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沒想到還沒有到東京汴梁，就先知道了同僚的名字。

老秦頭的兄弟有一個不俗的名字，叫錢貴。

老秦頭不識字，也不會寫字，比劃了好幾次西門慶還了解那個貴是富貴的貴，而不是櫃子的櫃。

有錢，自然有富貴。

當(dāng)初起這個名字的時候，肯定希望大富大貴。

而秦風(fēng)這名字聽上去也有種高貴的味道，但誰能想到這個“風(fēng)”的含義是“大風(fēng)颳來的”。

就如同世界上形形色色的東西，光憑了一個名字是沒辦法瞭解透徹的。

西門慶痛快的答應(yīng)了老秦頭，雖然秦風(fēng)二十年都沒回來過一次，西門慶倒也沒覺得這秦風(fēng)就如何的忘恩負(fù)義。

畢竟送走的時候才七歲，那種年紀(jì)的孩子又能記得什麼？

西門慶並沒有說出自己和武松要去皇城司履新的事情，只要把話帶到，也就算盡了人事。

至於林靈素的事情，西門慶也問了幾句，老秦頭咬牙道：“那妖道一手奇幻之術(shù)，年前在懷州雲(yún)遊，自稱有溝通天地的本事，又能通鬼神，藉著消災(zāi)禳福的名頭不知騙取了多少錢財，弄得夫妻反目成仇，何人不恨他？”

“聽說那妖道去了東京汴梁，小老兒見你所學(xué)乃是道家正宗，若有機(jī)遇，定要當(dāng)面戳穿了這妖道。”

西門慶點頭稱是，又和老秦頭聊了幾句閒話，這才起身告辭。

“你們一夜趕路辛苦，歇息去吧。”

從老秦頭屋子裡退出來之後，村民們給衆(zhòng)人安排了歇息的房間。

“公雞和黑狗都分別燉上了，可不能浪費。”一個拖著鼻涕的小男孩興奮的告訴西門慶道：“貴客們好好歇著，等睡醒一覺也就該開飯了。”

“一黑二黃三花四。”

西門慶嘴裡面唸叨著莫名其妙的口訣，幾乎很快就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等醒來的時候，果然是滿院飄香，令人食指大動。

看看天上掛的太陽，已經(jīng)微微偏西。

最焦急的是鼓上蚤時遷，這貨方纔趴桌子上睡著了，所以第一個醒了過來。

時遷在廚房門口來回走動，連地面都生生讓他踏低了寸許。

“好了麼...你們燉這麼久，肉都爛鍋裡了，還怎麼吃？”

看著時遷急相的樣子，下廚的村婦解釋道：“公雞黑狗都是養(yǎng)了好幾年的，小火慢慢燉才香。”

時遷無可奈何的接受了這個解釋，但來回走了兩遍之後又重新問道：“好了麼？能吃了麼？”

村婦笑著搖搖頭，同時準(zhǔn)備著其他菜餚。

當(dāng)時遷第九十八次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西門慶已經(jīng)伸著懶腰站到了院子裡。

“好了...二狗子，幫忙端上桌去！”

二狗子就是方纔那個拖著鼻涕的小男孩，這個綽號讓西門慶忍俊不住。

時遷對著兩盤肉食，深深的吸了吸氣，嚥下口水的同時一挑大拇指道：“香，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你要真把口水滴到盤子裡，還怎麼吃？”二狗子絲毫不顧自己的大鼻涕也有隨時滴下來的危險，大聲指責(zé)垂涎欲滴的時遷。

時遷也不和他一般見識，嘿嘿一笑轉(zhuǎn)身去叫人起牀了。

吃飯的時候老秦頭並沒有出現(xiàn)，老人歲數(shù)大了，中午必須要瞇上一覺；西門慶等人風(fēng)捲殘雲(yún)，吃了個肚圓，孫二孃也大讚下廚之人手藝不錯，調(diào)製的好湯水。

二狗子嘴裡塞滿了東西，嗚嗚著連說帶比劃，那意思是下廚的是自己母親。

那下廚的村婦自然沒有上桌，而是在廚房裡支起小桌，和幾個幫手呼呼喝喝，自己吃著。

西門慶摸了摸二狗子的腦袋，對時遷道：“三弟，你看著孩子聰明伶俐，不如收個徒弟吧。”

鼓上蚤時遷伸手摸了摸二狗子身上，點頭道：“這孩子骨骼纖細(xì)，倒也適合...”

偏生二狗子自己不服氣，猛然把拖著的鼻涕吸了進(jìn)去，有些生氣的擺脫了時遷的魔掌道：“你比我都高不了多少，誰要和你學(xué)？”

“別看我個子不高...”時遷收回手摸摸小鬍子道：“我會的本事可不少，學(xué)了上屋頂如履平地，高來高去，江湖人誰不知我鼓上蚤的大名？”

“不要！”

二狗子的腦袋都快搖成了撥浪鼓，斷然拒絕道：“你那說的都不是好東西，不學(xué)不學(xué)。”

“那你想學(xué)什麼？”西門慶饒有興趣的問道。

那二狗子眼珠子轉(zhuǎn)轉(zhuǎn)：“要學(xué)就要學(xué)有用的...”說著伸手指指武松那邊：“刀法就不錯。”

又回過頭來看看西門慶：“那塊石頭髮亮的把戲，我也要學(xué)！”

見二狗子如此說法，衆(zhòng)人聽了都呵呵笑了起來，西門慶搖搖頭道：“我二弟一身殺人的本領(lǐng)，你個小娃娃學(xué)他做什麼？至於我這把戲麼...可不能教你。”

“爲(wèi)什麼！”二狗子眼睛忽閃忽閃的，乘西門慶不注意，伸手就要去摸西門慶腰間的雷公石，唬的後面鼓上蚤時遷急忙一把抱住道：“你這娃娃莫要亂伸手，那石頭裡有天雷，電了你可不是耍的。”

聽這話，二狗子這才死了心，但兩隻烏黑的眼睛死死盯著雷公石，竟然是一刻不夠放鬆。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心。”西門慶戲道：“三弟，這是你的傳人來了。”

時遷哈哈一笑：“這娃娃確實有點意思，等再長大些我定然收他做徒弟。”

衆(zhòng)人又笑過一回，只是提到徒弟，武松想起小天晴來，自然是嘆了一聲。

西門慶知道武松的心意，勸道：“世上無非命運二字。就連公孫先生也知小天晴福薄，這才送了靈符，天意弄人，卻是沒個法子。”

“鬼神之事誰能說得清？”武松想了想道：“只可惜我一時糊塗，沒有正式收小天晴做徒弟。”

一旁孫二孃想必也聽武松說過小天晴的事情，也勸解了兩句，武松這才罷了。

飯，自然不能白吃。

西門慶在二狗子手裡塞了一張十貫的交子，這才吩咐挑夫們動身，準(zhǔn)備去二十里外的驛站過夜。

村民們依依不捨，畢竟會一手法術(shù)的商人可不是時時都能經(jīng)過的。

所以村民們一直送出了村口，到了那塊刻著秦字的石頭才站住了腳。

西門慶翻身上馬，最後看了一眼那塊石頭，頓時耳邊響起老秦頭的話。

“小老兒不識字，唯一會寫的就是自己的這個秦字。說實話，除了刻個秦字，真不知道刻什麼好了。”

“這老秦頭確實有點意思，想當(dāng)初也必然是條了不起的好漢。”西門慶心裡暗想著回過頭去，彷彿還能看到老秦頭瞇著眼睛倚在那塊石頭上曬太陽，任憑一頭白髮被微風(fēng)輕輕吹動。

“那老秦頭不一般。”孫二孃也深受感觸：“奴家怎麼沒從父親口中聽到他的名字？”

武松道：“江湖中多的是隱姓埋名之輩，也許在你父親眼中，這老秦頭早就金盆洗手，又何必提他的名字？”

“你沒見那些秦家村裡的村民，多半是有些功夫的。想必是這老秦頭教的。”

吃飽喝足，也歇夠了，挑夫們腳下的步子明顯快了起來，二十里地比西門慶預(yù)估的還要短。

不小的驛站已經(jīng)能看得清清楚楚了。

雖然太陽還老高，西門慶還是決定讓隊伍進(jìn)驛站過夜，養(yǎng)足了精神第二天好趕路。

西門慶摸了摸懷中的皇城司腰牌，這可是路上的免費飯票了。

果然，腰牌一亮，驛卒們就認(rèn)出來了。

這裡離東京汴梁不遠(yuǎn)，皇城司腰牌的識別率自然高出不少。

當(dāng)然，皇城司的一般都是來去匆匆，獨自上路或二人一組的爲(wèi)多，像西門慶和武松這種帶著一支運酒隊伍的可不多見。

皇城司辦事一向神秘兮兮，驛卒們最多背地裡議論一陣，也沒有那個二五眼敢當(dāng)面質(zhì)問。

用西門慶的話說，這叫“執(zhí)行任務(wù)”。

一夜無事。

只有當(dāng)?shù)诙烨宄科饋淼臅r候，西門慶才發(fā)覺有些不對勁。

時遷這時辰一般都在瞇覺，但武松應(yīng)該早就起來練拳了纔對。

武松練拳的動靜不小，西門慶一向是當(dāng)鬧鐘使的。

也許是昨天晚上睡得早，西門慶今天是聽著院子裡面喜鵲叫就早早起來了。

西門慶正在納悶的時候，就見武松的房門開了一條縫，露出孫二孃左顧右盼的腦袋來。

“什麼情況。”

西門慶想也沒想就趕緊閃到院中樹木後面。

只見孫二孃看了一陣後悄無聲息的拉開了房門走出來，往自己房間走去。

一邊走著，一邊頻頻回頭看武松的房間。

果然是面帶春色腳步輕，頭髮凌亂掩小衣。

直到孫二孃回到自己房間，“吱呀”一聲關(guān)上了門，這邊房間裡面才傳出武松中氣十足的一聲咳嗽。

緊接著門口就出現(xiàn)了武松的身影。

平日裡的濃眉大眼成了喜上眉梢，武松走在院中，伸展了拳腳，拉了個架勢正要練拳，卻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停了下來。

樹上喜鵲跳來跳去，還是“喳喳”叫個不停。

“你這扁毛畜生，也知道老爺昨晚成了好事！”武松隨意從地上撿起塊指甲蓋大的碎石，就要伸手彈出。

就在這時，從樹後傳出一句：“那可要恭喜了！”

這話冷不丁的，把武松倒是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