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姐兒環視了四周，聽見周圍的吵鬧聲漸漸遠去，卻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九姐兒身邊的丫鬟錦繡。
九姐兒哪裡還不曉得六姐兒的意思，對錦繡說道：“今天那新出的點心倒是合我的口味，想來廚房裡還留有一些，你且先拿回東苑。六姐姐，方纔九兒見你也吃了不少，就讓落雨與錦繡一同去吧。”
落雨張了張嘴，目光瞥到六姐兒笑裡藏刀的眼神時，把所有的話都吞進了肚子，做了個福說道：“奴婢這就去。”
見著兩個丫鬟遠去，六姐兒卻沒有急著說，倒是帶著九姐兒在院子裡四處逛了逛。
薛府的院子很大，亭臺樓閣層層掩映，又有綠樹流水環繞。不知不覺，六姐兒竟然把九姐兒帶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
她手中把玩著方纔在路上摘下來的樹葉，說道：“九妹妹可曾想過從薛府得到什麼？”
九姐兒神色淡然，“不曾！”
六姐兒撲哧一聲輕蔑的笑了出來，“我那父親那般對你，你竟然不曾想從薛府得到什麼？實在是奇蹟！”
“六姐姐到底想說什麼，就直說吧，現在只有咱們二人……”九姐兒頓了頓，繼續說道：“還有，你說的皇宮是什麼意思？”
六姐兒輕輕撇了撇嘴巴，“沒什麼，只是隨意寫的罷了。”
九姐兒搖搖頭，“既然六姐姐如此沒誠意，九兒就先走了。今日多謝六姐姐幫了九兒一把。若不是你，掉進湖裡的就是九兒了。”
九姐兒心底發冷，很顯然，今日她和三姐兒都掉入六姐兒的陷阱裡去了。六姐兒從始至終都沒有打算報復她。六姐兒所做的一切，只是爲了讓三姐兒掉進湖裡。她不能否認，若三姐兒出了事情，她的情況會好很多，至少二太太在這段時間裡不會太照顧她。
至於皇宮那邊，二太太應該就沒有心思去管了吧。可這府上還有薛二老爺，三姐兒緊緊是一個女兒，就算三姐兒有什麼，哪裡會比得上他的官路和薛府的未來。
六姐兒脣邊盪漾起笑容，見九姐兒明明都說要走了，可還是立在那裡，顯然是想從她口中知道些事情。
“九姐兒，你知道麼，我很羨慕你，曾經也恨過你。明明咱們倆對於薛府的人來說，都是外人，爲何你的命運要比我好得多。”
九姐兒愕然，想起前幾日六姐兒在馬車上說的。心下越發沉悶，六姐兒竟然又說了一次，難道她真的不是二太太的親生女兒？薛府如今二房做大，三房的人不少，卻只佔了一個院子。薛府的外人，其實就是二房的外人。
“你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麼過來的嗎？明明知道那個女人不是我的生母，我卻要尊她爲母親，可她又對我做了什麼，在旁人看來她疼我惜我，怕我受苦。卻不知我確實沒受多少苦，可那些禮儀規矩，一個都不懂。若非柳姐姐見我可憐，每次都教我一些能用的東西。或許我現在正如你看到的那般驕橫跋扈，不知禮節，被人當槍使了都不知道。”
她緊緊攢住拳頭，冷笑一聲，“就算我不是二太太的親生女兒，可我畢竟是薛家二老爺的女兒，可那人從來都沒有管過我，看著我的眼神只有厭惡，只有鄙夷。你知道我的心有多涼嗎？”
“三姐兒和十哥兒是真心對你好的！”九姐兒瞪大了眼，六姐兒竟然真不是二太太的親生女兒。
“你知道嗎？二太太很恨我，恨不得掐死我，是我害死了她女兒。若非我的身份特殊，她就不會用她女兒還換我的性命。”六姐兒扔掉手中的樹葉，臉上一片輕鬆。
九姐兒卻覺得有不好的預感。
“他們怕我，卻也恨我。三姐兒若真心對我，我便真心對她。可當年夏侯辰來咱們薛府的時候，三姐兒卻把一切事情都推在了我身上。之前柳姐姐也對我說過，薛家三姐兒心思大得很，讓我離她遠遠的。是啊，三姐兒是對我好，可她對我好，也是把我當做腳踏石，讓她得了一個護幼妹的美名罷了。我在京城那些官太太的眼中，也就是個被疼壞了的不知禮數的野丫頭。”
六姐兒自嘲的笑著，“以前我也以爲如你那般努力就能得到她們的認可，可我實在是太天真了，你得到了，我卻什麼都沒得到——”
“不，我得到了，我得到的卻是永生難忘的恥辱，我恨不得吃了二太太的肉，喝了二太太的血。”六姐兒渾身顫抖，雙眼齜咧，真如鬼魅附身一般。
“你可知道我生母是誰嗎？”六姐兒問道，不過沒等九姐兒說話，她卻自己回答。“我的生母是長公主，是皇上的姐姐。可就因爲當年駙馬逝去之後與薛二爺茍合，纔有了我。我要了生母的命，我是皇家的恥辱。可生母最後一口氣卻是求皇上不要殺我。皇上是我舅舅，你知道麼？”
六姐兒臉上還是掛著那燦爛的笑容，可眼中的淚水卻如決堤一般掉落下來，“皇宮容不得我，我只有養在薛府，卻又不能讓外人知道皇家的醜聞。那時候二太太剛生了六姐兒，卻要二太太親手把六姐兒掐死，而我就代替了六姐兒的位置。”
她仰起頭，臉上依舊是往日的驕傲。
九姐兒覺得自己的心口被狠狠的堵住了一般，吸了吸鼻子，說道：“既然如此，那你還擔心什麼，至少你有個舅舅做皇帝，雖說他對你不管不顧，可將來你也會有一個好夫婿，何必在意。”
六姐兒彷彿聽到了這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咯咯的笑了起來，“我不是你，你有一個好母親，就算她已經死了，也爲你鋪平了後面的路。你放心吧，我那皇帝舅舅想讓你進宮，可不容易。只是我很好奇，你真的一點都不恨薛府嗎，你明明也是恨薛府的，對不對？我只想得到我想要的東西，我要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太難得到的，爲什麼我就得不到了？如果你是我，你又該如何做？是不是會如我一般，厭惡薛府，恨不得毀了薛府！”
九姐兒低斂雙眼，本來，聽了六姐兒的話之後，她很同情六姐兒，可如今，卻只覺得六姐兒悲哀。
“你說，是說是也不是？”六姐兒俏皮的眨了眨眼，笑靨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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