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環(huán)問夏至這套衣裙是什麼時候做的，在聽到夏至說是剛做的之後，她就笑瞇瞇地問：“嬸子對四姐可真好，又給四姐做了一套衣裳。嬸子又給珍珠做了啥衣裳？”
珍珠拿出來的幾件衣裙都是前些日子做的，並沒有新的。夏至笑了笑，並沒有理會郭玉環(huán)。還是珍珠回答了郭玉環(huán)的話：“四姐的衣裳不是我娘給做的，是四姐自己花錢做的。四姐還給我做了一條裙子，就是還沒做好。”
郭玉環(huán)聽說是夏至自己花錢做的衣裳，心裡就有些不得勁兒。她又笑著問珍珠：“咋一塊兒做的衣裳，四姐的都做得了，你的還沒做好？”意思是夏至慢待了珍珠。
珍珠根本就沒聽出郭玉環(huán)的言外之意，她很得意地告訴郭玉環(huán)：“四姐讓王嫂給我做一條月華裙。你知道月華裙不好做，可得需要工夫了。多等幾天我也樂意。”
“月華裙？”郭玉環(huán)就吃了一驚，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條月華裙的用料加上手工至少得花二兩銀子，她雖然一直嚮往，但家裡卻捨不得給她做。因爲(wèi)做一條月華裙的銀子，可以給她添兩三套很好的衣裳了。
珍珠家境比她好，也比她受寵，郭姑父和夏大姑都很捨得爲(wèi)珍珠花錢。可即便是如此，珍珠也沒有月華裙。
夏至竟然出錢給珍珠做了一條月華裙！
看看珍珠，再看看夏至，郭玉環(huán)知道這並不是一個玩笑。不過是鄉(xiāng)下來的窮親戚，夏至就算是賣糉子賺到了錢，她又怎麼捨得！夏至可真大方，珍珠也真幸福。
“四姐，你都給珍珠做了月華裙，怎麼不給我也做一條啊？”郭玉環(huán)陪笑著跟夏至說。
夏至笑著看了一眼郭玉環(huán)，心想這姑娘可真敢說話。
對於郭玉環(huán)這樣的說話，珍珠是很熟悉的。郭玉環(huán)的臉皮很厚，她用類似的說法從她這裡撈走過不少東西。珍珠就擔(dān)心夏至卻不過郭玉環(huán)的顏面。可月華裙實在是很貴。珍珠擔(dān)心會被郭玉環(huán)帶累，她自己的那條月華裙也有危險。
“玉環(huán)姐，你咋見著啥都想要啊。四姐就給我做了一條，四姐自己都沒捨得做。”珍珠不高興地瞪了郭玉環(huán)一眼。
郭玉環(huán)即便是臉皮厚，但被珍珠這麼說著，臉上也有些下不來。她忙就打哈哈：“珍珠你就是小氣，我開個玩笑你就當(dāng)真了。你看四姐人家還啥都沒說呢。”
約著一起去藥王廟衚衕，這家門還沒出去，珍珠和郭玉環(huán)兩個就鬧起了矛盾。夏至只得出面打了個圓場，將話題岔了開去。
好不容易等珍珠收拾妥當(dāng)了，大家就過來見夏大姑。夏大姑對幾個孩子的裝扮都很滿意，然後還特意囑咐了珍珠和郭玉環(huán)兩句，讓她們遇事要有商有量的，不能鬧脾氣。
“你們都是郭家的女孩兒，出去就是郭家的臉面。玉環(huán)，你是姐姐，多提點著你妹子。”夏大姑這麼說著，又囑咐珍珠，“珍珠，出去不比在家裡，可不許鬧脾氣。”
當(dāng)著人面，夏大姑反而沒囑咐夏至什麼，只讓她看好了小黑魚兒。
外面的車已經(jīng)套好了。夏至幾個坐上車，直奔藥王廟衚衕。
藥王廟衚衕在西市街北面，跟西市街隔了四條街，是個挺僻靜的所在，因爲(wèi)衚衕走到底有座藥王廟，所以被大家叫做藥王廟衚衕。
田監(jiān)生給張巧兒的宅子，就在藥王廟衚衕中央的位子。這條衚衕裡住的都是普通的人家，正如夏二叔所說的，這條衚衕裡最好的，門樓最高的宅子，就是張巧兒所住的宅子了。
宅子大門前沒有任何標(biāo)識。馬車在門口停下，車伕劉強下車去跟看門的小廝說話。劉強是來過這的，但那小廝還是有些代答不理。等劉強陪著笑，說了不少的好話，那小廝才慢吞吞的進去。過了一會，就有婆子將角門打開，卻不讓劉強的馬車進去。
“那天我和我娘來，也是走進去的。”珍珠就低低的聲音跟夏至說。
夏至哦了一聲，覺得張巧兒這雖然是外宅，但是門檻卻挺高。如果不是要來看看夏二叔和夏二嬸的生存環(huán)境，她纔不願意來呢。
郭玉環(huán)卻是興沖沖的，不僅沒有生氣，還覺得這纔是監(jiān)生老爺家該有的氣派。“這是人家的規(guī)矩，哪能隨便啥車都讓進。咱們走進去挺好，正好能好好看看。”
幾個人下了車，從角門走了進去。
看門的婆子就又將角門關(guān)上了，然後懶洋洋地在一邊的凳子上坐了，瞪著一雙渾濁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夏至幾個人。
“我們是夏二嬸請來了的，麻煩你去給通稟一聲。”夏至四下看了看，並沒有別的服侍的人在跟前。她只好對看門的婆子說話。
那婆子一開始還沒理會，等見到夏至遞過去錢，她這才站起身對夏至露出了笑容。有錢開路，接下來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一個才留頭的小丫頭領(lǐng)著夏至幾個人到後宅一座抱廈裡，讓她們等夏二嬸。
夏至四下打量了一眼，看抱廈裡的陳設(shè)和傢俱，這應(yīng)該並不是正經(jīng)待客的地方。她就猜測這抱廈應(yīng)該是家人管事議事的地方。
“四姐，我和我娘上次過來，也是在這等的二舅媽。”珍珠又低低的聲音告訴夏至。
郭玉環(huán)就坐在珍珠旁邊，她一雙眼睛滴溜溜地四下打轉(zhuǎn)。然後看見屋內(nèi)並沒有人伺候，她還站起身走到旁邊一架屏風(fēng)旁邊去仔細看了看、摸了摸。
“……架子是紫檀的，那屏風(fēng)繡的多好。”走回來之後，郭玉環(huán)就壓低聲音說話，一張臉上全是豔羨和興奮的神色。然後她又愛惜地摸了摸身邊的嵌了大理石的桌面。“這一套桌椅也得好幾兩銀子。”
在夏至提出，這可能是下人的地方之後，郭玉環(huán)臉上豔羨和興奮的神色絲毫不減。“這還是監(jiān)生老爺家的外宅，就連下人的地方都這麼氣派了……”
看來，只要是跟監(jiān)生老爺有關(guān)的，郭玉環(huán)就認爲(wèi)是極好的。
不去看郭玉環(huán)，夏至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張財和羅娟在這宅子裡的地位不好說，但就看這家僕人對她們的態(tài)度，夏二叔和夏二嬸一家在這個宅子裡的地位只怕並沒有他們吹噓的那麼高。
按照夏二嬸所說，她是被羅娟請來照看張巧兒的。那麼從某個角度來說，或許這番招待還是附和夏二嬸在宅子裡的身份的。
夏至幾個人等了半晌，最後小黑魚兒都有些不耐煩了，才聽見外面?zhèn)鱽砟_步聲。然後她們就聽見了五月的說話聲。
五月是跟著一個小丫頭過來的。這小丫頭已經(jīng)不是方纔的那一個。
五月的態(tài)度很矜持，她進來就跟夏至客套：“……怎麼來之前也不讓人捎個信兒，我好安排車轎去接你們。是不是沒跟看門的人說清楚？哦，肯定是看門的換了人，稀裡糊塗的，要不是我湊巧碰見，還不知道是你們來了……”
然後她就讓夏至幾個起身跟她走。“這不是咱們待的地方。走，我?guī)銈兩先ァ！睂豆癍h(huán)湊到她跟前陪笑說話，五月的態(tài)度就更矜持了一些，她只是對郭玉環(huán)笑了笑，並沒跟郭玉環(huán)說話。
出了抱廈，五月就拿腔作調(diào)地吩咐那個小丫頭，讓她趕緊去“稟報姑太太”。夏至略微尋思了一會，才明白這個姑太太指的是夏二嬸。
那小丫頭答應(yīng)一聲飛快的去了。五月又笑著跟夏至解釋：“我娘在上頭陪著大奶奶說話。大奶奶現(xiàn)在一時也離不得她。你們來了，我娘她還不知道呢。要她知道哪個奴才們慢待了你們，在大奶奶面前說上一句，就揭了那奴才的皮。”
郭玉環(huán)忙就搶著跟五月說，並沒有人慢待她們。“管家老爺和太太們都忙，是我們沒說清楚。三姐，可千萬別因爲(wèi)我們?nèi)堑拇竽棠躺鷼猓菤鈮牧松眢w，就是我們的罪過了。”
五月這才降尊紆貴一般地用正眼看了郭玉環(huán)一眼。“玉環(huán)妹子通情達理，就看玉環(huán)妹子的面子吧。”
五月帶著夏至幾個走夾道，又過了兩個穿堂到了一處偏廳。這偏廳的陳設(shè)傢俱富麗堂皇，遠遠不是方纔的抱廈所能相比了。
五月就讓大傢伙坐下，說這就是她們待客的地方的。郭玉環(huán)看的眼花繚亂，嘴裡不住聲地讚歎。“天宮也就是這樣了吧。也就是三姐這樣出衆(zhòng)的人，才配住在這樣的地方。”
五月嘴裡沒說什麼，笑容卻很是得意。
她們坐了半晌，就聽五月誇耀，郭玉環(huán)吹捧，並沒有丫頭婆子進來服侍，更沒有茶點。夏至不打算挑剔這些，而郭玉環(huán)則是根本就沒注意到。
“七月呢？”夏至問五月。
“七月也在上頭陪著大奶奶說話呢。”五月就笑著說道，“也只得我一個脫身出來。十六，老叔，你們彆著急。這大戶人家就是規(guī)矩多，別說你們來了，就是監(jiān)生老爺家的侄子、外甥來了，那也得等。你們莊戶人家不懂這些，這是人家的規(guī)矩。”
夏至嗤笑一聲，懶得和五月分辨。
郭玉環(huán)卻是連聲附和，說大戶人家確實如此。“咱們還是借了二舅媽和三姐的光。若是別人，只怕都走不進這後院，只能在門房裡等著。”
郭玉環(huán)嘴甜，處處都捧著五月說話，哄的五月慢慢地待她都多了笑容。
夏至就又問到了夏二叔和夏柱，五月回答說一早上就跟著張財往鋪子裡去了。“你們今天來怕是見不著。那鋪子裡沒了他們不行，每天從早忙到晚的。這兩天說是還添了別的事。”
這麼說著話，五月就看了郭玉環(huán)一眼。
郭玉環(huán)就對五月露出感激的表情來：“我家的事多虧二舅幫忙。若不是二舅，再沒人有這樣的本事。”
“誰讓咱們是拐著彎兒的親戚呢，我們不幫你們，誰幫你們！”五月微微擡起下巴笑了笑。
小黑魚兒實在不耐煩再聽下去了，他就對五月說：“五月，你去找你娘。要是她沒空的話，我們就走了。”
“我娘陪著大奶奶呢……”五月這麼說了一句，她瞧著小黑魚兒的臉色不好，就沒敢再往下說，猶豫著要不要起身去找夏二嬸。
正在這時候，夏二嬸終於來了。
“哎呦，你們啥時候來的，咋不提前說一聲，我這好不容易跟大奶奶說了，才肯放我下來看看。”夏二嬸一進門，就扯著大嗓門說話。
五月就乾咳了一聲，朝夏二嬸使了個眼色。
夏二嬸頓了頓，明白過來，她飛快地朝四下看了看，這才壓低了聲音說話。
五月就笑著解釋：“大奶奶懷著身孕，最怕人驚著。”
“二嬸，我們過兩天就回村裡，今天來看看你。”夏至就跟夏二嬸說。
“十六，你們要回去啦？”夏二嬸坐在椅子上看著夏至和小黑魚兒，“咋不再多待幾天啊？是在你大姑那兒住的不好？那你們就搬到這來跟著我住，願意住到啥時候就住到啥時候。”
五月也笑瞇瞇地看著夏至：“十六，你來了就跟我住。你跟著大姑上府城來，那個時候我還想呢，我得啥時候能來府城看看。誰能想到，你沒來幾天，我們就來了。現(xiàn)在你們要回去，我們還不不知道啥時候能回去呢。”
“三姐肯定是在府城長住了，還回去幹啥啊。”郭玉環(huán)立刻就陪笑說道。
五月就笑著看了郭玉環(huán)一眼。
“我和老叔在我大姑那住的挺好。不過出來這些日子，也該回去了。府城再好，也不是家。”夏至沒理會五月，只跟夏二嬸說，“因爲(wèi)要回去了，過來看看二嬸，回去跟我爺我奶說說，也讓老兩口能放心。”
夏至說的都是正經(jīng)話。五月自覺無趣，也不再說什麼。夏二嬸在椅子上下意識地坐直了身子。
“我們都挺好，十六，你回去讓你爺和你奶不用操心。這裡比鄉(xiāng)下好多了。”夏二嬸告訴夏至，又問夏至具體是哪天回去。
“具體日子還沒定，還得看我爹有啥安排沒有，不過也就是這兩三天了。”夏至回答。
就有小丫頭走進來：“大奶奶吩咐，請幾位姑娘過去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