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家大門口掛著白燈籠,人進進出出,已經(jīng)穿上了麻衣,戴著白條,掛著黑袖圈。
兩人臉上的笑容早就收起,謝不語隔了一段距離將車停下。
給三叔打了個電話,等了有十幾分鍾,人才出來。
“你們啥時候能到...能不能早一點...行,儘快吧...”
“老薑,有沒有認識的樂手...附近的...越快越好...給一千...行我等你電話。”
“老費有空麼...”
天氣很冷,三叔的額頭卻在冒汗,一連打了好幾個電話。
“咋了?”謝不語問道。
“老人昨晚上就走了,”三叔回頭看了一眼,嘆了聲氣:“沒遭啥罪,咱們這兒的習俗是走了之後,得奏樂,告訴大夥人走了,可以過來送一程。
瑪?shù)伦蛲砩贤ㄖ税资碌臉逢牐Y果車壞在半路,十點五分肯定到不了,哎...麻煩你倆了,趕緊回去吧,我還得...”
“三叔,三叔...”
謝不語腦袋一熱,拉著對方的胳膊。
“你剛纔說一千,是給一個樂隊還是一個人的?”
“救場,肯定是一個人,吹一首曲子,救急。”
“我來試試行麼?”
“嗯?!”
不僅是三叔,小仙,嚴寒,還有直播間的觀衆(zhòng)都愣住了。
你還會白活麼,和樑龍認識?
“我會嗩吶。”謝不語認真地說道。
三叔臉上露出大喜之色,只是馬上收起:“你...真要去麼?”
他肯定相信自家侄兒,從小就不會撒謊,而且這麼嚴肅的場合更不敢騙人。
但看的是後邊的嚴寒。
好歹是明星,拍的綜藝節(jié)目,伱來吹嗩吶?
嚴寒也懵逼了,啥,你要在白事上幹活,認真的麼?
“不過我沒帶樂器,你幫我問問,嚴導,你也問問領導,能不能播。”
“播,我要看。”
“這有啥,咱們不拍正主。”
“芒果衛(wèi)視,你要敢拍白事,我佩服你好吧。”
“怕啥,來啊。”
直播間裡觀衆(zhòng)倒是非常團結,全都在慫恿。
臺裡領導很快接到通知,考慮之後,決定播出,不過是單獨放在二人的直播間裡,並且進去時,必須通過身份驗證,滿十八歲才行。
於是,出現(xiàn)了神奇的一幕,分站比主站人氣高。
許多媒體記者都跟著進來。
好奇啊!
樑龍老師接白活,那是影視作品,好像還真沒聽說哪個明星真正參與白活來著,謝不語算是頭一個。
那邊三叔速度很快,和主人家商量之後,同意了。
喜喪嘛,本來就是親戚朋友們過來,送奶奶風風光光離開。
不拍正主,不進屋,在外頭記錄,以後想的時候,也能拿出來看看。
也只能說主家心態(tài)好。
“你應該可以吧。”
三叔主要是沒法子,逼急了啊,眼看時間就快到了,不能奏樂,可是大事。
借來了嗩吶後,纔想起問一聲。
“放心。”
小仙考慮了好一會,還是決定和男朋友一塊進去。
在車裡,謝不語和另一位工作人員換了件黑色的外套,兩人戴著口罩和帽子跟著三叔進了門。
氣氛和想象的完全不同。
裡頭人不少,披麻戴孝的是家屬,坐在那聊天抽菸的,是村民還有朋友們。
沒有哭聲,反而不少是笑著的。
在三叔的帶領下,謝不語見到了主人,是個小老頭,看著有些憔悴。
對方很忙,只是寒暄了幾句,說了聲辛苦了,便去忙著去招呼客人。
天仙則是坐在角落,眼神一直放在謝不語身上。
三叔與他一直在說著什麼。
很快,時間到了。
謝不語起身,舉起了嗩吶放在嘴邊,一低頭,一發(fā)聲...
百般樂器,嗩吶爲王,
不是昇天,就是拜堂。
根本不需要話筒。
嗩吶高亢淒涼的音調(diào)穿透了圍牆,迴盪在四周。
說話的閉上了嘴,笑容凝固,
抽菸的住了手,任憑青煙繚繞,
笑著的凝固了臉,漸漸回頭,
親人們站住了腳,看向靈堂...
千年琵琶,萬年箏,一把二胡拉一生,嗩吶一響全劇終。
許多人看的是謝不語,但眼神卻無焦距。
一首《大悲曲》吹到人心坎之中。
“我的媽啊...”
忽然,一個阿姨癱倒在地,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呼喊聲。
“你怎麼就走了...我們還沒好好孝敬你,怎麼就走了...
拋下了我們兄妹,你忍心麼...
從今天起,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其他兒女也走了過去,一起在那哭。
作爲大哥的小老頭抱著幾個弟弟妹妹,老淚縱橫。
照片裡的老人慈眉善目,嘴角帶著微微笑容,正在看著自己的兒女,也許她並不希望孩子們傷心難過吧。
“哥,哥,”弟弟哭的撕心裂肺:“我們...我們沒有媽媽了...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再也沒有人可以喊媽媽了...”
現(xiàn)場賓客無不動容,包括根本沒有關係的小仙嚴寒他們都是眼裡含淚,感受到了悲傷之情。
哪有什麼喜喪,只是找一個藉口而已。
嗩吶點燃了思念,打開了心門,釋放了感情。
人,很容易被感染。
或是想到了自家親人,或是被氣氛所影響,在場許多人跟著主人家一塊哭喪。
小仙兒受不了,擦著眼淚,先走出了門。
而直播間裡彈幕幾乎看不見,不是沒人,而是都受到了影響。
七十多歲的老人,今天失去了自己的媽媽,失去了養(yǎng)育愛護他一輩子的母親。
這,就是人生,是你躲不了的痛...
一曲《大悲曲》,只有幾分鐘,親人們的仿若一個世紀之久。
壓抑裡許久的感情得到了釋放,年級大了,依然能悲傷。
待到嗩吶聲結束,院子裡只有抽泣之聲。
緩了好一會,主家小老頭顫顫巍巍站起身,擦去臉上老淚,安慰了幾句弟弟妹妹,在三叔的帶領下找到了謝不語。
嚴寒把音頻給關了,都能猜出說的啥,無非是感謝之類的話語。
哭,也是釋放內(nèi)心的感情。
沒過多久,謝不語和節(jié)目組一塊離開。
出了門,四處找了找,發(fā)現(xiàn)了遠處揹著的小仙,走了上去...
“謝不語真行啊。”
“長得高大帥氣,會釣魚,還會嗩吶。”
“剛纔沒好意思說,我是躺著聽的,差點給吹走了。”
“媳婦過來看我拿紙巾,誤會大了。”
“有民間藝術家的範兒,嗩吶吹的真不錯。”
“要是他和二手玫瑰一起合作,估計能把場子掀翻吧。”
直播間裡給了謝不語高度評價,嗩吶這玩意不是高雅樂器,好不好,一聽就知道。
本來平靜的家人都給弄哭了,癱軟在地上,還有啥說的。
《明星接白活,一曲嗩吶送西行》
《震驚!尹志平扮演者謝不語真人秀參加葬禮》
《誰說明星啥都不會,謝不語大悲曲感天動地》
許多人看到新聞,第一反應是標題黨,開玩笑吧,哪有明星在真人秀裡接白活的啊。
點進去之後,看了視頻,驚呆了。
幾乎沒有人調(diào)侃。
那真切的情感溢出畫面。
“謝不語很厲害,嗩吶沒有一番苦練根本吹不出這種感覺,希望有機會能一起探討。”
國家民樂團的嗩吶老師在看過之後,給與了高度評價。
而節(jié)目組這兒,其實挺忐忑的。
螃蟹不是那麼好吃,一個不小心,容易夾著手。
要是紀錄片,出現(xiàn)啥都不意外。
綜藝真人秀,不僅要擔心總局的罰單,還得顧忌觀衆(zhòng)的看法。
還好,芒果衛(wèi)視並沒有接到警告或是罰款的通知。
打了個電話探了探口風。
上面肯定知道這件事:有些事,不是你躲避,就不會發(fā)生。
用正確的態(tài)度和常規(guī)的形式去面對處理,沒什麼問題。
觀衆(zhòng)就更不用說了。
主直播間裡聊的都是相關內(nèi)容,後臺將視頻單獨剪了出來。
十分鐘,點擊率破了十萬,並且,再度登上熱搜。
一些個新人演員,以及想要熱度的明星看了之後懵逼了。
哥們,你啥情況,真去參加白活。
看了之後,無語中。
謝不語顯然是有東西的,這玩意兒,你要是不會,連個響都吹不出來。
再看看彈幕,一片片都是想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各種淚目。
想學都學不來。
至於主人公,此時剛到家。
老媽早已守候在小院門口,手裡拿著柚子葉,先給天仙全身撣了撣,然後纔是兒子。
這是三嬸送來的,她知道了發(fā)生啥,心裡有些歉意,趕緊送了過來。
回屋之後,天仙讓外頭坐著曬太陽,謝不語則是被老媽拉到房間裡,劈頭蓋臉一頓大罵。
哪怕隔著門,沒有開話筒,直播間裡也能聽到一些。
之所以罵他不是覺得不該去幫忙,你三叔,去也就去了。
而是不能帶著女孩一起過去,人家裡人看到了,心裡肯定會覺得不舒服。
天仙幾次想起身,不過還是沒有勸阻。
她能感受到,老謝一家人對自己很熱情,熱情之中,也帶著拘謹。
自己人三個字說的輕巧,真要做到,太難了。
包括謝不語都是如此,目前沒感覺到是男女朋友的關係,更多的只是搭檔,前後輩。
謝媽媽當然不是演給觀衆(zhòng)看的,不過罵了十幾分鍾,倒是把一些人心裡的芥蒂給去除了。
接下來,自然是算賬。
付出勞動,得到回報,天經(jīng)地義。
白活嘛,自然是白包,不過三叔給的時候直接把白色信封拿走了,給的錢。
“怎麼是一千五?”
小仙算了兩遍,十五張,沒有錯。
謝不語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主人家很滿意,給了一千三,我三叔又貼了二百,導演,這要扣麼?”
嚴寒連連搖頭,他可不敢扣這個錢。
昨天去縣城又加了三百塊錢油, 現(xiàn)在兩人的資金來到了兩千。
不過都沒露出啥高興的表情,不合適。
“走吧,下午帶你釣魚去。”
早上過於沉重,接下來得輕鬆點。
不用再砍竹竿了,老謝聽說他倆要去釣魚,打了一個電話,很快有人送來了整套漁具。
也不用走遠,從後院出去,五分鐘不到,就到了河邊。
今天天氣不錯,陽光明媚,只是微風。
就算如此,謝媽媽還是讓二人都穿上了羽絨服,戴上保暖的棉帽。
謝不語再度展示了其專業(yè)水平。
咔咔咔,先把釣椅裝好,讓小仙坐在那等候。
隨後,拿其四米三的短桿裝好,遞了過去,讓她先玩著,然後纔是自己。
雖然是冬天,不過南方小鎮(zhèn)上頭,卻沒有多少蕭條的感覺。
天是藍的,樹是綠的,空氣暖暖的。
天仙瞇縫著眼,她很享受現(xiàn)在的氛圍,輕鬆,非常輕鬆。
甚至,臉上妝都沒化,只是擦了點謝不語的大寶。
沒有背不完的劇本,沒有趕不完的通告,不用擔心身材問題。
自由自在。
“上魚了...”
低頭忙活的謝不語瞟了一眼,浮標已經(jīng)不見。
天仙擡頭,卻不提竿。
“我心情好,讓它走吧,就當餵魚了。”
“你開心就好。”謝不語無所謂,繼續(xù)和著餌料:“不過,你剛纔答應曉月,說晚上要燒魚湯給她喝來著。”
“哎喲,我把這茬給忘了,快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