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國都。

朝堂大殿，此刻凡是在京三品官員，皆數在此。

每個人皆沉著臉，大梁鎮北侯的離世，不僅意味著北疆將會不穩，也將影響到整個大梁。

鎮北侯，在大梁入品武者中，有著極高聲望。

梁武帝掃了眼下方羣臣，沉聲道：“老侯爺離世前，留下遺言，將其埋葬在北疆，與太祖皇帝作伴，不用大肆操辦其葬禮，諸位愛卿怎麼看？”

“陛下，老臣以爲不妥，老侯爺於我大梁有功，其葬禮豈能若不以國葬規格，只怕諸多將士會有怨言?！?

“老臣贊同，老侯爺必須葬禮，必須以國葬之禮對待?！?

最前方兩位老者開口，而站在中間的紫衣老者聞言，卻是開口問了一句：“若行國葬之禮，該如何向我大梁百姓宣告老侯爺之功績？”

此言一出，大殿陷入了沉寂。

老侯爺的功績，他們知道，入品的武者也知道，可普通百姓不知道。

要宣告老侯爺的功績，必然要告知老百姓北疆真實情況，而這便是違背了太祖皇帝當年的口諭。

妖族之事，不得傳普通百姓之口。

“陛下，諸位大人，下官有一言?！?

半響後，大殿中一位中年男子站出來，朗聲道：“當年太祖皇帝頒下聖諭，不允許向普通百姓透露妖族之事，是因爲百姓聞妖族變色，但我大梁兩百多年下來，早就今非昔比，實在沒有必要再向百姓隱瞞妖族之事?！?

這話一出，本就寂靜的大殿又是靜了幾分，針落可聞。

那可是太祖皇帝的聖諭！

“喬清，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有官員出聲呵斥。

“葛大人，下官自然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下官能夠站在這裡，與諸位大人同處一殿，便是受太祖皇帝定下的武道興國之策之恩?！?

喬清在開口之前，就想到他這話會引起多大的波瀾。

“可諸位大人捫心自問，太祖皇帝這道聖諭到了現如今還適用嗎？”

“大梁近三百載，出過多少六品武者了，這些武者身後又有多少個家族，妖族之事早就已經不算什麼秘密，只不過是最底層的百姓纔不知道。”

“崔大人，下官就問一句，我大梁境內偶爾出現妖族蹤跡，那些知道妖族之事的百姓，真就全都被帶到軍營去了？”

左排第二位的官員，聽到這話，嘴角抽搐了一下，對於百姓知道妖族之事，下面的人早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看到這位崔大人沒有回答，喬清不覺得意外，隨後繼續道：“老侯爺離世，北疆妖族，還有那東海海族，甚至隱匿在我大梁境內茍延殘喘的妖族，只怕都會有所行動，到時候知道妖族之事的百姓，將會是如今的數倍，數十倍，甚至數百倍，崔大人難道要將這些百姓都給送往軍營？”

殿上官員，臉上露出思索之色，他們不得不承認，喬清說的很有道理。

事實上太祖皇帝這道聖諭已經不合時宜，他們也早就察覺了，只是因爲太祖皇帝的崇高威望，纔沒有人在朝堂上議論此事。

看到沒有人再出來反駁自己，喬清看向大殿臺階之上的梁武帝：“陛下，臣請取締太祖皇帝這條聖諭?！?

梁武帝沒有迴應，而是目光看向了前方三位老者，問道：“三位老大人可有什麼建議？”

“老臣覺得太祖皇帝的聖諭，只是爲了消除我大梁百姓對妖族的恐懼，而現在我大梁百姓，即便聞聽妖族之事，怕是也不會心有恐懼，既如此確實是沒有必要再隱瞞此事?！?

“老臣附議?！?

另外兩位老者也是給出了同樣的意見。

梁武帝眼中有著精光：“好，既如此，朕明日前往太廟，向太祖皇帝請罪?！?

請罪，便意味著要廢除這道聖諭。

“文閣那邊擬一份詔書，將老侯爺的功績悉數記錄，另外關於如何向我大梁百姓告知妖族之事，諸位愛卿若是有好的建議，可上書於朕?！?

向百姓告知妖族之事，看似簡單，但要讓百姓不恐懼妖獸，又必須瞭解妖獸，其中的尺度需要拿捏的恰到好處。

“三位老大人留下，其他人退下?！?

梁武帝是雷厲風行之人，大殿其他官員聽到這話便是知道，陛下是要與三位大人，商議老侯爺離去之後，大梁可能會出現的危機，該如何去應對了。

大梁雖昌盛，但外敵也是不少，並非高枕無憂，甚至，還有內患！

……

……

江南道。

新任武政司走馬上任。

蘇凌川和其他武政所的所長，親自到饒州府武政司門口迎接。

半響之後，一道馬蹄聲傳來，衆人便是見到一道身影騎馬而來，風塵僕僕。

“是邢大人?！?

雖然對於邢大人獨自騎馬上任，蘇凌川等人都有些疑惑，但對方身上的強者氣勢已經表明了身份，紛紛行禮。

邢懷風從馬上下來，笑道：“不必行禮了，武政司司長一職，關係到一府之地的武道教化，責任重大，本官是突然接到的武政廳的調任，一刻也不敢耽擱?！?

聽到這位邢大人的話，蘇凌川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武政司司長一職確實責任重大，但饒州府不至於因爲幾天沒有司長就亂了套。

本來大梁的朝廷規則，便是副職管理日常事宜，主官只負責一些重大事情上的安排。

說句難聽點的話，眼下饒州府沒什麼大事，武政司司長即便是一個月空缺，也不會影響武政司的運轉。

“邢大人甘心我饒州府武道教化，實乃我等楷模?！?

“當不得楷模，諸位隨我一同進去?！?

邢懷風一馬當先，踏步進入大門，蘇凌川等人也是跟在後頭。

武政司大堂。

邢懷風高居主位，看向各自入座的衆人，沉聲道：“本官不喜歡客套，也就不跟大家說些冠冕堂皇的官話，本官這次入城門之時，有人給了本官一封檢舉信。”

邢懷風這話出口，現場十一位武政所所長面色微微變化。

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位邢大人如此迫不及待？

檢舉信？

是有人告發他們這些所長？

“鄱陽縣的蘇大人可在？”

“下官在?！?

蘇凌川從椅子上站起，他沒想到這位新上任的司長這第一把火竟然燒到自己頭上來，難道是因爲自己是上任司長的弟子，所以看自己不順眼。

怪不得老師會提醒自己管轄好鄱陽縣，想來是預料到了這種情況的發生。

“這把火想燒在我頭上，怕是找錯人了?！?

蘇凌川在心裡暗語，倒是沒有多少慌亂，論政績，他上任鄱陽縣武政所所長的這半年多，鄱陽縣所取得的成績可要比上一任好上太多了。

“蘇大人，你鄱陽縣可是有一位學員名爲林晨？”

聽到邢懷風這話，蘇凌川怔住了，難道他猜錯了，這位邢懷風不是要針對自己？

畢竟林晨於他來說就是政績，可剛剛這位邢大人又提到了檢舉信。

大堂內，張望山等人眼底也是閃過疑惑，剛開始他們也覺得這位邢大人第一把火要燒在蘇凌川身上，可提到林晨那就不可能了。

“回大人，我鄱陽縣是有林晨這麼一位學員，目前已經前往武政廳的特訓地進行特訓?！?

“前往特訓地特訓？”邢懷風眼睛微微瞇起：“蘇大人可對這林晨有過詳細瞭解？”

“大人這話下官有些糊塗了，林晨滿足武政司的天才條制，是得了武政廳批覆的，且林晨的實力其他大人也是有目共睹。”

“蘇大人，莫要誤會本官的意思。”

邢懷風看著蘇凌川言語中的針鋒相對，突然嘆了一口氣：“本官知道對於你們來說，治下出一位天才學員意味著什麼，那林晨是你鄱陽縣武館學員，同樣也是本官治下的學員。”

“只是本官入城之時，有人寫信檢舉林晨，若是平常人也就罷了，可偏偏此人是林晨的堂兄，檢舉的是林晨不孝，不尊祖父，目無尊長?！?

蘇凌川面色變化了一下，邢懷風繼續道：“我大梁需要武道天才不錯，但更需要的是品德優秀的天才武者，若林晨品性真有問題，便是我武政司和武政所未盡調查之職?！?

“大人這話未免有些太過武斷了，據本官所知，林晨出身於臨湖村，村中百姓對其品德皆讚不絕口，即便是與其共處一個學堂和武館的學員，對林晨亦是充滿敬佩，這些都記錄在林晨的檔案之中，大人只要查閱便知?！?

挑林晨的問題，蘇凌川是一點也不能忍，即便對方是自己的直接上司又如何？

自己老師是被調任了，但卻是往上走了一步，只要自己不犯錯，即便這位邢大人是司長，也奈何不了自己。

唯一的壞處就是以後想要從武政司這邊拿到額外的資源是不可能，但該給的資源還是得給，不然鄱陽縣各大家族也都不會同意。

“紙上記錄終究是他人之筆，本官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關於林晨之事，本官決定親自調查，到底是真是假，很快便能夠水落石出?！?

邢懷風七品武者的氣勢散發出來，整個大堂氣氛瞬間凝重。

“本官行事風格向來雷厲風行，諸位就陪本官走一趟鄱陽縣?！?

蘇凌川眼瞳收縮，他沒想到這位邢大人剛來饒州府，就要立刻前往鄱陽縣調查。

再是雷厲風行，也沒有這般的行事道理。

他的心裡有一個猜測，這位邢大人只怕是來者不善，特意針對林晨。

雖然大梁對學員是有品德要求，可只要祖上三代不曾爲惡，不曾做出殺兄弒父這等喪心病狂之舉，其他方面武政所不會去調查的太過詳盡。

可他想不明白的是，林晨是怎麼得罪的這位邢大人，以林晨的情況，八竿子都跟這位邢大人接觸不到。

……

……

饒州府霍家。

霍家老族長老眼瞇著，正與其子下棋。

“父親，用得著這麼急切就對林晨下手嗎？”霍康心中有所疑惑，這位邢大人剛上任，父親就安排林明去檢舉林晨了，是不是太著急了一些。

“既然已經磨好了刀，那就得用掉?！?

“父親，孩兒的意思是那位邢大人才剛到饒州府，怕是會心有忌憚，或者因爲林晨的天賦，選擇私下處置此事?！?

啪！

霍忠一枚棋子落在棋盤，發出清脆響聲。

“李家給我透露了一個消息，邢懷風與李元是同一屆的舉人?！?

霍康嘴巴微張：“這一次邢懷風能調任饒州府武政司司長一職，是李家在背後發了力？”

“不然你以爲憑著邢懷風憑何能夠擔任武政司司長？一府之地，七品武者可不少，但武政司司長只有一位。”

“若是這樣的話，林晨不孝之名必然會坐實，哪怕其中有隱情，但也別想競爭江南道學員典範了?！?

“打蛇就要打死，不止是江南道學員典範沒得爭取，還要讓他連日後武舉的資格也被取締。”

霍忠看了眼自己兒子，這林晨武道天賦擺在這裡，今日霍家謀劃之事，等到姝兒和李哲聯姻，瞞不過有心人，要是給林晨機會崛起，日後可能是霍家的大患。

取締武舉資格，林晨再也不能從武政所和武政司獲取到修煉資源，憑著其家境，這輩子也就止步在練髒了。

等過了數年，再安排人讓林晨神不知鬼不覺的死去，沒有人會爲了一個已經隕落的天才而得罪蒸蒸日上的霍家。

“還要感謝那位老侯爺的死，若不是那位老侯爺離世，幾位有資格競爭司長一職的武者起身前往北疆，即便是李家在背後使力，這邢懷風也不一定能夠拿下饒州府武政司司長一職。”

好風憑藉力，助我霍家青雲直上，就這一點到時候自己就該給這位老侯爺多上幾炷香。

……

……

鄱陽縣，何汝雲接到彙報，武政司司長帶著諸多所長前來鄱陽縣，也是震驚住了。

這位新上任的司長算算時間應當是剛上任，這是一上任就來鄱陽縣了？

聯想到前幾日蘇凌川與他交談之時提及的事情，何汝雲心中有了猜測，這位邢大人怕是來者不善了。

“大人，門外有人求見，是蘇大人身邊的那位?！?

聽著屬下彙報，何汝雲立刻揮手：“讓其進來。”

沒一會，蘇凌川的那位心腹便是急匆匆走了進來：“何大人，我家大人讓我通知您，這一次那位邢大人，是衝著林晨來的?！?

“衝著林晨來的，你與本官說清楚！”

若是衝著蘇凌川，何汝雲還要考慮是不是要插手其中，可衝著林晨來的，那還考慮個屁。

他是鄱陽縣縣尊，林晨是鄱陽縣人，雖說治下有天才武者，大功績是在武政所那邊，可他身爲縣尊也能跟著沾點。

最關鍵的是，武政司的司長還真管不到他頭上來，他的上司是饒州府知府。

這位邢大人的來歷他也去打探過，雖然是七品武者，但已經年過六十，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且背後的刑家在其之前，祖上就只出過一位九品武者。

“林明親自檢舉林晨不孝？”

何汝雲回憶了片刻，好似下面的人跟他彙報過，林晨一位堂哥涉及到一起人口拐賣，下面的人是想詢問是否要全城搜捕林晨那堂哥。

當時自己看在林晨的面子上，沒有做出批示，下面的人自會明白自己的意思。

不用全城搜捕林晨那位堂哥，但要是對方主動現身了，該抓還是得抓。

“告訴尤捕頭，既然罪犯現身了，還不速速前去逮捕?！?

蘇凌川的心腹秒懂何汝雲的意思，這是要故意拖延，給爭取時間。

“一事就不勞二主了，本官在這邊拖延著，你去一趟臨湖村，那臨湖村的村長是個聰明人，此事告知給他，他會知道怎麼辦的?！?

“多謝大人?！碧K凌川的心腹激動答道。

……

……

“張師兄，謝了?！?

另外一邊，剛剛從北城入城的蘇凌川，看了眼前面十幾丈外的邢懷風，低聲朝著身旁張望山感謝了一句。

城中人聲鼎沸，邢懷風雖然是七品，但這個年紀氣血已經是開始走下坡路，如此距離聽不到兩人談話。

他能夠有時間給自家心腹透露情況，只因武政司馬廄裡的馬匹數量不夠，臨時去借調馬匹耽擱了時間。

武政司馬廄裡的馬，往日裡自然不會不夠，這一點蘇凌川很清楚，他更清楚知道武政司管理馬廄的管事，是張望山的一位遠房親戚。

“雖然縣鬥輸了你，我很是不服氣，但對於林晨，我是服氣的，這麼一個好苗子，我也不想看到被某些人給毀了?！?

張望山低語了一句，縣鬥結束之後，沈革想要了解林晨更詳細的情況，他便命人去搜集，看完林晨的學武經歷後，哪怕是他也是心有動容。

蘇凌川點點頭：“我不會讓其得逞的?！?

“這位邢懷風大人和林晨應該沒有過交集，其中只怕是內有隱情?！?

張望山朝著邢懷風的背影努了努嘴，蘇凌川眼中也是閃過精光，他想到了饒州府的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