極端，追求實戰而短於根基，倒是有些像以前的邪修，大多不成氣候，但有一人卻值得注意。”
李道玄目光一動，道：“是誰？”
“明崇儼，梅花內衛大閣領。”
長樂在說起那些梅花內衛時，語氣透著不屑，但當提起這個名字時，聲音明顯凝重了幾分。
“此人乃是南朝梁國子祭酒明山賓的五世孫，從小喜歡道術和巫術，並無名師教導，連道藉都沒有。”
“可據說就在他十三歲那年，天降神雷，劈開一頑石，從中露出三本書，分別爲《天書》、《地書》和《人書》。”
“其中《天書》和《人書》記載著什麼內容不得而知，明崇儼也從未展露過，但《地書》卻記載著驅使鬼神之術，地府的陰兵、鬼差和鬼將，有不少都被其驅使過。”
“據說連紫玉師母親自冊封的閻羅，都和其十分交好。”
李道玄眼眸微瞇，道門中役使鬼物的法術不少，但能驅使地府鬼神，甚至交好閻羅的，卻寥寥無幾。
這門神通的潛力很大，能夠借地府勢力爲己用，怪不得會讓長樂有所忌憚。
這丫頭是怕和紫玉發生了衝突，最後反倒讓他這個師父爲難。
李道玄思忖著這個名字，歷史似乎又發生了一些偏差。
明崇儼這個人在歷史中確有妖道之名，曾靠醫術緩解了李治的病情，因此備受聖寵，後因陷入儲君之爭，於儀鳳二年遇刺身亡。
就連狄仁傑這位神探都不敢去查究內幕，上報說是盜賊所殺，草草結案，可見其中的水深。
但這一世，明崇儼的命運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僅沒有被刺殺，還獲得三本奇書，只靠著《地書》中的神通，就能讓長樂所有忌憚。
天降神雷，劈石賜書？
李道玄露出一絲冷笑，他倒要看看，是什麼人在裝神弄鬼。
“師父，我這次出關，聽下面的人說，那姓武的妖婆派明崇儼秘密搞了個控鶴監，你絕對想不到，那是個什麼機構！”
李道玄脫口而出道：“武則天給自己打造的後宮？”
長樂瞪大眼睛，道：“師父，原來你都知道。”
“李治呢，難道他不知道這件事？”
李道玄皺眉問道。
歷史中確實有控鶴監，也有馮小寶，從一個小混混到夜宿龍牀，其傳奇經歷令人印象深刻。
但此世的李治可還沒有死，武則天並未成爲女帝，只是天后。
綠油油的草原都長到自家後宮了，李治身爲男人，怎麼可能不管不問？
長樂嘆道：“師父，我那皇弟的身體是越發虛弱了，到現在，昏過去的時間比醒來的還多，照顧他的也都是那妖婆的人，別說他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是有心無力。”
李道玄暗歎一聲，當年的李治也算是頗有心機，沒想到晚年反而如此悽慘。
果然，心機再深沉，身體不行也是白搭。
與其相比，武則天的身體簡直能讓李唐皇帝羨慕死，六十多歲的人了，還能夜夜笙歌，龍精虎猛。
“師父，你準備怎麼做？要不要咱們師徒一起闖進大明宮，直接活捉了那妖婆！”
長樂露出興奮之色。
李道玄望向大明宮的方向，眸光深邃。
“該瞭解的都差不多了，也是時候去皇宮裡走一趟了。”
“如今的大唐，是該好好洗一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