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 他的冷漠
雪夜是靜寂無聲的。街道兩旁的樹支撐著乾枯的樹杈，一切都是那麼靜悄悄的，路上沒有什麼行人，只有車子偶爾經過時的引擎聲。
這場雪很美，不出半小時的時間，大街小巷都已銀裝素裹。人行道上，偶爾經過的行人在雪地上踩出一排排腳印，很像童話裡的情景。
蘇涵獨自坐在警察局門口的臺階上，她雙手抱膝，蜷縮著身體，呆呆地望著眼前夢幻的景象。如此美景，她卻只能一個人坐在這裡觀賞，心裡空蕩蕩的，許多痛楚無從言說。
雪夜那麼安靜，可她的內心世界卻又那麼吵鬧。
她心裡有兩個聲音在爭吵，一個天使，一個惡魔。天使用美好的微笑勸她樂觀面對，不要輕易自暴自棄，而惡魔在一次次揭起她心底最原始的恐懼感，告訴她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她和他已經不可能了。
她到底該相信哪個聲音，哪一個纔是她最渴望的？她讀不懂自己的心，她心裡好亂。
這時候，在警察局的走廊裡，吳冰正邁著沉穩的腳步一步一步地向門口走近。無人的走廊裡，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
吳冰擡起頭，一眼就看到了蘇涵的背影。她的身影小小的，孤零零地蜷縮在那個小角落裡裡，看上去很無助。
“你可以接受這個案子，作季景陽的辯護律師。”
“吳冰，你應該很清楚這是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努力了，至於其他的事，都不是你我能夠決定的。”
“如果你真的想幫蘇涵，那就去做吧。”
狄星烈的話彷彿還在耳畔迴盪，吳冰並沒有馬上答應他。可是當他真正看到蘇涵的時候，他的心忽然變得堅決了。
只要能幫助蘇涵，就算希望再小他也願意放手一搏。
吳冰輕輕地走到蘇涵的背後，駐足站了一會。蘇涵好像在發呆，都沒有注意到他已經站在她身後了。
“回去吧，去找他。”吳冰半彎下身子，平靜地開口對蘇涵說道，“不要在這裡發呆了。”
外面很冷，她一個人坐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吳冰知道蘇涵是想逃避，她不敢面對葉俊軒，害怕他會兇她。
蘇涵的目光依然呆滯，她沒有說話，甚至沒有回過頭來。
“你懷著他的孩子，無論如何他也不會對你怎樣的。”吳冰對蘇涵笑了笑，繼續安慰她說道，“你要相信他，也相信你自己。”
吳冰不想看到蘇涵落寞的樣子了。他多想分擔一些她心裡的恐懼和痛苦，可這件事註定是她和葉俊軒兩個人的恩怨，他只是一個旁觀的局外人。
“我害怕……”蘇涵把雙膝抱得更緊了一些。她好想逃離這個世界，她不想面對任何人、任何事，就讓她自己靜一靜吧，遠離世界上的所有喧囂。
吳冰不知怎麼安慰她纔好。他深刻地體會到她的痛，可是，他又能如何？他能做的不過是爲她的父親辯護，僅此而已。而她心底最需要的那份溫暖，能給她的那個男人並不是他。
如果葉俊軒負了蘇涵，沒有給她她需要的那份愛，吳冰一輩子都不會原諒這個該死的男人。
“總是要面對的。難道你打算在這裡坐一晚上？”吳冰凝望著街上的大雪，眼神中充滿了擔憂。蘇涵就算不爲自己著想，也應該爲這個孩子考慮。
那個男人會來的。吳冰已經告訴了他蘇涵在警察局。
“吳冰，謝謝你。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吧，謝謝……”蘇涵的聲音蒼白無力，她其實根本不想說話，她覺得好累。
吳冰沉了口氣，他臉上的表情變得堅毅了許多：“振作點寶貝。”
他還是放心不下。她現在這樣的情況，他要怎麼放心離開？除非重新看到她的笑顏，否則他是不會走的。
蘇涵擠出一抹微笑，點了點頭：“嗯。”
看她蜷縮著身體很受傷的樣子，吳冰的心也在痛。
“我會幫你的，全力以赴幫你。”吳冰的聲音很冷靜，下決心說道，“季景陽的案子由我接手。”
若不是狄星烈的提醒，吳冰還沒有反應過來。是的，他有能力幫她，雖然他給不了她需要的愛，但他可以儘量爭取讓這場傷害降到最低。
他很慶幸自己的職業是律師，這讓他有資格守護在她身邊。
聽到吳冰的這句話，蘇涵不禁緩緩地轉過了頭，用一種感恩的神情望著身後的男子。
他總是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對她微笑，就算全世界都拋棄了她，他還是願意相信她，願意守在她身邊。這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情感？他爲什麼像一位天使那樣張開寬大的羽翼，守護著這個小小的她？
上一次她在火車站想要逃走的時候，也是吳冰攔住了她，這才讓她沒有和心愛的男人錯過；而那次她的落水，所有人都說她是自己失足落水的，只有吳冰願意相信她說的話。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誰。
“謝謝。”除了謝謝，她不知對他說什麼好。她的視線已經漸漸變得模糊了，他溫柔的臉也幻化成了虛無。
他本可以說句“不客氣”或是其他的，可他沒有，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冷漠，他就這樣轉身離開了。
他只是不想表現得太熱情，他怕她心裡會有壓力。
蘇涵望著吳冰一步一步離她遠去，那些想說出口的話，突然哽咽了。如果沒有吳冰一直守在她身邊，她恐怕根本撐不到今天。
她也曾經問過自己，她對吳冰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他們之間算不上朋友，甚至還有過一段劍拔弩張的關係時期。可是當這一切散開了，她發現他是一個不錯的人。
或許和他的職業有關，他總是給她一種嚴謹、富有責任感的感覺。雖然他表面顯得很油滑，但每到關鍵時刻，他從來沒令她失望過。
她忽然覺得自己欠了他很多。
這時候，警察局對面的馬路邊傳來一陣剎車的聲響。只見路邊停下了一輛藍色的法拉利，那個車影，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中顯得那麼高貴優雅。
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下了車子。他拿著一把透明的直柄傘，身穿黑色的呢大衣，剪裁精緻的西褲讓他模特一般的雙腿顯得更加筆直修長。他就像一位紳士那樣高挑、俊美，無論身處怎樣的情景中，他的氣場總是會令周圍的街景都爲之震撼。
他在馬路的另一邊佇立著，那孤獨的身影，在雪夜裡是那麼寂靜而冷俊。
蘇涵看得出了神。那是她深愛著的男人，他帶著一如既往的優雅出現在她的視野中，可是此時此刻，他的臉上似乎帶著不同於從前的表情。
車輛來來往往，他的身影在縫隙中時隱時現。
他們就這樣在馬路兩旁註視著對方，誰都沒有開口。最後，他邁著穩健的步伐向她的方向走來。一步，一步，她感覺時間無比漫長。
她不敢猜測他的心，也不敢想象他會對她說什麼。隨著他離得越來越近，她心裡只剩下無盡的恐懼。
他會對她兇嗎？會不要她了嗎？她真的很害怕，甚至都不敢擡起頭看他一眼。
終於，他站到了她的面前，在距離她不到一米的位置停住了腳步。如此親近的距離，就連他的心跳都可以聽得很清楚。
蘇涵的目光變得黯淡了，不知遊離到了哪裡。她不敢和他對視，他鋒利的目光像劍一樣，隨時都有可能傷得她體無完膚。
她討厭這樣的自己，狼狽不堪。
葉俊軒獨自舉著那把透明的傘，在她面前佇立了很久。看到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他的心還會很痛，他還是會想不顧一切地照顧她、保護她。
她在這裡坐了多久？一直都是這樣一個人嗎？雪下得那麼大，她甚至都沒有給他打一通電話，也沒有告訴他她的蹤跡。
葉俊軒蹲下身子，伸手舉過雨傘，下意識地將傘擋在蘇涵的上方。
蘇涵微微一愣，在她剛纔恍惚的片刻，他就已經和她這麼親近了。他這是在關心她嗎？他還是捨不得她的，對不對？
“等了多久？”葉俊軒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句。他沒有問她坐了多久，而是問她等了多久。在他的意識裡，他相信她是在等著他的。
蘇涵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她不敢輕易地說出什麼，她甚至還不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的。她總感覺，他的目光中少了幾分寵溺，多了幾分冷漠。
“見過季景陽了？”伴著低沉的語氣，葉俊軒的眼角變得更加狹長了。
他竟然可以這麼直接地問出敏感的問題。蘇涵的目光抽離了一下，隨後點了點頭。
他爲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葉俊軒嘆了口氣，他閉上雙眼，一個人平靜了好一會。他的心始終是不夠寧靜的，只要想起這個不爭的事實，他就很想發脾氣。
“你今天不要和我回去了，送你回家。”他的語氣冷冷的，沒有半點溫柔。
蘇涵徹底怔住了。
他的這種平靜的冷漠，比罵她一千遍、一萬遍還要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