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大堂凝滯得有些詭異,衆(zhòng)多異樣的目光交織在江若琳身上。江若琳似乎覺得時間好像靜止一般。這倒不是她的錯覺,如果此刻按下靜音,然後從大堂上空俯瞰,大概只有在不同的喘息中翻飛舞動的灰塵,還能讓人覺得這影片還在繼續(xù)。
江若琳覺得要做些什麼打破這僵局,但她又不知該做些什麼。一個個念頭浮起,又隨即被她推翻。她唯一的選擇似乎只有等待,等待關哲。時間彷彿在她耳邊不斷滴落,滿懷惡意的催促著她,不停地加劇著她的不安與尷尬。
凝滯的氣氛似乎快要將空氣也耗盡了,江若琳又開始有些窒息。方纔的從容和不以爲意,早已不知所在。甚至登高一呼,發(fā)表一番劃時代的著名演說,以爲後人所紀念這詭異的想法也開始在她腦海中發(fā)酵。
當一無所知的死刑犯在不安中等待最終一刻的降臨時,應該就是這種感覺,她想。自己竟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或許是想法太可笑,她從恍惚中略略醒來,自嘲道。
雖然找回了些從容和不那麼紛亂的思緒,但這感覺還是讓她不那麼舒適,不由自主地稍稍活動了下四肢。整個大堂宛如停止呼嘯的颶風,急劇變化的氣壓充斥其間,只有風眼正中的她還有些許活動的能力
瀰漫的凝滯沒有絲毫變化,若是將整個大堂看做一個系統(tǒng),除非外力,這個系統(tǒng)已無法依賴自身內(nèi)部來有所突破。沉寂的持續(xù)讓江若琳的些許從容和理智也在迅速地消散,想來無論誰置身於這般處境,無論心理素質(zhì)如何,窒息、不適都在所難免。
就在不適再次涌來的瞬間,這凝滯瞬間融化開來。江若琳就像溺水快要窒息的人,在自由空氣涌來的剎那,一股莫名難言的舒爽將她淹沒,整個胸膛愉悅得快要溶解開來。
她微微轉身,望向透明電梯的方向。
關哲。
是的,關哲,她無需確認,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氣息。”都聚在這裡做什麼!“耳邊傳來他很有威嚴的聲音,略帶一絲惱火。但在江若琳感覺中竟是如此的悅耳。”關總好“,”關總“,”關總好“,招呼的聲音此次彼伏,卻越來越近。江若琳從未感覺到呼吸是如此的暢快,在快要失去的瞬間,人才能體會到早已習以爲常的事務,早已習以爲常的出現(xiàn),是如此的珍貴。
颶風瞬間消散,風眼中的江若琳覺得生活如此美妙。在凝滯的颶風中提心吊膽許久,小心翼翼地唯恐被撕裂,乃至粉身碎骨,一旦放鬆下來的愉悅是可以想象的。雖然這許久也並不久,但是對於置身其中的人來說,瞬間便可能會延伸至永恆。
如果說方纔的大堂宛如一團亂麻,而關哲的到來便如亞歷山大大帝的寶劍,瞬間將這亂麻劈開,散落一地。隨著人潮分開,招呼聲越來越近,江若琳的心也開始不安份的跳動著。
如同夢幻一般的,關哲出現(xiàn)在她面前,然後將她擁在懷中,這種溫暖將江若琳瞬間環(huán)繞住。江若琳似乎失語一般,怔怔地看著關哲到來,看著關哲將她擁在懷裡。直到那溫暖霸道而又溫柔地將她呵護,她才下意識地將這溫暖緊緊抱住。
關哲的俊朗臉龐上還帶有一絲慍怒,她卻毫不在意,此刻,此刻,此刻她只想好好擁住這個她一直深愛著的男人,這個踏著七彩祥雲(yún),披著七彩霞光將她從那難言的境地拯救的英雄。她只想躲在關哲懷裡,輕撫他的臉龐,拂去那慍怒,放空思緒,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
即使前些時間因張文智的婚禮爭吵又如何,彼此之間有著彆扭、帶著情緒又如何,從前那些無法言說的傷痛和折磨又如何,複雜曲折的過往、五味雜陳的感情又如何,彼此身份、背景有天壤之別的鴻溝又如何,家人朋友的反對、不理解又如何,異樣的目光、八卦的蜚語流長又如何,對未來那未知的恐懼又如何,她愛他,她愛關哲,她愛面前這個英雄一般的關哲。
她知道在這一刻,就在這一刻,她的人生與關哲的未來已完全重合在一起,平日的擔心、不安,彼此之間的鴻溝此刻竟都毫無意義。無論是平平淡淡還是高低起伏,無論是顛沛流離還是叱吒風雲(yún),她都會緊緊跟隨關哲的腳步,緊緊握著他的手,任他將自己牽向何處,踏遍天涯海角也不足惜。
未來如何,又何必去擔心,她只知道,她只要擁著面前這個自己深愛著男子就好。只要他在身邊,只要自己的小手緊緊握在他的大手中,就好,就足夠了。江若琳緊緊地依偎在關哲懷中,以至關哲胸前都略微有些痛。
關哲用左手擁著這個白衣飄飄的女孩,江若琳抱得如此緊,以至於他想挪動一下也很難。此時他是如此地心疼懷中的女孩。他輕輕擡了一下右手,想要稍稍舒緩一下胸前的微痛。不小心碰到了江若琳的手袋。袋口的按扣滑開來,露出裡面的飯盒。
關哲的心絃剎那間被撥動了一下,想就這樣一直和她相擁下去。只是理智告訴他周圍還有一羣閒雜人在圍觀,總要打發(fā)了纔是。
江若琳在大堂和前臺爭執(zhí)時,關哲的確正在開會。雖然因爲參加張文智的婚禮纔回舊城,但公司確實有太多事務需要處理。他有些介意和江若琳一起回來,回到這個城市,擔心會因過往並不太美好的回憶,勾起江若琳心中的傷痛。
但他暗自慶幸當初霸道地把江若琳捆在自己身邊,張文智的婚禮上,他看到了張文智憂鬱的眼神。除了得意,欣喜,他也有些後怕。他常會回想起初遇她的情景。如果、當初,那時的自己稍稍不那麼霸道,是不是流露出這種眼神就會是自己?那種無奈,那種痛楚,那種離別,在江若琳重病時他就已體會到了,關哲實在不願第二次品嚐那種感覺。
會還要許久,但秘書已經(jīng)叫了外賣。因爲促成江若琳答應同居的那次重病時,她是那麼擔心自己的身體。每當看到江若琳皺起的眉頭,自己就會忍不住地自責。而且同居這段時間,因爲江若琳的督促,關哲的三餐作息已調(diào)整的十分規(guī)律。正準備宣佈休會,午餐結束會議再繼續(xù)時,梳著馬尾、帶著寬邊眼鏡秘書急匆匆過來,因爲太快,馬尾還左右蕩著。秘書附在耳邊悄悄告訴他大堂的詭異狀況。
關哲瞬間怒火涌起,又帶著一股暖流。他從未想到江若琳會送飯給他,畢竟前些時候兩個人因爲參加張文智婚禮的事情鬧起了彆扭,他也擔心若琳來到公司會因爲回到熟悉的過往而難過。
越是溫馨,越是溫暖,怒火就越難按壓下去。他曉得自己現(xiàn)在的臉色一定是鐵青的,只要看秘書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模樣就能明白。他也清楚胡亂地發(fā)火對解決若琳現(xiàn)在的窘境、消除那些蜚短流長、挽回形象以及解開若琳的心結並無絲毫幫助。但他就是無法遏制那股怒氣。
自己下定決心、費盡心思學著去呵護,兜兜轉轉好不容易纔緊緊抓住的江若琳,自己深愛著,不願傷害一絲一毫的若琳,雖然、畢竟曾經(jīng)帶給她那麼多傷痛和折磨,怎麼敢有人、怎麼能讓人使她置身於那般境地!萬一再勾起回憶,加深那仍難抹去的傷痕
關哲想到這裡,匆忙站起來,走出辦公室,周圍的各部門中高層都面面相覷,又不好跟上去。電梯還停留在餐廳所在的底層,畢竟是午餐時間,上上下下的人很多。他沉著臉走向樓梯,秘書的臉愈發(fā)蒼白。要知道這可是十八層,而她可穿著高跟!卻只好咬起牙跟上去。
好不容易熬到樓下,梳著馬尾的秘書早已氣喘吁吁。隔著人羣,望向那上司深愛著的白衣飄飄的女孩。她並沒有顯得委屈、畏縮,眼眶中也沒有什麼打轉,天幸!
秘書長長吁了一聲。幸好,幸好,不然還不知會有什麼災難性的後果,只要看那無比鐵青的臉就能略知一二。秘書慶幸前些時日替上司定機票時提前瞭解了江若琳現(xiàn)在的身份,定外賣比較及時,不然今天下面那羣人真要捅出大簍子嘍。
就在她暗自慶幸的片刻,關哲已經(jīng)分開人浪走進去了,這時大堂裡的人才突然意識到他們到底惹出什麼禍來。所有人想悄悄溜走,但身旁一片靜寂,若是動了反而過於醒目。以至整個大堂除了聚光燈下多了一個關哲,毫無變化。”未婚妻給我送飯需要圍觀?午餐時間,都不餓嗎?“
關哲見到江若琳並未有任何委屈的異樣,安心下來,然後冷冷地對著人羣說道。聲音因爲過度疲憊,顯得略顯沙啞,但在江若琳耳中,這聲音卻彷彿天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