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朋友還是敵人

“艾絲特，小五還在你身上嗎？”

烏鴉這樣問道。

艾絲特以爲(wèi)它是想起小五的情況，暗示自己現(xiàn)在試試能不能解開小五的封印，當(dāng)即用力點點頭，然後摸索著挎包的夾層，將蜷縮成一團的時之蟲取出來。

她的感知辨認(rèn)物體的大致輪廓沒有問題，但是一旦涉及到細(xì)節(jié)，她仍然不比普通的弱視情況好多少。

這個時候艾絲特才能看到，小五週圍的一圈圈絲線彷彿蟲繭一樣束縛著它，外面全是交織纏繞的環(huán)形符號。

但是下一秒，艾絲特手中的光繭一閃而沒，她茫然地擡起頭，看向?qū)γ娴臑貘f。

“小七”的嘴中正叼著那顆包裹住時之蟲的封印，然後一仰頭將它吞了下去。

它不是小七……它絕對不是小七！

小五的存在直接消失在艾絲特的感知中，融入了那團蠕蟲合抱般的陰影。

在艾絲特的“視線”中，陰影開始扭曲，它最終又重新聚合成人型，青年翹著腿，悠閒地坐在對面的灌木叢頂上，重力對它來說也不過是可以隨意偷走的東西，在青年的右眼處，有一圈全黑的陰影，彷彿黑洞般擋在他臉部模糊的輪廓上。

艾絲特當(dāng)然知道那是什麼，那是一片單片眼鏡。

阿蒙招了招手，一隻不知道由什麼轉(zhuǎn)變而成的烏鴉飛下來，輕盈地落在祂的手臂上，無辜地歪著頭望向艾絲特。

祂指了指烏鴉，同樣微笑著看向艾絲特：

“怎麼，想把你的朋友要回去嗎？”

小七呢？小七到底怎麼了？

艾絲特一時間有些難以相信，以至於將茫然和疑問全都展露在臉上，她記得在海邊的第一夜，暖和的白眼圈烏鴉貼在她身邊，跟她報上了那兩句應(yīng)該只是對方知道的中文。

阿蒙笑得更加開心了：“你所描述過的銀月相當(dāng)美好，也很奇怪，包括那兩句你的家鄉(xiāng)話。那種語言……究竟來自哪呢？”

祂的話語清晰地傳遞進艾絲特的腦海中，她很想開口說話，嘴巴卻仍然緊緊封閉著。

所以，在踏上這個島嶼之前，那隻烏鴉就已經(jīng)將小七的時之蟲收回了？

真正讓自己來到這個島嶼上的罪魁禍?zhǔn)住?

“你對扮演‘偷盜者’這麼抗拒也是正常的，”阿蒙笑瞇瞇地柔著手上烏鴉的脖頸，烏鴉輕輕叨了叨祂的手指，“畢竟‘命運’途徑的本能就是從心，與‘欺詐’恰恰相反。”

那隻白眼圈烏鴉扇動翅膀躍起，往艾絲特的方向飛來，但在它落下前艾絲特就擡起木槍指向了它，於是它悻悻地飛回樹杈間，融入那些窺伺此處的同類之中。

“你看，我們的遊戲還沒有就此結(jié)束，難道你打算在這裡站到天亮嗎？”

阿蒙說著，擡頭推了推右眼處的單片眼鏡。

而在艾絲特的感知中，那呈現(xiàn)陰暗黑洞的地方盪出了影子般的漣漪，扭曲著阿蒙身形的輪廓，這讓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如果你真的能贏，在賭注上加上‘小七’也不是不可以。”阿蒙這麼提議道。

謊言。

艾絲特?fù)u了搖頭，擡手用木槍在地面上劃出了這個詞。

阿蒙放聲大笑起來，直到艾絲特轉(zhuǎn)身離開，緩步走向森林另一側(cè)，祂的笑聲依舊沒有停歇，而是在她身後迴盪。

一隻烏鴉從艾絲特腳邊的草叢中探出頭來，高興地跟她說：

“新年快樂，艾絲特，真可惜你要失約了！”

艾絲特的腳步一頓，卻沒有搭理這隻烏鴉。

它不是小七，也不會是那隻陪她走過異界初始、最孤獨幾夜記憶的時之蟲，不是那隻會飛到她肩膀上閒聊或商議的烏鴉。

小七就這樣消失了……

艾絲特不知道是想起了在哪看過的幾句話：

“其他朋友早已離散，

明晨它也將離我而去，如同我的希望已消散。

這時烏鴉說——‘永不復(fù)焉’。”*

永不復(fù)焉。

這些突然在心底冒出的話，深深地劃開一道口子。

只有艾絲特自己知道，她感知中的景象因爲(wèi)情緒波動而愈發(fā)混沌，像是被拂亂的沙畫。

十二月三十一號的午夜已經(jīng)過去，一月一號的凌晨來到了這座日期完全沒有意義的小島上，它處在茫茫大海的角落，甚至不在任何船隻的航道上。

——

天邊逐漸透出光明。

沙灘邊緣，序列二的阿蒙分身坐在一塊石頭上，身前是一處早就涼透的火堆，旁邊還散落著少許特亞納果實的外殼。

這是艾絲特第一天來到小島上的時候，待過的地方。

祂的手上正把玩著一條不比蚯蚓大多少的翠綠蛇屍，將它翻來覆去打結(jié)又拆開，看上去相當(dāng)無聊。

祂是特意將這東西從原本藏匿的地方偷出來的，這個遊戲只會有一個贏家，這可不會由好運來決定。

當(dāng)艾絲特在島嶼上天真地尋找“最後一樣?xùn)|西”時，祂很果斷地選擇將這條蛇拿到了自己手上，讓她抓緊最後那一點希望去做無用功。

反正要做的只是繼續(xù)拖延時間而已，直到——

腳步聲從阿蒙身後的樹林間響起，堅定地往這個方向邁過來，緊閉著眼睛的艾絲特步伐穩(wěn)定地繞開絆腳的雜草堆。

她手上的木槍已經(jīng)不見了，在另外幾個阿蒙分身的惡作劇下，艾絲特沒能忍住怒火，甩出的木槍釘住了其中一員，卻被另外的分身所偷走。

在她的感知中，祂們肆意嘲笑著她的無用功，“好心”地勸她放棄，甚至建議她儘快讓“卓婭”來交涉，直白地告訴艾絲特那纔是祂們的目標(biāo)。

艾絲特只覺得好笑，祂們居然連裝都不裝了。

她的手上和身上都多了不少血口，看上去是在島上倉促亂轉(zhuǎn)時候留下的。

海灘邊被陽光鋪滿，長夜的影子被拍落，一切都變得越來越明亮。

艾絲特看不到這些，也仍然聽不到海浪聲。

沒有包含“信息”的平凡聲響，是不能被她所接收的。

她的注意力統(tǒng)統(tǒng)放在那片青年外貌的陰影上，一道充滿光芒的蛇形，正被他握在左手心裡。

阿蒙用右手正了正祂的單片眼鏡，再度露出笑容：“這也是你的好運指引你過來的嗎？”

艾絲特堅定地走到祂身邊，然後衝祂攤開了手掌，意思非常明顯。

“你覺得我會把這東西給你？”

艾絲特點點頭。

阿蒙不再看她，將那條蛇隨手扔到了她懷中，然後笑著站起身來：

“我真的很好奇，你的幸運到底是有用還是沒用呢？”

祂丟下這句話，身形扭曲變換。

黑色的烏鴉飛向空中，鑽入另外一個黑髮青年的袍子底下，融入進去消失不見。

空中的青年同樣穿著黑色古典長袍、戴著尖頂帽，與上一秒跟艾絲特對話的那個“阿蒙”沒有任何差別。

艾絲特擡起頭來，在她的感知中，空中的人影更加陰暗，所有的銀色絲線與河流都巧妙地被迴避，無法觸碰到祂本身，或者僅僅是若有若無地連在祂的命運上，隨時都可以被拆斷。

最難以被勾勒清晰的，是祂右眼處黑洞般的單片眼鏡，在艾絲特的感知中，一道細(xì)鏈連在單片眼鏡的側(cè)面，一直延伸到他右耳處的耳釘上。

但只是下個瞬間，那道帶著光芒的耳釘就隱沒了。

單片眼鏡旁的細(xì)鏈單純地被別到耳後。

祂就那麼居高臨下地漂浮在上方，任由艾絲特擡頭仰望自己。

“你的前搭檔似乎知道我要來，所以給我?guī)砹艘稽c小麻煩。”

阿蒙捏了捏右眼眶，單片眼鏡上劃過一道流光，在確認(rèn)過分身的記憶後，祂的笑容越發(fā)燦爛。

“好久不見，卓婭。不過你已經(jīng)與我見了很多面，不是嗎？”

*摘自埃德加·愛倫·坡的《烏鴉》，譯源曹明倫。

二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