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老虎很大,比楚容在國家動物園看到的都大,而且隔著老遠(yuǎn)的距離,都能感覺到兇悍的氣勢。
好在它受了重傷。
兩根利箭刺穿了眼睛,一根利箭刺穿了喉嚨,氣息沉重,扛著最後一口氣不嚥下。
這種利箭可不是葉燃城所使用的竹箭,而是黑色鑄鐵澆築而成的利箭。
那箭頭映入眼簾,楚容眼中飛快閃過震驚,卻很快被大大的笑容取代:“燃城,好大的老虎,葉叔叔怎麼弄回來的,扛著麼?”
這頭虎的體態(tài)雄偉,毛色綺麗,雙行的黑色縱紋看起來威霸兇悍,嘴邊長著白色間有黑色的硬須,大大的圓腦袋耷拉在地上,張著口喘息著。
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看它,大老虎無力吼叫了一聲,哪怕身受重傷幾欲死去,王者凜凜威風(fēng)不損分毫,霸主姿態(tài)一覽無遺。
葉燃城與有榮焉,微微擡著下巴:“山上木材多了去了,除了扛回來,還可以用拖的,兩根木頭,一把藤條,接著山坡陡勢,下山並不困難。”
楚容眼睛亮亮,寫滿了‘你好聰明,葉叔叔好聰明’的表情,暗搓搓蹲在那頭奄奄一息的大虎身邊,她很快發(fā)現(xiàn),三根利箭入木三分,刺入咽喉的利箭直接刺穿,卻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叫鮮血只停留在表面。
葉燃城走過來,蹲在她身側(cè),帶著炫耀道:“我爹說了,等大虎死了賣掉,虎骨、虎膽最值錢,賣給藥鋪,還有肉,這麼一頭大老虎,絕對能賣很多銀子!”
楚容深以爲(wèi)然,老虎的確值錢,旁的她不清楚但虎骨酒聞名中外,想不知道都困難。
沒多久,葉老爹大聲呼喚兩個孩子吃飯。
葉燃城果然將他的獵物留了下來,一桌子肉,哪怕烹飪之人手法有些奇怪,但好歹肉熟了,味重了涮水吃,味輕了沾醬料,一大兩小三人吃得津津有味。
吃飽喝足,再看著那頭大虎死去,楚容也就準(zhǔn)備回家了。
終於想起揣在懷裡的雞蛋,獻(xiàn)寶似的遞給葉老爹:“葉叔叔,這兩顆蛋是我們家自己生的,你給燃城做了吃掉,下次我還帶來。”
葉老爹摸了摸她的腦袋,笑著收下了,卻是反手塞給她一隻肥碩的野雞:“帶回去燒了吃。”
楚容猶豫了下還是收下了,昂著腦袋問道:“葉叔叔,我下次能拿書來,你教我認(rèn)字麼?”
葉老爹朗聲一笑,道:“自然可以,這幾日都會在家裡,容兒隨時可以過來。”
這真是太好了!
楚容已經(jīng)想好了一次性將《千字文》問遍,標(biāo)註拼音,弄懂每一個字,然後在《千字文》的基礎(chǔ)之上弄一本字典,以後每個字都加進(jìn)去。
當(dāng)然,她只會做開頭,接下去會塞給小哥哥做。
告別了葉家父子,楚容抱著野雞匆匆跑回家。
看到院子裡痛徹心扉、對著絲瓜藤另一邊指桑罵槐的唾沫橫飛,楚容笑容深刻三分,跑過去就道:“奶,你看我?guī)Щ貋砹耸颤N?”
劉氏咒罵聲一收,目光觸及那隻雜毛野雞,嗖的一下子跳了起來,一把將野雞搶過去,小聲道:“不要嚷嚷,聽到了沒有?”
楚容乖巧點(diǎn)頭,一臉缺心眼的懵懂無知。
劉氏滿意的點(diǎn)頭,腦子裡已經(jīng)將這隻野雞分割成好幾部分,一部分用來熬湯,一部分用來小炒,能給辛苦讀書的兒子補(bǔ)一補(bǔ)了!
想得太多,劉氏難得換上和藹可親的笑容,道:“你乖乖的,不要到處亂說,一會給你一碗肉吃。”
楚容笑瞇瞇的點(diǎn)頭,眼巴巴的目送劉氏往廚房去。
隨即笑容一收,抹了一把臉,脣角上揚(yáng)。
那天晚上的飯,楚容分到了一碗湯,而且是帶了一根雞腿骨的湯,肉不知道是被吃了還是用刀子小心颳了下來,乾淨(jìng)得連肉渣子都沒有。
至於野雞怎麼來的,劉氏不會過問,她只要肉吃到口中,變成自己的,管它怎麼來的。
但楚開翰卻不會不問,一下飯桌立刻逮了楚容,點(diǎn)著她的腦袋問道:“從燃城家裡帶回來的?葉叔叔知道麼?”
楚容重重點(diǎn)頭:“就是葉叔叔讓我?guī)Щ貋淼模 ?
楚開翰放心了,就怕這孩子毛事不動而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楚容擰著眉看他,幾天的功夫,大哥不止黑了一圈,瘦了一圈,精神也萎靡了一圈,彷彿站著都能夠睡著。
不由得問道:“大哥在忙什麼?”
楚開翰笑了笑,帶著對未來的期許,神采飛揚(yáng):“我從村長口中得到允許,自己開了一塊荒地,村長說了,我能開多少,那快地就屬於我,予我十年免收稅收!”
“所以大哥忙著開地?夜裡去?”楚容皺眉。
十歲的孩子,過分勞作,會不會早早壓垮了脊背?
她卻不知道,楚開翰心中自己已經(jīng)是個大人,而且父親臥病在牀,弟弟妹妹還小,孃親婦道人家扛不起事,他只能擔(dān)起所有。
而土地是農(nóng)人的命根子,只要有機(jī)會,拼了命也要撰在手心。
楚開翰摸了摸她的腦袋:“大哥會努力種地,地裡出了糧食,爺奶就不會再將我們一家人放到一旁了。”
楚容斂眉不語。
兩隻拳頭捏緊:太慢了,自己的動作太慢了,叫這些在乎她,她也在乎的人受苦受難。
楚開翰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卻看得出來她現(xiàn)在心情不好,以爲(wèi)她在記恨爺奶,畢竟那隻雞,她只吃了一碗湯,笑道:“小丫頭不要多想,大哥是男人,自當(dāng)爲(wèi)弟弟妹妹撐起一片天空,到時候你想吃什麼,大哥就給你買什麼,吃到吃不下爲(wèi)止,怎麼樣?”
深吸一口氣,楚容揚(yáng)起了笑臉,道:“大哥說話算話。”
楚開翰點(diǎn)頭應(yīng)是。
楚容還想說什麼,就看到自家溫婉動人的姐姐不顧形象的撿了一坨乾透的雞糞朝著牆頭扔,小臉氣得通紅。
不用想也知道,那個倒黴小子嚴(yán)卿又來了爬牆了!
楚容眼珠子一轉(zhuǎn),抓了楚開翰的手道:“大哥,大哥,我在房裡放了幾塊肉乾,是葉叔叔給我的,你幫我?guī)ソo孃親好不好?我…我上茅房!”
楚開翰不疑有他,果斷接下了這個請求。
楚容繞開了楚雲(yún),翻牆而過,果然看到笑得一臉春心蕩漾的嚴(yán)卿爬上牆頭,探著腦袋,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
哼了一聲,楚容走過去,扯了他兩條腿往下拽。
嚴(yán)卿下意識低頭,惱怒道:“又是你這小東西,給你知不知道羞恥,我是你姐夫,你不能扯我褲子!”
“扯你妹的褲子!給我滾下來!”楚容也怒了,一個男人毛事不幹,就知道爬牆頭,簡直罪該萬死!
啪的一聲,一坨雞糞砸在嚴(yán)卿臉上。
嚴(yán)卿愣了下,擡頭看向楚雲(yún),卻見那丫頭愣在當(dāng)場,小手高高舉著,保持投擲的動作,顯然沒想到自己會打中。
不由莞爾,露出大大的笑容,隱隱帶著傻氣:“小百合別怕,我沒事,真的。”
楚雲(yún)面色瞬間通紅,直紅到耳根子,跺跺腳,瞪了他一眼,扭頭扎入房間,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門。
嚴(yán)卿摸了摸鼻子,隨即嫌惡的皺眉,感覺滿臉雞糞味。
雙腿突然一重,嚴(yán)卿再也撐不住,撲通一聲,從牆頭掉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四腳朝天。
楚容一腳踩在他的手上,道:“都說了不要爬牆你是聽不懂麼?叫旁人看了去我姐怎麼辦?”
“怎麼辦?她都是我的人了,我自然會負(fù)責(zé)!”嚴(yán)卿狠狠瞪著的楚容,恨不得抓了她狠揍一頓,說得理所當(dāng)然、理直氣壯。
楚容腳下用力,道:“收起你那齷齪的心思,你開心了,我姐卻身心受創(chuàng)!人言可畏,謠傳猛如虎!”
嚴(yán)卿愣了下,抿著脣說不出來。
“既然你這麼有誠意,那麼我給你遞個梯子,能不能抓住就看你自己的了。”楚容鬆了腳,雙手環(huán)胸就地一坐,一臉嚴(yán)肅的看著他。
嚴(yán)卿問道:“什麼梯子?”
楚容盯著他的眼睛道:“我不知道你在謀算什麼,但我知道,錢財是根本,以你現(xiàn)在的能力對抗南城嚴(yán)氏有些困難,若是加上財力,那麼你的勝算給更大些。”
嚴(yán)卿面色一冷,嗤笑道:“想說什麼直接說,何必拐彎抹角?”
“給你一個方子,以你紈絝之名,謀家財萬貫。”楚容道。
之前想方設(shè)法的想要接近縣令大人,然而,她年歲太小,走出村子都困難,更不用說同縣令大人有來往了,而且沒有人會相信知道三歲的孩子,並且與之合作。
楚容只能退而求其次,打主意到嚴(yán)卿頭上。
若非他招惹了姐姐,楚容會更早找到他,這也是她一開始接近他的目的。
然,一臉惺忪,恨不得長睡不起的楚開翰重重的給了她一擊,想太多會錯過太多,也會失去太多。
嚴(yán)卿來了點(diǎn)興趣,盤腿與楚容面對面坐好,道:“你且說來聽聽。”
楚容搖頭,道:“你跟我來。”
說完也不理會他,一骨碌爬起來,跑進(jìn)屋裡,抓了一個布包匆匆而來,示意嚴(yán)卿跟上她。
嚴(yán)卿挑眉,輕輕點(diǎn)頭。
兩人一前一後朝著村裡那處無人居住的小破屋走去。
嚴(yán)卿臉色越來越沉,看楚容的眼神隱隱帶了戒備。
小破屋燒火的痕跡還在,零散的乾柴到處都是。
楚容一言不發(fā),直接動手,一碗十天前浸泡得到的草木灰溶液,濾去渣子所得,一碗從家裡帶來的豬油,以及乾透的鮮嫩花瓣和乾透無水的花瓣幹。
嚴(yán)卿雙手環(huán)胸,不明白她要幹什麼。
卻見楚容滿頭大汗的點(diǎn)了火,兩個小鍋?zhàn)臃謩e燒煮,豬油隔水加熱,草木灰溶液直接加熱,等到比不多的時候,將草木灰溶液倒入豬油當(dāng)中,輕輕攪拌。
嚴(yán)卿微微挑眉,隱隱明白這個小丫頭想要幹什麼了。
卻在下一刻,看到小丫頭拿了新鮮的花瓣搗成汁液,傾倒而去入,然後那些栗色的的溶液變成了有些渾濁的粉紅色。
嚴(yán)卿皺了眉,跨前一步,蹲在楚容身側(cè),甚至接過燒火的任務(wù)。
大概過去三刻鐘,液體出現(xiàn)了粘稠糊糊狀。
然後嚴(yán)卿看到楚容往裡面倒了小杯的液體,鼻子動了動,發(fā)現(xiàn)是茉莉花香。
緊接著是剪碎的花瓣幹。
一個木雕的月餅?zāi)W樱瑵鉂{傾倒而入。
滅了火,楚容問道:“這是胰子改良的。”
傳統(tǒng)的胰子是用豬羊胰臟加油脂、草木灰熬製而成,儘管多次調(diào)整,但氣味還是不好聞,潔淨(jìng)力卻是強(qiáng)大無可比擬。
嚴(yán)卿立刻明白了楚容的意思。
製作胰子的方子一直握在某些人手上,高價賣出。
楚容的意思便是藉助他身後南城嚴(yán)氏的名頭,藉助他在三裡鎮(zhèn)衆(zhòng)人一看就躲的紈絝之名,開一家鋪?zhàn)右约爱?dāng)門神鎮(zhèn)守不受風(fēng)雨摧殘。
前者,名聲在外,人們願意選擇嘗試,後者影響力大,地痞流氓不敢找茬,官府也會給予幾分薄面。
小丫頭算計挺好!
而且她的胰子較普通的胰子多了濃郁的花香之氣,就像加了那小杯子的茉莉香氣的水,整塊胰子變得香噴噴,一些愛美的富家女人定然不會錯過這種好東西。
再者,成本似乎很低,畢竟草木灰隨時可以弄一大堆。
“我想知道你的打算。”腦子細(xì)細(xì)算了算,嚴(yán)卿問道。
楚容戳了戳那即將成型的手工皁,微微得意,雖然顏色渾濁了些,但好歹帶著魔力花香,不枉費(fèi)她絞盡腦汁想了曾經(jīng)看過的手工皁製作,能不能成她也沒底。
好歹成功了。
“你也看到了,這東西做起來簡單,成本又低,而且是消耗品,用一點(diǎn)少一點(diǎn),前景十分可觀。”想了想,楚容道:“我的計劃是找個人合作,我佔(zhàn)兩成,對方八成,我提供方子,銷售和製作我不參與。”
嚴(yán)卿挑眉,示意楚容繼續(xù)說下去。
楚容道:“我敢在你面前動手,就不怕你學(xué)了去。”
嚴(yán)卿笑了,小丫頭並不蠢,的確,這製作過程一看就會,材料也很普通,然而,他卻看上了那小杯子的茉莉花香水。
剔透晶瑩,卻帶著濃郁的花香,典雅大方,就像將所有的芬芳與精華糅雜其中,賦予花的精髓,叫人沉醉,不可自拔。
只是用來做胰子,大材小用。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