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絲特伸出手,觸碰到血肉肢體的瞬間,整片鋪在地面上的鮮紅器官都猛烈地顫動起來,那顆長著眼球的心臟更用力地跳動起來,裡面那顆眼球近乎要脫離眼眶。
下一刻,所有的血肉猛烈蠕動飛散,將艾絲特環(huán)繞在內(nèi),朝著她的頭頂籠罩下來。
如果不是“靈性直覺”不斷重複傳達“安全無害”的回饋,艾絲特絕對會第一時間寄生到雲(yún)雀身上,頭也不回地迅速飛起走。
但是現(xiàn)在她幾乎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力,只能緊緊縮起雙肩,努力瞪大眼睛,生怕因爲(wèi)閉眼而錯過任何變化,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就被突然間碾碎。
即使平時表面上比較隨心,但艾絲特依然會對這種詭異的情況感到不適,相比讓普通人發(fā)瘋的恐懼感,她更多是感到生理上的噁心——任誰被一團血肉劈頭蓋臉糊下來,都很容易生出相同的感受。
“軀殼……殘留……”
但很快,隨著隱藏在血肉間的漆黑“水流”緩緩沒過額頭,覆蓋住雙眼,艾絲特心中的不安被更強烈的情緒所沖淡。
污穢而瘋狂的氣息壓迫著她的感知,充滿憎恨、惡毒的雜亂囈語貼近她的耳畔,像是握住所有惡念的線頭,將人由裡而外地剖解,把內(nèi)心隱藏的諸多惡意拽出來。
一點點黑色的陰影,逐漸從艾絲特的眼底被抽離,融入那黏稠的黑水間。
艾絲特眼底的圓形星芒符號不再被遮掩,在血肉模糊的團團包裹下,散發(fā)出淺淡的微光。上一秒還讓艾絲特發(fā)抖的陰暗情緒,此刻卻被奇異的平和與淡漠所取代。
黑水傳出來的聲音也逐漸變得清晰與穩(wěn)定:“遠離污染,迴避聚合……警惕祂們……”
那片漆黑水流從她眼前緩緩擡升,然後輕柔地貼在艾絲特頭頂,彷彿在安撫她剛纔近乎發(fā)狂的精神。
艾絲特肩頭的雲(yún)雀身上也掛滿黏稠的肉層,由於艾絲特全身都被血肉團籠罩,雲(yún)雀幾乎要被一塊深紅色的肝臟給擠下去。
小鳥甩了甩黏在腦袋上的肉塊,發(fā)出了一聲不快的尖叫,用力地啄在旁邊的肝臟上。
這個動作似乎驚動了卷在艾絲特身上的血肉,緊緊貼在她身邊渾濁的物體又一次蠕動起來,迅速凝聚壓縮,很快便轉(zhuǎn)化爲(wèi)薄薄的一層。
黑色的粘稠液體沿著艾絲特的影子落回地面,反捲回到十字架下的陰影間。
帶兜帽的鮮紅色斗篷不斷扭動,汲取了所有沾在艾絲特身上的血液,收斂那些混亂交疊能看出內(nèi)臟形狀的線條。最終斗篷尾端順著重力往下飄落,僅餘黑色的線條在艾絲特背後,勾勒出巨大的向日葵花盤。
“創(chuàng)造一切的主……”
艾絲特腳下的影子裡傳出這樣的聲音,告知艾絲特釋放這斗篷力量所需的咒文。
艾絲特的嘴脣忽然動了動:“可以更換嗎?”
然後就像是爲(wèi)了給自己的話做補充,艾絲特趕緊又加上了一句:“我不希望總是——頻繁念尊名我會感覺自己在打擾別人。”
讓艾絲特意外的是,影子裡竟然傳出來極爽快的大笑聲,這讓她的臉逐漸紅了起來,不過淡漠的神情卻沒有太多變化。
這要求很奇怪嗎?爲(wèi)什麼祂的反應(yīng)這麼激烈?
“那你希望是什麼?”
艾絲特稍一猶豫,一個詞先一步從她的脣邊滑落:“切爾諾伯格?”
數(shù)秒的沉默,正當(dāng)艾絲特以爲(wèi)對方是因爲(wèi)自己隨意的稱呼感到冒犯時,那個沙啞的聲音再次從影子裡傳出:
“不,赫爾斯吧。”
艾絲特總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聽到過。
“好。”
陰影又一次浮動,在艾絲特的背後輕輕拍打一下,血色斗篷背部的向日葵花盤顫動起來,花盤的圖案忽然膨脹起來,擠成一團的眼睛同時睜開,散發(fā)出充滿威懾的污穢氣息。
艾絲特的身子一僵,在那些眼睛同步合攏,向日葵的花盤恢復(fù)正常後,她才重新放鬆下來。
時機正好,艾絲特趕緊問出之前一路都滿懷疑惑的事情:“阿蒙之前說祂知道我的錨在哪,請問您知道那是指什麼嗎?”
“我不清楚,我的記憶並不完整,也很少像今天這樣平靜。”
艾絲特抓著斗篷領(lǐng)口,釦子是一段半透明的橢圓甲片,不知道爲(wèi)什麼,她有種直覺,這就是手指甲。斗篷摩挲起來觸感光滑,布料卻帶有體溫般暖度。
艾絲特仰頭望向上方的十字架:“真的不需要我留在這裡嗎?”
十字架投下的陰影又猛烈地動盪起來,似乎隨時都會再度涌起,將艾絲特裹挾在內(nèi)。
直到好幾分鐘後,那細碎嘈雜的混亂低語聲才重新平靜下來,沙啞的聲音從艾絲特的影子裡傳來:
“如果想走,就讓烏洛琉斯帶你離開。”
銀髮的“命運天使”恭敬地俯身,擡頭的時候,祂臉上浮現(xiàn)一抹很溫和的微笑。
艾絲特戳了戳肩膀上的雲(yún)雀,解下它脖子上的黑夜聖徽塞到懷裡。
在艾絲特的小聲勸說後,雲(yún)雀苦惱地鳴叫一聲,不太情願地展開翅膀,向著十字架虛影的方向飛去。
陰影帷幕猛然揚起,將那隻飛近的雲(yún)雀捲入其中。
艾絲特吸了吸鼻子,眉頭微皺:“爲(wèi)什麼有股菸草味……”
陰影裡沒有任何迴應(yīng)的聲音傳來。
反而是烏洛琉斯站起身,緩緩走到艾絲特身邊,因爲(wèi)有主的命令,這次烏洛琉斯說話時順暢很多:“你要離開嗎?”
“我可以在這裡多停留一段時間嗎?”
烏洛琉斯的臉上流露出少許困惑,在安靜思索片刻後,才點點頭:“離開的時候,找我。”
艾絲特掃了一眼角落裡虔誠禱告的利奧馬斯特:“這裡跟外界被完全隔絕了?如果我想帶別人離開有沒有辦法?”
她還記得這裡是“神棄之地”,而她認識一個住在這裡的年輕人,“太陽”背後仍然有一座被遺忘在這裡的城市,艱難地在永夜裡掙扎求生。
過去好幾秒,反射弧相當(dāng)長的烏洛琉斯纔給出迴應(yīng):“隔絕了,所以不行。”
艾絲特立刻意識到了其中關(guān)鍵,指了指自己:“因爲(wèi)我們比較特殊,所以才能通過那種方式離開?”
烏洛琉斯點點頭。
如果是這樣,那最好不要跟“太陽”有所接觸。不然在無法達成約定的情況下,很容易給“太陽”虛假的希望,還不如別見到。
艾絲特衝烏洛琉斯揮了揮手:“那我先下山去了。”
“嗯。”
烏洛琉斯神態(tài)溫柔,用跟艾絲特相近的姿勢揮起手。
不知道爲(wèi)什麼,艾絲特忽然冒出了“小學(xué)生獨自離家上學(xué)”的違和感。
走出一段距離後,她又回頭望了眼天空中的十字架虛影,還有下方那仍然在揮手的銀髮身影。
好吧,更正一下,可能是“中二年紀離家出走”的怪異感……“卓婭”爲(wèi)什麼又開始裝死?起來讓“靈性直覺”幹活啊,山下危險那麼多!
艾絲特在內(nèi)心又開始胡思亂想,試圖排解自己複雜的情緒,而她表現(xiàn)在臉上的,僅僅是不滿地皺了一下眉頭。
她臉上淡漠溫和的表情與烏洛琉斯如出一轍,眼底亮著光芒不散的印記。
在艾絲特漸行漸遠後,利奧馬斯特的身體才劇烈顫抖起來。
他擡起頭仰望十字架的虛影,臉上掛著血淚,不斷將涌到嘴邊的血肉碎塊吞嚥下去。
烏洛琉斯神態(tài)淡漠地跪到旁邊,繼續(xù)對著十字架進行祈禱。
——
常理來說,下山容易上山難,但是對於艾絲特來說,情況是反著來的。
上山的時候,艾絲特正寄生在雲(yún)雀身上,烏洛琉斯的肩頭站著非常穩(wěn)當(dāng),幾乎沒有任何顛簸,讓艾絲特懷疑他是不是早已經(jīng)習(xí)慣帶著雲(yún)雀四處活動了。
此時艾絲特自己一邊偷竊距離,一邊徒步走下山,花了不少時間纔到山腳,她已經(jīng)開始感覺到疲憊了。
或許也包括跟“真實造物主”會面的原因,艾絲特的“靈性直覺”不斷給出反饋,這種交互消耗的反而是艾絲特的靈性與精神。
爲(wèi)什麼非要用腳走路,好想飛……
艾絲特活動了兩下手腕,將肩頭的紅色斗篷又緊了緊,它的長度幾乎是剛剛好,雖然過膝卻不會拖拽到地面,說得上是量身定製。
如果不是因爲(wèi)周圍一片漆黑,鮮豔的紅色斗篷會更加刺眼,讓艾絲特很懷疑下一秒就會有大灰狼冒出來。
隨著她離開那座山峰的範(fàn)圍,走入同樣荒蕪的平原,黑暗中能看到越來越多徘徊的怪物,但是它們很少會接近艾絲特的方向。
即使身邊沒有光亮,艾絲特也沒有被這裡的黑暗所隱秘,她摸出了懷中那枚銀質(zhì)黑夜聖徽,上面時不時就會掠過一層黑光,不斷吸收“隱秘”的神力殘留。
正是因爲(wèi)黑夜聖徽的波動,艾絲特纔會對烏洛琉斯拋出“神戰(zhàn)”的猜測。
然而烏洛琉斯實在不能給她提供多少信息,甚至還不如“太陽”在塔羅會上講的事情多。
艾絲特將黑夜聖徽塞回懷中,慶幸自己提前跟“愚者”請假,缺席了這一週的塔羅會,這樣就不用擔(dān)心時間的流逝了。
或許該讓“愚者”幫忙給“世界的學(xué)生”報個平安,嘖……
一想到克萊恩那番自曝,說他也是“愚者”眷者這種事,艾絲特就很想當(dāng)面斥責(zé)他一通,寫信的發(fā)泄度不夠,也不方便讓“愚者”知道。
艾絲特仍然能感覺到“神棄之地”某個地方傳來隱隱的呼喚,在離開前,她想去那裡看一眼。
總覺得這兩章寫得有點瑪麗蘇。雖然比我想象中的奇葩情景喜劇好了一丁點,但還是向不一定能接受的讀者致歉。
情景喜劇的腦補就不放了!
感謝大家的推薦票、訂閱和評論!感謝覺銘的打賞!
五千收了,明天三更,存稿日益見底。(樂)
最近有點心亂,下週開始慢慢回頭去翻評論,感謝願意看著艾絲特走到今天的諸位,這本書已經(jīng)過半了。
下一部的基礎(chǔ)設(shè)定已經(jīng)從光滑的大腦皮層上滲出來了,我不打算緩慢消化解密學(xué)者了,下一本直接盜火人(劃掉)。
是續(xù)接這本結(jié)尾之後的故事,連卷毛狒狒們究竟是怎麼聯(lián)繫在一起的我都考慮過了。開場在費內(nèi)波特,希望在那之前能積攢到更多的設(shè)定和素材,把這本也完整寫好,不然我弱智般的刻板印象和閱讀量可撐不起太多東西……
或許正因爲(wèi)是撲街,我才能高興地寫故事,也將這份快樂分享給諸位吧,對我來說這樣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