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她窘迫不已的時候,一個身穿黑色古獸鱗甲的年輕人走了過來。他長的還算清秀,眉毛和嘴巴非常好看,但遺憾的是,他的背高高鼓起了一塊,就像是個可笑的怪物一樣。
黛兒沒心情發(fā)笑,她以爲這個“客人”看完之後,也會像其他人一樣走開
不料這個奇怪的客人皺著眉頭,在黛兒的攤位前停了下來,看了看貨物,又看了看黛兒,看了看黛兒,又看了看貨物。他就像是遇到了難以破解的難題,許久之後,才忍不住開口問道：“請問這位小姐,威廉是你什麼人？”
“是我的父親。”
黛兒內(nèi)心一陣顫動,解釋道：“他…受了點傷,所以由我來接管生意。”
“那就怪不得了。”駝背的客人笑了笑。
黛兒發(fā)現(xiàn),如果拋開他畸形的後背,這個年輕人的笑容還是很好看的。
駝背客人繼續(xù)說道：“怪不得你會把他從閃金鎮(zhèn)購買的獸皮,又拿回閃金鎮(zhèn)來賣了。”
“你怎麼知道這是從閃金鎮(zhèn)購買的？”黛兒瞪大了眼睛。
“因爲是從我這裡買的。”駝背客人理所當然的回答道。
黛兒頓時一陣苦惱,難過所有的客人都不來她這裡買東西,原來自己的貨物本來就是博德迪薩的特產(chǎn)博德迪薩人會買自己產(chǎn)的特產(chǎn)才真是有鬼了呢
“看來,這次我是一件東西都賣不掉了……”
想起自己父親的遭遇,黛兒真情流露,眼圈一紅,難過的機會抽泣起來。
駝背客人本來打算離開,看到黛兒的這副模樣,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對黛兒的遭遇有所不忍,“唉,既然你有難處,那跟我走吧,我?guī)湍阆朕k法——”
“等等,你是誰？”
“莫內(nèi)德。”
“莫內(nèi)德？”
黛兒頓時睜大了眼睛,“你就是莫內(nèi)德？稅務官莫內(nèi)德？”
莫內(nèi)德淡淡一笑,不無調(diào)侃的說道：“正是我這個駝背。我想,整個博德迪薩,甚至整個四王大陸,恐怕也找不出像我一樣開朗的駝背來了。”
目標就在眼前當眼前的駝背客人報出自己的姓名時,黛兒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彷彿在肩膀上打著轉(zhuǎn),緊接著她的雙腿就就站立不穩(wěn)。
“你沒事吧？”莫內(nèi)德急忙伸手攙扶住黛兒,以很紳士的方式,將她扶到座椅上。
“沒事。”
黛兒深呼了一口氣,卻感覺不到空氣的存在。她的喉嚨猛然收緊,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來,“我只是、只是太累了……”她要殺的目標近在咫尺,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大叫起來。
她暗暗的倒吸了一口氣,喃喃的說道：“父親只說你是一個好人,卻從沒提過你駝、駝……的事情。”
莫內(nèi)德稍稍有些驚訝,隨後欣然的說道：“看來,大家已經(jīng)不在意我是否畸形了,而只在意我內(nèi)在是怎樣一個人。這真是是要感謝雷加啊,若不是雷加的知遇之恩,恐怕我還躲在陰暗的角落裡,自生自滅呢。”
黛兒的臉色有些古怪。要說殺一個十惡不赦之人,自己一點都不會心軟,可面對這樣一個品格高尚之人,自己怎麼能夠下得了手呢？
黛兒的表情讓莫內(nèi)德有些摸不著頭腦,莫內(nèi)德隨即說道：“你的臉色卻是不太好看,要不然這樣吧,等你休息好了以後,你帶著這些獸皮來稅務所找我,我會給你按原價收回,雖然這樣你會虧點路費,但總比你呆在這裡賣不出去要好。”
黛兒急忙回答道：“不,我現(xiàn)在就跟你走”
她不能失去這個機會——爲了她的父親。
莫內(nèi)德被黛兒的語氣下了一大跳,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這個看上去柔弱的女兒變得像野獸一樣兇狠。他先是驚訝的瞪大了眼睛,接著懷疑的瞇了起來,輕聲的問道：“你父親病的很重？你需要錢？”
黛兒顫抖的點了點頭,“是的。”
莫內(nèi)德惋惜的說道：“我很抱歉,威廉是位可靠的老朋友。來吧,我不光會照原價把你的貨物收回,還會以我自己私人的名義,給予你金錢幫助——請恕我冒昧,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黛兒。”說完之後,黛兒就略微皺了皺眉頭。她覺得自己愚蠢的就像塊石頭,她不應該把真名告訴對方的,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辦法後悔了。
莫內(nèi)德微笑著點了點頭,彬彬有禮的說道：“那麼黛兒小姐,跟我一起去稅務所吧,讓我看看我能爲你做些什麼。你能自己站起來嗎？”
黛兒穩(wěn)了穩(wěn)心神,緩緩的站了起來。
莫內(nèi)德在前面帶路。作爲雷加的稅務官,他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所以養(yǎng)成了快走的習慣,但現(xiàn)在爲了照顧黛兒,他故意放慢了速度,好讓黛兒能夠跟的
黛兒緊緊的跟在莫內(nèi)德的身後,手心裡攥著能夠頃刻致人於死地的藥瓶。她不知道馬凱洛王子爲什麼要毒殺一個可憐的駝背,就因爲他是一個王子嗎？
她覺得上天真是不公平,同樣是國王的血脈,馬凱洛長的高大帥氣,但心如毒蠍,莫內(nèi)德天生畸形,但卻具備真正的貴族風采。一想到莫內(nèi)德曾經(jīng)遭受過的白眼和歧視,黛兒的心就更沉重了。
她真的要做一個惡人嗎？真的要做嗎？
轉(zhuǎn)眼間,莫內(nèi)德把她帶到了稅務所。稅務所的門前已經(jīng)聚滿了前來報稅或者準備投資的商人。他們一看到莫內(nèi)德,立刻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問候。
莫內(nèi)德苦笑一聲,對於每日的忙碌他已經(jīng)習慣了。爲了不耽誤博德迪薩的建設(shè),他每天只睡兩個小時,最忙時候,甚至連續(xù)幾天不睡覺。但他仍不覺得疲倦,在這裡,他所有的學識都可以派上用場,而且沒有人會因爲他的駝背而給他白眼。
“你先在這裡坐一下吧。”
莫內(nèi)德輕聲對黛兒說道：“我得先把今天積壓的工作處理一下。”
“當然。”黛兒點頭致意。
莫內(nèi)德坐到桌子前,那些前來報稅的商人立刻排好了隊,手裡拿著稅單,興高采烈的等待著。
莫內(nèi)德做事極爲認真,整個上午,他就一直忙於處理稅務,幾乎忘記了坐在旁邊的黛兒。
黛兒也沒有出聲,只是靜靜的看著莫內(nèi)德。
她竭盡全力的把莫內(nèi)德想象成爲一個罪惡的、貪婪的、人人得而誅之的角色,但事實上,她卻不得不承認,莫內(nèi)德既認真,又公正,還不失風趣。在他的身上,一點都看不到驕悍王子的影子。
黛兒被深深的愧疚感包圍著,她覺得自己無法對這樣一位高尚的人痛下殺手——可一想到自己的父親還在馬凱洛王子的手裡,她就一陣心痛。
有些事情,即使不想做,也必須要去做,這恐怕就是人生。
黛兒深呼了一口氣,勉強的擠出了一個笑容,“莫內(nèi)德大人,我能幫您倒點水喝嗎？”
莫內(nèi)德一怔,茫然的擡起頭,這纔想起黛兒的事情來。
“真是非常抱歉。”
莫內(nèi)德侷促不安的說道：“讓你在這裡坐了一上午……”
“沒關(guān)係。”
黛兒笑著說道：“看您辦公也是一種很好的體驗。”
她站起身來,走到角落裡的水杯旁,背對著莫內(nèi)德和其他商人,“我和父親都感激您所做的一切。”她一面平靜的說著,一面快速的把毒藥瓶打開,將無色無味的藥水倒入水杯中,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就像她在腦海中演練了數(shù)千遍一樣。她爲自己的冷靜而吃驚,就好像這整件事只是場遊戲——
可如果真的只是遊戲,爲什麼她不敢擡頭去看莫內(nèi)德清澈的雙眼？如果真的只是遊戲,爲什麼她的雙手會控制不住的顫抖？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端著灑了半杯的水杯走到莫內(nèi)德面前的。
“謝謝你,黛兒小姐。”
莫內(nèi)德接過杯子,無邪的笑了笑,“我只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你們所得到的,是你們應該得到的。”他把杯子放脣邊,剛要喝,眼睛卻被稅務單上的一串數(shù)字給吸引了。
他微微皺了下眉頭,把水杯放在一邊,專心的研究起稅務單來。
黛兒的心整個揪了起來,她的心中充滿矛盾,既希望莫內(nèi)德永遠不要去碰那個杯子,又希望他能順順利利的把毒藥喝下去——她恨透了自己,恨不得搶過杯子,自己猛灌下去——如果她能替他去死,並且讓馬凱洛放掉她父親的話,她願意這樣做。
可事實是,她必須殘忍的面對這一切,如果她不能把莫內(nèi)德想象成爲十惡不赦的惡棍,那她就得把自己變成該下地獄的女鬼。
“這樣——”
黛兒拿起筆,在莫內(nèi)德的手邊熟練的寫了一串數(shù)字。“問題解決了。”
莫內(nèi)德驚異的看著黛兒,“天吶,是我的錯覺嗎？”
一個沒有受過什麼訓練的小女孩,居然幫他解決了一道亂麻般的問題。
黛兒微微的笑了笑,她對數(shù)字有一種天生的敏感,在她小時候,家裡唯一能閱讀的就是父親做生意的賬本,從十歲起,她父親的賬務就一直是她在處理
這隻能算旁觀者清吧。”她把水杯重新推到莫內(nèi)德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