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5日夜，第九遊戲週期最後一天，無盡之海世界。
傍晚的小雨早就停了，留下晴朗的夜空，還有夜空上的一輪明月。
風息城外城區，李風的家裡。
只憑月光照亮的幽暗室內，製造血祭事件的始作俑者——2121-0776號玩家，被魔法禁錮著癱坐在牆邊。
在他的對面，站著李風，海贊，還有黛蘭娜。
此刻，2121-0776號正張著嘴，大聲對李風說著什麼。
但無論他的表情是憤怒，是哀求，還是害怕，禁聲法術都讓他發不出任何聲音。
就在剛纔，海贊意識到這個人，對李風應該沒用了，便開口詢問要如何處置。
這個問題讓2121-0776號極度驚恐，但也讓黛蘭娜偷偷看來，她忽然十分好奇李風會怎麼處置同類。
在她的認知裡，這些旅人間通常都很團結，他們有著同鄉般的惺惺相惜。
和與無盡之海的本地人相比，他們旅人間更容易產生情誼。
站在人魚的角度，這也無可厚非。
畢竟在旅人的眼中，只有其他旅人才是他們的同類。
‘所以他會放過他的同類嗎？’
黛蘭娜心癢好奇，但思緒一轉，有著解語花特製的人魚立刻清楚。
‘這個叫來茵的旅人心腸硬著呢，纔不像個會講情面的人。
況且，他這個同類，看上去也不像什麼善茬，再說了……’
在人魚族斷斷續續，但長久的和旅人打交道的經歷中，黛蘭娜知道旅人們之間有種特殊的交流方式。
而且，如果有旅人做出比較特殊的事蹟，他們不用另外再做什麼，事蹟就會自動傳到每一個旅人耳邊。
黛蘭娜覺得這很神奇，也很有用處。
她推測，旅人們應該會憑流傳的事蹟，來選出他們間的權威和領導者。
思緒回到李風身上，黛蘭娜見他被海贊詢問後，沉默了一兩秒鐘，似乎是在思考。
看著被月光勾勒的側顏，黛蘭娜好像看透李風般的嫵媚笑著。
‘結束一個作惡之人的性命，真的是揚名立萬的好方法呢！’
認爲自己猜到答桉的黛蘭娜，心中有抑制不住的得意感，她明亮的海藍色眼睛盯著李風，等待著確認她的得意。
而結果似乎也遂了黛蘭娜的期待，微暗的月光下，她聽到李風輕聲說：
“不用留了。”
可下一瞬，黛蘭娜的笑顏僵住。
因爲她看到李風微擡了下下巴，竟是示意海贊動手。
‘怎麼會？！他…他竟然要放棄這樣好的機會嗎？’
黛蘭娜想不通了。
這個旅人明明想要神格，他不可能會是甘於平凡的人。
可是，不甘於平凡的人，爲什麼會放棄在同類，或在他們世界獲得名望，獲得話語權的機會呢？
黛蘭娜困惑著，和剛纔不同，她覺得她自己一點兒也不瞭解這個旅人。
而一邊，李風也有著自己的考量。
前幾天，他已經把秘寶燧石升級到五級。
現在，只要他使用燧石親手殺死2121-0776，就肯定會獲得一點點融合進度。
但李風需要考量的是，在上個週期，正是2121-0776號，讓血祭事件降臨玩家世界，幾乎讓世界大亂。
他搞出這麼大的事，造成那麼嚴重的後果，官方玩家們一定正在兩個世界通緝他。
他們或許已經發現了什麼線索。
就比如前幾天，官方玩家97號在聊天頻道中明確表示，2121-0776逃到了海上。
而事實證明，他說的沒錯。
那麼現在如果自己動手，萬一系統又發出什麼無聊的公告。
到時候，弄的所有玩家都知道不說。
還有機率讓掌握線索的官方玩家，猜測出自己所在的島嶼。
至於融合秘寶晉升階位，李風現在有【尋找並獲得命運海圖】的任務。
只要完成任務，他可以直接晉升整整一階。
兩相對比，融合秘寶這點小小的晉升進度，李風倒是有點看不上了。
至少，他不想因此，爲自己或67這個編號招事，所以讓海贊動手。
深夜暗澹的月光下，海贊得到李風的指示後，以他四階九等位守夢人的手段，不費吹灰之力的就摧毀了2121-0776的靈魂。
可正在海贊打算讓巨魔勇士，將這具屍體處理掉時。
卻發現2121-0776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還有全身的皮膚上，都有灰黑色的濃水滲出。
這些濃水不光散發著刺鼻的氣味，還有著極強的腐蝕性。
它們一經出現，就開始腐蝕2121-0776的衣服，頭髮，甚至皮膚，血肉。
不一會，2121-0776的屍體就完全被灰黑色的濃水腐蝕掉了。
但令海贊疑惑的是，釋放濃水的源頭已經被腐蝕消失，但濃水卻還從那一灘灰黑色的粘液中不斷產生。
它們現在已經向四面八方溢去，並同時腐蝕著地板。
海贊從沒遇過這種情況，他立刻用法術阻止那些濃水。
守夢人的法術還算有用，濃水很快不再肆意流淌，但問題是，它們還在分裂一般的不斷產生。
“這些濃水是什麼？”
海贊轉頭問道。
李風也不知道，但剛纔一直沉浸在驚奇李風選擇的黛蘭娜，這時突然回過神兒來。
“哎呀，都是我的錯，我怎麼給忘了。”
黛蘭娜說著走到窗邊，將窗戶打開，隨後又在李風和海贊詢問的眼神中解釋：
“這個人呀，受了石像鬼之母的賜福，沾染了不詳的東西，死了也要禍害人呢。”
她說著拿出誠實之鏡，在窗戶口將這面梳妝小銀鏡朝向月亮。
深夜時分，伴著初秋的涼風，窗外的月光好似被外力裹挾一般，漸漸匯聚向誠實之鏡。
月光聚攏流轉，當誠實之鏡的表面，已然明亮到好似小月亮一般時。
黛蘭娜便手腕微轉傾斜銀鏡，將鏡面上的月光投向地上那一灘濃水。
很快，在一陣明亮的光華中，灰黑色的濃水被淨化，2121-0776死後的殘留終於消失。
……
“剛纔的事你都看到了吶，你現在對我總該坦誠相待了吧？”
緊跟李風后面進了書房的黛蘭娜，追問著李風問道。
“嗯，神格在哪裡？”
既然已經確定，與人魚坦誠不會觸發遊戲忠告，李風直接乾脆的問出他想要東西的下落。
“呃你……”
李風的直入主題，讓黛蘭娜有點應接不暇。
她本以爲李風會感慨的聊點什麼，畢竟他鄉遇故知，可沒成想，這個人的目的性這麼強。
撩了下因低頭垂下的捲髮，明明是被求於信息的人，黛蘭娜不想被牽著鼻子走，她決定也問點她好奇的事：
“你爲什麼不親手殺死那個人？
我知道你們旅人之間，會自動流傳事蹟。
你爲什麼要白白放棄揚名的機會？”
‘她知道的這麼多嗎？’
聽到黛蘭娜說‘旅人的事蹟會自動流傳’時，李風心下多少有點吃驚。
‘她知道系統的聊天頻道，而且竟然還知道系統會公告。’
李風可以確定，這些內容絕不是2121-0776剛纔說的。
這是不是就意味著，人魚族從前也接觸過玩家，並且，老玩家對人魚們透露了很多，也很詳細？
李風快速分析了一遍，覺得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
“只是些無關緊要的原因。”
李風回道，他並不想和黛蘭娜討論這個問題。
爲了防止她繼續多問，李風又補充一句：
“如果你真的感興趣，等我拿到神格後，我們有的是時間聊這些東西。”
他說著看了眼桌上座鐘，現在已是晚上10點20分，離迴歸玩家世界只剩不到兩個小時。
“你要走了嗎？”
李風的動作落在黛蘭娜眼中，她立刻明白：
“我怎麼給忘了，今天是15號，午夜12點的時候你們就要回去了。”
李風：……她知道的真多，老玩家們對人魚，也太毫無保留了。
沉默著沒回應，李風在心裡吐槽一句。
“既然你時間寶貴，那麼我就不多浪費了。”
黛蘭娜嫣然笑道，她猜不透李風，但她瞭解旅人，這讓她心裡平衡了一些。
略一沉吟，黛蘭娜回到正題：
“正如上次所說，這片大地下的神格被我分成兩半。
一半被人魚族藏起來了，另一半依舊在這片土地下，被我施了禁制。”
“你能不能去除禁制？”
李風直接問道。
黛蘭娜聞言擡了擡了眉毛，去除禁制這個要求，石像鬼之母逼了她幾個紀元，她也爲此承受了極爲漫長的折磨。
可她真的沒想到，一朝脫難，本以爲苦盡甘來，卻又被人要求做同樣的事。
而且最關鍵的，對方明明知道自己爲此抗爭許久，卻還如此直白，連一點兒誘騙的意思都沒有。
黛蘭娜撅起嘴，‘真是的呢……’
“那你能不能成爲風暴島的總督？
我確實可以破開禁制，但你如果不是這片土地的統治者，也只能白白便宜別人。
況且這幾日我聽說，現任總督龐洛斯.費爾，也是實力強大的超凡者。”
黛蘭娜回覆道。
不管因爲人魚族的信仰，還是因爲黛蘭娜對李風的好奇，她都不反對這個旅人得到神格。
“暫時不能，另一半神格呢？被藏去了哪裡？”
李風語氣平靜。
他清楚他當前和龐洛斯.費爾的差距，不只在階位上，還有他們雙方可調動的資源。
李風雖有三千巨魔勇士，但巨魔一旦現身，整個人類王國都會對他們進行圍剿。
看得清的現實情況，李風不做哀嘆留戀，直接先將注意力轉向另一半神格。
可他不知的是，他一句語氣平常的“暫時不能”，直接讓黛蘭娜心中一滯。
‘他用的竟然是“暫時”，也就是說他終究是要……’
李風平靜如常的語氣，讓黛蘭娜覺得他並非開玩笑。
可同樣的，黛蘭娜再次心生好奇。
當年，她自己是通過征服男人成爲王后，來征服這片大地的。
可這個方法，顯然不適用於這個旅人。
‘他通過征服黑龍公主統治巨龍族倒還有可能。’
黛蘭娜在心中腹誹一句。
思緒回到當下，黛蘭娜明白李風與現任總督的實力差距。
但李風的言辭，讓黛蘭娜不禁好奇他的計劃，又十分期待著他的成就。
‘或許，幫助這個旅人得到神格，會是一件正確，又無比有趣的事。’
打定主意，不再存有任何顧慮，黛蘭娜把她知道的事和盤托出。
在她講述中，李風明白。
雖然黛蘭娜一直被困在沉沒的悲傷劇院中，可她的族人並未放棄她。
縱然無法營救，但她的族人們會每隔一段時間，就爲黛蘭娜帶去外界的消息。
使她被困的生活，不至於過於難捱。
所以黛蘭娜對於另一半神格的去向，在與同族的聯絡中，也十分清楚。
“你是說它被帶到另一個世界？”
這個答桉是李風怎麼也沒想到的。
“是的，我們恨七神，不想讓七神得到造物主留下的神格，所以我們要帶走它。
但七神的信徒遍佈無盡之海，我們只能將那一半神格，帶去你們旅人的世界。”
這段話李風得到兩點信息。
第一，風暴島下面的神格，是創世神，也就是對玩家來說的系統留下的。
第二，人魚竟然也能穿越去玩家的世界？
“先生高看我們了，我們只是創世神的信徒，並不是她選中的旅人呢！
其實能將那半個神格送去其他世界，要多虧一位旅人。”
黛蘭娜連忙解釋道，之後她繼續講述。
在大約20年前的仲夏時節，與李風在日暮島上見到的一樣。
想要開啓超凡之路，或有繁衍需求的人魚們，引誘了一批船員。
但在這批船員中，有一位只心念亡妻，擔憂女兒未來的鰥夫。
而且除此之外，人魚們還驚奇的發現，此人竟是一名旅人。
爲了更多的瞭解旅人，人魚們還他清醒，並與他坦誠的交流。
一番瞭解後，人魚們發現創世神賜予那位旅人的能力是——有限制的預知與占卜。
雖然有限制，但那同樣也是項十分有用處的能力。
旅人當然明白，所以在他得到這項能力後，就對他萬般寵愛又心疼的女兒做了占卜。
可占卜的結果卻是，他的獨生女在若干年後，也會被選中成爲旅人，穿越到無盡之海。
而且，女兒在無盡之海的出身和命運，都是極其低微與悽慘。
在這個殘酷無情的世界，隨時都可能失去生命，甚至更慘的下場。
旅人自知能力有限，而他本身的開局也十分不好。
危險的工作，錯失晉升超凡的現實。
都使他無法保證，自己一定能活到女兒也成爲旅人的那一天，也無法保證他一定能給女兒庇護。
他在旅人世界的髮妻已經死了，而且還疑似死於兩界融合的災難。
他不明白他們一家三口，爲什麼都要被這個世界折磨。
旅人的悲傷被人魚族族長注意到，她認爲旅人會是合適人選，所以，她決定和旅人做一筆交易。
族長告訴旅人，人魚族有改寫命運的方法，雖然不能改變創世神選中他的女兒。
但可以改變，他女兒進入無盡之海世界的命運。
可以爲她改成大富大貴，一生平安隨順。
但需要旅人支付得報酬是，旅人必須使用創世神賜予他的儲物空間，將一些東西帶到旅人的世界，並秘密封存好。
聽到這個要求後，旅人一改哀傷，變得很謹慎。
他看了東西，又詢問了此物會對他們的世界造成什麼影響，會不會有危險。
在得到放心的答桉後，旅人在人魚族長的幫助下，將物品收進他的儲物空間，帶離了無盡之海。
而被他帶走的東西，就是黛蘭娜從曾經的整塊大地，現在的風暴島，抽取出來的一半神格。
時間漸近午夜，煤氣燈照亮的書房內，李風沉默的聽著。
只是，隨著故事漸漸繼續，他慢慢把故事中的旅人，與他認得的一個人對應起來——
黃煙煙的父親。
李風記得清楚，當年黃叔叔就是在午夜突然去世的，醫生說是突發腦淤血。
但現在想來，他或許是玩家。
而且可以對上的線索還有，近20年後的今天，黃煙煙也成了玩家。
還有兒時對自己特別好的黃阿姨，她確實是死於一場突發性的大事故，或許正是兩界融合造成的。
還有最後一點，就是那副紅珊瑚材質的卡牌，那是李風在黃煙煙家裡發現的。
從它上面凋刻的花紋，還有與黛蘭娜同類的人魚形象，都說明那副卡牌一定屬於無盡之海。
而且從李風發現它時的種種跡象來看，黃煙煙對此物毫不知情。
‘所以，那副卡牌…真的是黃叔叔帶到玩家世界的嗎？’
李風心中邊如此想著，邊從系統揹包裡，拿出了他在上個週期時，給卡牌拍下的照片。
將幾張印有高像素圖桉的相紙遞給黛蘭娜，李風問道：
“讓旅人帶走的東西，是這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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