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陽縣武政所後院。
蘇凌川面色鐵青,曾青瑤幾人表情也是如此。
地面擺著幾具屍體,每一具都是面色發(fā)青,嘴脣發(fā)紫。
“能夠讓武者服毒自殺,這是培養(yǎng)出來的死士,好大的手筆。”
這幾具屍體,便是先前跟隨在林潮陽身後的幾人,在曾青瑤和其他幾位館主追上對方之後,這幾人見勢不妙,竟直接吞下毒藥自盡。
死士,在大梁周遭幾個國家,甚至是前朝大楚都極其常見,但在大梁卻極少。
因著太祖皇帝定下的武道興國之策,大部分武者都是從學堂到武館,走的武政司體系,身份戶籍都登記在冊,很少會去給那些權貴當死士。
前朝大楚和周遭幾個國家,之所以死士較多,是因爲武道功法包括資源都被世家門閥掌控,普通百姓沒有學武之路,只能賣身於權貴。
這些權貴培養(yǎng)死士,只要開竅境便可以用得上,但在大梁,因著武道公開的原因,一縣之地開竅武者不少,要想培養(yǎng)有用的死士,最起碼也得是練髒境。
這份培養(yǎng)成本便是不低了,一般家族不會這麼去做。
“蘇大人,以林晨的情況,沒理由得罪能夠培養(yǎng)的起死士的勢力,還有那位邢大人明顯是針對林晨而來的。”
曾青瑤沒有藏著掖著,現(xiàn)在他們幾位館主包括蘇大人,都是屬於同一陣營的。
“此事本官知曉一些端倪,但對方不敢明著對林晨下手,只能玩這般陰謀詭計。”
關於饒州府霍家,蘇凌川並不打算告知曾青瑤等人,畢竟到現(xiàn)在還沒有霍家是背後主謀的證據(jù)。
曾青瑤看到蘇凌川的神情,心裡便是明白,蘇大人怕是心中已經(jīng)有懷疑目標,只是沒有證據(jù)纔不打算明言。
“大人,那此事是否要告知林晨?”
“不妥!”
蘇凌川和曾青瑤幾乎同時反對,兩人對視一眼,蘇凌川道:“現(xiàn)在林晨被武政司給帶走,正在接受特訓,不能因此分心。”
這場特訓,對於林晨這種平民武者至關重要,且林家之事到此也算是落下帷幕了,那林明已經(jīng)死了,不急著告知林晨。
而就在蘇凌川這邊話音落下,院子門外有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
“大人,縣衙那邊剛傳來消息,林晨祖父林潮陽今日逝世了。”
院門口,蘇凌川的心腹走了進來,這話一出蘇凌川和曾青瑤幾人的表情變得難看起來。
祖父離世,必是要通知林晨的。
尤其是剛剛林潮陽還親自表明了,林晨對他這個當祖父的孝順,若不通知林晨,怕是刑懷風又得借題發(fā)作。
“本官知道了。”
沉默片刻後,蘇凌川看向衆(zhòng)人:“即便本官瞞著,那位刑大人也必然會向林晨告知此事,林晨這些天才學員去了哪裡,本官並不知曉,阻攔不住。”
刑懷風針對林晨,眼下既然有機會能夠打斷林晨的特訓,便絕對不會放過這機會。
“這幾人背後的勢力,諸位就不用理會了,接下來這段時間,莫要出什麼差錯,以免被人給抓到把柄。”
蘇凌川心裡很清楚,刑懷風這一次丟了大臉,在饒州府武政司司長這職位上絕對待不長久,可上面尋找到合適的下一位合適的饒州府武政司司長之前,不會撤掉刑懷風,刑懷風還得在這位置上待一段時間。
“我等明白。”
曾青瑤等人點頭,作爲各館館主,那位刑大人要對付他們,就只能在武館運營上面挑刺,不過幾人倒是有自信,不會被抓到什麼問題。
“不要大意,以前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本官不在意,但不代表人家不會借題發(fā)揮,總之不要給他人抓到任何機會。”
叮囑了曾青瑤幾人幾句後,蘇凌川也是回到了自己的書房,開始給自家老師寫信。
今天發(fā)生的事情,他要一五一十的告知自家老師,霍家連死士都安排了,對林晨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針對了。
……
……
霍家!
“這刑懷風真是個廢物,堂堂武政司司長,竟然連一個學員都對付不了。”
霍忠氣的面目通紅,霍康看著滿地的瓷器碎片,又看了眼在氣頭上的自家父親,開口問道:“父親,接下來該怎麼辦?”
“怎麼辦,我怎麼知道該怎麼辦?”
霍忠狠狠瞪了眼自家兒子,霍家可以找林晨的茬,但絕對不能直接對林晨出手,像這種借林明的手借刀殺人,只要把尾巴清理乾淨了,不會給霍家?guī)砺闊?
“父親,想來刑大人也沒想到,鄱陽縣那邊竟然會如此力保林晨。”
“所以老夫才說他愚蠢,何必這般著急的動手,我讓林明檢舉,完全可以將林明給帶回武政司,再安排人將林晨祖父給接到武政司來,確認無誤後再發(fā)難,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般,騎虎難下,最後還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父親,你是說刑大人也會出事?”
“不然呢?”霍忠冷笑了一下:“整個鄱陽縣權貴全都抗議,且林晨還是天才學員,連那何汝雲(yún)都站出來了,何汝雲(yún)的背後可是站著饒州府的知府,這事情還沒完,最後必然鬧到武政廳那邊去,刑懷風這武政司司長不到一個月就得沒了。”
“刑家就沒出過強者,在勾心鬥角上面,刑懷風太嫩了。”
罵完後,霍忠也是嘆了一聲,刑懷風算是刑家往上數(shù)五代最厲害的武者了,刑家在刑懷風之前,就只是一個普通武者家族,不懂官場上的一些明爭暗鬥之策。
可李家也是沒有辦法,一位有背景有來歷的七品武者,也不可能會甘願當李家的刀。
“父親,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先什麼都不用做,清理乾淨尾巴即可。”
……
……
特訓地。
卜文彬看著手裡的書信,沉吟不語。
盞茶時間過去,院外有腳步聲傳來,林晨身影走了進來。
“見過學臺大人。”
看到林晨進來,卜文彬臉上露出笑容:“林晨,這兩日在武道山上對戰(zhàn)的如何?”
“弟子愚笨,還未挑戰(zhàn)成功開竅九處的前輩。”
兩天時間,林晨在武道山上與那位開竅九處前輩戰(zhàn)鬥了不下十次,可最多一次也只才堅持了不到三十息。
武者與武者之間的差距太大了,他都有時候忍不住想要問一句,這些前輩是如何修煉的?
“武道山和你在鐵屋裡遇到的那些銅人不一樣,那些銅人雖說實力上堪比十九竅,但也只是紙面上的實力,而衡量一個武者真正的戰(zhàn)力,除了自身境界,還有戰(zhàn)鬥上的技巧和臨機應變。”
卜文彬寬慰了林晨一句,武道山上那些天才前輩,和那些銅人不一樣,不但保留了實力,且還會根據(jù)情況應變,遠非銅人可比。
林晨頷首,這一點他也能夠想的明白。
自己擊敗了八位相當開竅十九處的銅人,不代表他就真的能夠擊敗八位開竅十九處的武者。
這些銅人沒有恐懼,固然聯(lián)擊配合的很巧妙,但缺陷也很明顯,就如同設計好的程序一樣,每一步都是按照設定的去操作。
事實上,自己能夠擊敗這些銅人,有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因爲前面捱了很多次揍,但卻是記住了銅人的攻擊順序,找出了這些銅人相互之間的破綻,才能夠擊敗這八具銅人。
要是換做是真人的話,自己怕是就做不到了。
而武道山那些前輩,雖然也不是真人,卻跟真人毫無差別,每次出手方式都會有變化,真正的是將戰(zhàn)鬥技巧也給演化了進去。
跟這些前輩交手,雖然是失敗,但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在戰(zhàn)鬥技巧上面,這些天他就有不少的提升。
戰(zhàn)鬥技巧這玩意很玄乎,無法用言語去形容,更多的是一種戰(zhàn)鬥時候的感覺和臨機應變,而以前在武園剛開始上擂臺挑戰(zhàn)的時候,林晨是能夠感受到自己戰(zhàn)鬥上面的進步,可後面隨著自己境界的提升,遇到的對手實力不夠,已經(jīng)不能給他帶來太多技巧上的提升了。
武道山上那些前輩,每一位戰(zhàn)鬥技巧上面怕是都拉滿了。
“弟子雖然每次都輸了,但每一次和那些前輩的戰(zhàn)鬥,弟子都有不菲的收穫。”
“嗯,武者除了實力,戰(zhàn)鬥時候的應變能力也是”
“特訓到現(xiàn)在還未過去一個月,不必太心急,這次叫你來,是有另外一事要通知你。”
卜文彬看著林晨眼中的靈光,心中也是嘆息了一聲,太不是時候了。
但大梁對孝道很在意,當下臉上笑容收斂,道:“今日,饒州武政司送來一封書信,你祖父於一日前離世了。”
林晨一怔,自己祖父死了?
林潮陽死了?
對於林潮陽,林晨的神情很複雜,在他心中已經(jīng)沒把林潮陽給當做自己祖父,不過是一個陌生的老頭而已,但此刻聽聞林潮陽離世的消息,心中還是有那麼一縷顫動。
或許,自己如此拼命的修煉,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要讓這老傢伙後悔。
自己在武道走的越遠,老傢伙心中就越後悔,自己也就越快意。
“本官給你放三天假,三天之後再返回特訓地。”
聽到學臺大人這話,林晨本想說不用請假,但話到嘴邊,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不管自己和林潮陽之間有什麼恩怨,在學臺大人眼中,林潮陽始終是自己的祖父,祖父離世做孫子的不回去便是不孝。
未經(jīng)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自己要是將祖父如何對待自己的事情告知學臺大人,學臺大人不一定會理解自己。
因爲學臺大人也屬於老者一例。
大梁和前世有不少觀念相同的地方,其一便是孝道。
上面對孝道看的很重,不僅是因爲此乃一個人的品德,更是出於自身的考慮。
人都有氣血衰敗老去的那一天,有孝道在,即便老去,依然還能夠保有話語權。
其二便是人死爲大。
人死如燈滅,無論什麼恩怨都就此消散。
這是大梁許多人的淳樸觀念,有老百姓也有武者。
不管自己祖父如何對自己,在大部分人看來,祖父已經(jīng)死了,那一切恩怨都消散了。
沒有林潮陽,就不會有自己。
憑著這份生育之恩情,死後給其靈堂上香也是應當?shù)摹?
“多謝大人開恩。”
“去吧,本官已經(jīng)安排江魁送你出去。”
……
……
特訓地千步霧外。
林晨又一次見到了江魁,相比起上一次,江魁這次可是熱情了許多,看到林晨現(xiàn)身,主動上前拍了拍林晨肩膀:“節(jié)哀。”
“祖父已是七旬高齡,普通百姓能夠活到這般年齡,也算是喜喪了。”
林晨回了江魁一個笑容,他心中倒是無半點悲傷,這次回去也就是做做樣子罷了。
“生老病死乃至人之常事,普通百姓如此,我們武者也是一樣,你能這麼想,本官也就放心了。”
江魁只當林晨是強顏歡笑,但這事情外人確實是不勸,當下帶著林晨上了船,朝著鄱陽縣方向而去。
遊船在水霧之中前行,林晨倒是沒有進船艙,而是站在了甲板上,江魁見狀沉吟了片刻,最後也是沒有開口說什麼。
按照規(guī)矩,學員是不該知道特訓地的地址的,無論是前來還是離去,都只能待在船艙裡。
但聯(lián)想到林晨在特訓地的表現(xiàn),他雖然只是負責學員的接送,可也有自己的消息來源,知道林晨在特訓地的表現(xiàn)有多亮眼。
林晨的潛力無限,這點規(guī)矩不遵守就不遵守吧。
站在船甲板,林晨也是注意到了岸邊的青山,心裡也是有了猜測,這特訓地應當就是在鄱陽湖的深處。
八百里鄱陽湖,就是不知道這特訓地是在鄱陽湖裡哪個區(qū)域了。
一個時辰後,遊船終於是出了雲(yún)霧區(qū)域,讓林晨有些意外的是,這次回來竟然沒有遇到那些士兵了。
當初來的時候,他可是聽到過鄱陽湖裡有鄱陽衛(wèi)的,還想著要是遇到了方大人,或者遇到方大人的手下那位呂大人,讓其向方大人轉告自己的感謝。
方大人給自己送的包袱裡的東西,只是兩套衣物,此外還有一塊令牌,上面刻著一個“衛(wèi)”字。
他不知道這令牌有什麼用,但就是因爲方大人當時的言語,才讓得這位江大人對自己態(tài)度好轉了一些。
四個時辰後,天色逐漸黯淡下來,看著熟悉的鄱陽湖水域,以及那遠處的鄱陽縣城輪廓,林晨心中也是有些激動。
雖說離開鄱陽縣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但這卻是他包括原身這十六年來,離開鄱陽縣最久的一次。
“林晨,本官就不去鄱陽縣城了,直接送你到臨湖村,大後天辰時在這裡等你。”
“麻煩江大人了。”
林晨知道這是這位江大人給自己方便,不然遊船到鄱陽縣的碼頭更近,現(xiàn)在卻是順著鄱陽縣城碼頭直下,還有一段距離才能夠到臨湖村。
半個時辰後,遊船在臨湖村湖邊停下,林晨與江魁告辭,拎著包袱上了岸。
臨湖村湖岸,有好幾位村民正提著漁網(wǎng)地籠,看到從船上下來的林晨,全都楞了一下。
“小晨回來了?”
半響後,這些村民纔開口打招呼,只是表情有些古怪。
林晨只當是村民們想到自家祖父死了,知道自己和祖父之間的恩怨,不知道是該說讓自己“節(jié)哀”還是說什麼,表情纔會這般古怪。
可隨著入了村,遇到越多的村民表情也是如此,林晨皺了下眉,難道林潮陽的死,還有其他事情?
林家祖宅。
門前插著的枯竹枝上掛著白幡,等到林晨趕到祖宅大門的時候,大哥林亮應當是得了消息,從祖宅內(nèi)走了出來。
“晨弟,祖父走了。”
看著大哥披著素布,說著“祖父”二字,林晨皺了下眉,自己對林潮陽有恨,大哥也是一樣,可現(xiàn)在大哥卻是一聲“祖父”,若是有外人在,還有可能是大哥爲了遮掩,但現(xiàn)在就自己兄弟兩人。
“大哥,到底發(fā)生了什麼事情?他……好端端的怎麼就走了。”
林潮陽的身體一向健壯,即便從自己在武道上出息後,很少在村子裡走動,可身子骨的底子還在的。
“林明那畜生……”
聽到自家親弟問起來,林亮咬牙切齒的將事情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
“前天晚上,祖父拉著我的手,說他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他這麼做,不是要讓晨弟你認他這個祖父,只是爲了替林家清理門戶,從此之後,林家就交給晨弟你手上了。”
……
……
林家祖宅。
林晨一個人默默站在靈堂,林潮陽面容安詳?shù)奶稍陟`牀上,白布遮蓋住身軀。
屋檐外的院落裡,林父林母還有林家二伯二孃,包括林亮和林輝以及這幾天哭的眼泡跟水腫的曦兒,都站在院子裡。
“晨兒已經(jīng)站在靈堂好久了。”林母擔憂道。
“別打擾他了。”
趙藏湖的身影從院門外走了進來,看著靈堂裡那一道站著挺直的身影,搖了搖頭。
“村長。”
林父等人看到趙藏湖進來,也是連忙打招呼。
“林晨回來了也好,明兒就該給潮陽下葬了。”
許久之後,靈堂裡的林晨終於是有了動作,拿起了一側的三炷香點燃,卻未祭拜,直接插在了他香爐上。
看到林晨點香,院門外的林父眼中有那麼一縷高興之色,晨兒不一定認爹爹這個祖父,但至少不會再恨爹爹了。
“人都死了,我再恨又有什麼意思,原想著以後在武道上沒取得一個成就,以村長的性子,必然會擺一次酒席,到時候讓你心中又難過一次的。”
林晨看了眼林潮陽的面容,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爹孃,二伯,二孃,你們都去休息吧,今兒這邊由我來守夜。”
“好。”
林父倒是沒拒絕,晨兒是武者,身體比他們強,這兩天林家遇到這等變故,他確實是有些累了,已經(jīng)兩天沒怎麼合過眼了。
“大哥,輝哥,你們也去休息吧。”
“不了,今晚是最後一夜,我也要在這裡守著祖父。”
林輝開口,一旁的二孃扯了扯林輝的衣角,可林輝不爲所動。
林晨明白二孃爲何會扯林輝的衣角,是怕自己對祖父還有怨言,怕林輝的行爲讓自己心中不滿。
“好,那就我們?nèi)值芰粝隆!?
掃了眼自家大哥的表情,林晨就知道大哥今晚怕是也不會去睡。
“村長,大晚上的還得耽擱你些時間了。”
林晨看向老村長,趙藏湖倒是不意外,從村民口中得知林晨回來,他就知道今晚林晨肯定要找他談事情的。
村口發(fā)生的事情,雖然全村人都看到了,可其中內(nèi)情林家人是不瞭解的,自己這兩天也是去打探到了一些信息,雖然不多,但可以讓林晨參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